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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转到了历史系”

崔华杰:此时童书业、刘敦愿、孙思白三位先生也来到山东大学工作了,加上原有的丁山、杨向奎、赵纪彬、陈云章、孟云桥诸先生,历史系的师资应该不成问题,那么生源从哪里来呢?毕竟已经错了招生季。

路 遥:对,当时只能通过动员学生志愿转系。学校通过军代表招生,主要动员文学院的中文系和外语系两系学生,愿转就转,不勉人所难,当然即使志愿转系,也由双方系主任斟酌学业成绩而定。最后,大概有20个多个学生“加盟”了新成立的历史系,大部分学生此时已是大学二年级了。在历史系第一届学生中,有来自外文系的葛懋春,他长我一岁,和我同时转到了历史系。

说到我于1949年10月转系到历史系,这里我要提一下冯沅君先生。冯先生平日关爱学生,提携后学。在1946级中文系学生里面,她比较看好来自江苏的颜振遥,该人于1950年毕业后分配到东北师大附中任教。在1947级学生里面,我认为她对我印象很好。我前面说过,我因个头不高而和女同学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加上我上课听讲认真,笔记记得尤为详尽条理,所以给老师们留下了好印象。在我转系之后,一次在校园里偶遇到了冯沅君先生,她向我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转到了历史系?”当时我无言可答,只好诚挚地向冯先生表示歉意。

图1-5 时年95岁的路遥先生修订《路遥口述历史》一书的亲笔手稿

崔华杰:历史系组建前后,当时的国内政治形势已经逐渐明朗,山东兵团攻克“鲁中堡垒”潍县,山东解放区几近连成一片,青岛也很快解放。您当时是否对未来形势有所察觉,在这段政治鼎革阶段有没有难忘的记忆?

路 遥:山东大学在历史上都有爱国的传统,尤其在国共内战期间,学生中间成立了相当多的进步社团。我在1947年入学时,比我高一级的进步学生创办了历史研究社 。这个社团喜欢在大楼两侧走廊出墙报,当时也叫作壁报,批判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我在阅读这些壁报中受到很大影响。到现在,我脑海中还记得壁报宣传的一篇文章,抄录的是丁易先生所撰《明代特务政治》一书的部分内容 ,映射潜伏在山东大学的特务和青年军,我当时看了后就觉得历史很有用。1948年,我参加了前面所谈的进步社团“生活读书社”,看到了不少从解放区偷偷拉过来的进步书籍,大大提高了自己的政治觉悟。

1948年山东大学的学生运动风潮迭起,尤其是中文系学生更是走在前列。6月份,就有进步学生集会,反对美军霸占山大校舍,向学校当局提出抗议。但很让我遗憾的是,就在运动渐入高潮之际,我接到了老家父亲的电报,告知我的继母病故,他自己身体又不是很好,于是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放弃学业,回福州撑起门庭,要么先回家结婚,迎娶之后再回青岛续读学业。我不得已只好买上船票,从青岛转道上海再回福州,利用暑假时机完成了人生婚姻大事,这时候我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位女性,那就是我的妻子孙一英女士。

一英家是福州连江县人,她家里在连江经营渔行,与我祖父在连江的一家烟行挨着,所以我是奉祖父之命和她走到一起。得知我要奉命完婚,我在高中时期的一位好友陈建勋找到我说:“你把结婚的具体日期告诉我,我动员我的岳父前来祝贺”。我听了后惊喜交加,因为陈建勋的岳父是当时的福建省主席刘建绪 。我赶紧向我祖父说了此事,得到他的大力经济支持,把我的结婚喜事设在其所经营的“万诚号”烟行正对面的“圣人殿”也就是孔庙内。加上我当时已经考上了大学,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最终刘建绪如约出席了我的结婚典礼。当然,这件事情我在数十年之后才向家里子女有所吐露。

图1-6 1948年路遥先生与孙一英女士成婚留影

及至我留校工作后,一英和她母亲陈瑞云女士一道来到青岛,一英去了医院工作,她母亲在家照顾家务。正是她们对家庭无微不至的照顾,才使得我能不介入生活上的俗事。当然也正是因为我两手一甩,只做学术,所以到了“文革”期间,有人要“斗我”,问了我一堆问题,也没发现我的任何“罪名”,结果一名班干部问我:“你知道豆腐多钱一斤嘛?!”我当时哪里知道蔬菜的价格。所以这些人说道:“连豆腐多钱一斤都不知道,你就是资产阶级剥削派!”因此,我后来之所以能够专心投入科研特别是奔向外乡进行田野调查,完全得益于我的夫人孙一英和她的母亲在生活方面对家庭的照顾,使得我能忘我地进行科学研究。尤其是我的岳母陈瑞云女士,非但没有打理自己儿子家的事务,反而一手将我的三个孩子拉扯成人,在异乡的山东生活到1994年,最终在济南颐养天年。总之,她们母女两人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位女性,这一点我在不同场合也多次提及。

图1-7 1958年时路遥先生一家和岳母陈瑞云女士的全家福

第一排自左至右分别是二子路临潮、长女路巧青、长子吴淳,第一排自左至右分别是孙一英女士、陈瑞云女士和时年31岁的路遥先生。

让我们把话题再回到青岛。等我在当年9月独自一人回到青岛时,得知青岛警备司令部司令刘安琪派特务和军警在一天夜里拘捕了16位山大进步学生,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洛洋,第二和第三位的也出自中文系。这里我多说一句,洛洋考上山东大学之前就已在徐州炮兵学院求学,这所学校的校长是蒋纬国,洛洋和蒋纬国还有私交,并且关系不错。

图1-8 1990年山东大学90周年校庆时与1947级老同学合影

左一为吕慧鹃,左三为洛洋,右一为路遥。

青岛解放之后,正好赶上国家成立铁道兵团。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兵团的任务,只知道只要是进步社团的学生都可以报名。当时,比我高一年级的同学贾会堂动员我和他一起报名参加,他还替我报上了名。稍后我们才获悉铁道兵团是去往陕西,沿路组织宣传工作。当时我的舍友董国楹还有挚友吕慧鹃劝我留下,所以我没有成行。而贾会堂是一家进步社团的头头,又比我高一年级,因而学校最终在两选一的时候请他继续去往了西安,让我继续留在了青岛。最后,我听说贾会堂去了一家中学做了教师。 swdZ12gwl3rBC6VJGGLEcQ6AqzJ/g4/IS5uGt492S5vIb1pyuHR/tPuZtWmHP5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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