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天平时的生活就是早晨起床,在锅里蒸上一个馒头当早餐,现在要赶时间,厨房就不用进了,立即去了卫生间。他很快收拾完,换好衣服出了门。就是这样的速度,到了磁器口还是没赶上集合时间,他在群里问询大家的位置,有人说已经在临近江边的街上挤来挤去了。
莫云天很熟悉磁器口,四五岁的时候就在这千年石板路上跑来跑去。往江边方向,莫云天直接从小河这边绕过去,经过一段满是佛龛的崖壁,走小路上了正街。
现在时间尚早,磁器口并没有挤来挤去的景象,莫云天是被微信群里小文青给忽悠了。他往江边走了几步,看见了微信群的小红旗。这次参加活动有百余人,原来是他们自己在挤来挤去。
莫云天跟上群主,说自己迟到了,不好意思。旁边一位女孩说,迟到不可怕,走丢了才可怕。
莫云天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有了交集,女孩的眼里有些狡黠,还泛着鹅黄色的光。莫云天真被电了一下,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受,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女孩也跟着放慢了脚步,小声问他住哪儿?莫云天说,就在双碑这边。女孩说,那么近还迟到,你可能是群里住得最近的几个人了吧。
莫云天说,不好意思,起床晚了。这时,大家走到了三岔路口,有的要去江边,有的要去宝轮寺,群主只好说,半小时以后,再到这里集中。
微信群平时的活动范围都在渝中区,集合时间又比较早,他属于睡到自然醒的人,很少参加群里活动。今天是11月25日,微信群要去参观白公馆、渣滓洞,家门口的活动还是该参与才是。
莫云天对磁器口一点兴趣也没有,上次认识的几个有趣的人,一个也未见,介绍他入群的人也没有来。他正不知跟哪边走的时候,旁边的女孩拉了他一下手臂,示意一起去宝轮寺。
女孩子那张脸太精致,有点闪瞎眼的感觉。莫云天有些惶恐,但腿脚已然选择了方向。两个人买票进了大门,爬上一段陡峭的石梯,来到了大殿前。女孩问他拜菩萨不?莫云天说,我一直很尊敬他们,但不见着真佛是不会跪拜的。
女孩笑了,问何为真佛?莫云天说,不知道,只是开个玩笑。他们穿过大殿,直接到了后殿,阿琪站在石梯上,看着后殿说,这里以前是一个壁洞。
莫云天问,你怎么知道?阿琪瞧瞧他,悠悠地说,我昨天晚上看过一部小说,讲的就是千年前的磁器口。
莫云天有些惊奇,他问千年前这里是啥样?女孩念道:北宋淳化四年,也就是公元993年,天下已定半个甲子,百废复兴,万民乐业,商贸也逐渐繁盛起来。在清澈的嘉陵江下游,有一处新开埠的商业码头,由于码头上转运的大多是磁器,故而叫磁器口。
莫云天说,993年,我刚才看过,宝轮寺的历史是从998年开始的。阿琪说,才跟你讲了,小说写的是壁洞时期,这里还没有成寺庙呢。
莫云天“哦”了一声说,你接着讲吧。阿琪继续念道:磁器口此时由墟市升镇没有几年,只有一条丁字街,大约有三十余户人家。店铺大多是草房,除了卖瓷器的,就是脚店茶馆,买块布还得去渝州城。镇虽小,渝州官方的商税务已经在街口设置了赋税征收处,把这里当一个大集市管理了。
在磁器口街后面蜿蜒的白崖山上,有一个白崖洞,洞里供奉着佛主跟观世音的石像。石洞旁边,有几间砖瓦房屋,住着一个注册老和尚和他的俗家徒弟,还有两个小沙弥。虽然白崖洞还称不上寺庙,但其依踞大江码头,往来客商船户甚多,香火也算旺盛。老和尚已然有打算搭个正殿,正在四处化缘,筹集银两。石洞后边的懒洋坡上,刘大善人几年前为老和尚捐买了十多亩菜地。
老和尚来白崖洞已经二十年,因为头上长了黄癣,附近的人都叫他疤癞和尚。疤癞和尚十六年前在码头上收养了一个孤儿,大名叫费一鸣,菜园子近两年主要是他在打理经营。这位菜园小子身强力壮,做事勤快利索,种出来的菜鲜嫩肥实,镇上的居民都乐意买他的菜。
莫云天看着她像学生背书一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女孩问他笑什么?莫云天说,没什么,你接着讲述。
女孩说,我记忆力很好,看过的小说,基本上能背诵。莫云天要她接着背,说刚才你的描述,仿佛看见了千年前老和尚跟他的俗家弟子。
女孩盯着他说,你是不是感觉以前来过这里,很久以前。莫云天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说,还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这里还是一块荒土坡的话。
女孩叹口气说,是啊,沧海桑田,变化那么大,怎会记得。莫云天问,记得什么?
女孩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接着讲,小说里的这个费一鸣,是后蜀主孟昶的孙子,后蜀你知道吗?
莫云天说,我比较喜欢历史,后蜀宫里有个花蕊夫人,非常漂亮,也很有才气,她的诗词我读过一些,印象深刻。
女孩笑着说,你对美女是不是特别上心?莫云天说,没有啊,我还知道孟昶喜欢芙蓉花,在成都城墙上满是种的这种花。
女孩笑了,她说,不是孟昶喜欢芙蓉花,是花蕊夫人喜欢,才有满城芙蓉花,成都才有蓉城的说法,这还是跟美女有关啊。
莫云天语塞,他想了一下说,我还知道后蜀是被宋太祖赵匡胤给灭了的,好像还发生过屠杀后蜀两万降卒的事。
女孩说,屠杀两万降卒是大将王全斌干的,与宋太祖无关,王全斌回去还被赵匡胤处罚了呢。
莫云天说,屠杀两万降卒,伤天害理,赵匡胤多少有些责任。他死得那么早,估计跟这个前因后果有点关系。
女孩忽然问,你相信前世吗?莫云天说,藏传佛教里有轮回的说法,但前世,三生三世这样的事情,都只是传说不足信的。
女孩子摇摇头,她轻声说,我叫阿琪,你怎么称呼?莫云天听到阿琪这个名字,脑袋里有些恍惚,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说,我是云天,俗家姓莫。
阿琪大方地伸出手,弄得莫云天犹豫了一阵,才跟她轻轻地握了一下。他只是碰触了她的手,那梦里握过的柔荑,跟眼前好相似。他脑袋陡然地又恍惚了,过了好一会,他看着她忽然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阿琪说,不认识,我也不是自来熟,只是对你感觉特别。莫云天问,有何特别?阿琪说,名可名,不能名。
莫云天苦笑一下说,听不懂。阿琪说,待会我们去爬山吧,让我慢慢跟你讲名可名,为什么不能名。莫云天高兴地说,好啊,我特别喜欢爬山。
阿琪说,既然你也喜欢爬山,现在就去,如何?莫云天说,不参加群里活动了?
阿琪说,他们要去白公馆跟渣滓洞,你以前肯定去过的。莫云天想了一下说,好吧,我去跟群主说一声。
两人坐车到了烈士墓,然后一起进了四川外语学院,这里可以穿越到歌乐山健康大道。莫云天平时爬歌乐山都是走红军院这边的小路,今天带着不熟悉的姑娘,他选择了好走一些的健康大道。
歌乐山,因为有了白公馆跟渣滓洞,也就是中美合作所监狱而闻名全国,也算是一座名山了吧。莫云天站在健康大道上,问阿琪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阿琪说,我是第一次来重庆,昨天才到的,歌乐山只是闻名。莫云天说,那你以前经常爬山吗?阿琪说,很少爬山,但我不怕。
莫云天说,爬山要按自己的步伐走,不要跟着别人跑,特别是跟不上的时候要慢慢走,走急了会被“拉爆”的。
阿琪问,什么叫拉爆?莫云天说,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喘不上气,基本上就是拉爆了。阿琪笑笑说,那肯定跟我没有关系。
莫云天说,你很少爬山,还是多注意节奏吧。阿琪摇摇头,自顾把长发拢好扎成马尾,脱掉肥大的羽绒服抱在手里,然后举一下右手臂快步向山上走去,她还是穿的中跟皮靴呢。
莫云天看着她矫健的背影,头皮发麻:精致柔和的脸儿,挺直的鼻梁,漂亮迷人的杏眼,这么好的身材故意藏在不合身的羽绒服里,爬山还健步如飞,这女子是何方神圣?
莫云天首先想到的,是这女子一定才从韩国回来,至于爬山这么厉害,可能是运动员出身。莫云天参与驴行多年,每周爬山都有两三次,歌乐山在他眼里就是一小土坡,远去的女子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抖擞精神,快步追了上去。
阿琪一口气走了900级台梯才站住,她回头一笑说,要不要我等等你?莫云天已经是在跑步追人,他看着气定神闲的阿琪说,你厉害,还是等我一道走吧。
阿琪说,你也不错啊,基本能跟上我的步伐。莫云天此时有些气喘吁吁,他缓过一口气才说,现在可以讲讲名可名、不能名了吧。
阿琪说,这个你知道啊,还问我做什么?莫云天说,你从何得知我知道呢,好是奇怪。
阿琪说,那是你跟我讲的,你忘记了?莫云天说,不会吧,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况且,我只知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不知道还有不能名呀。
阿琪轻笑一声说,还是那么迂腐,什么不能名,我也不知道。她想了一下接着说,这是你们的文化,你都不知道,我从何得知。
莫云天怔了一下说,什么我们的文化,你是哪国人?阿琪回头说道,我是韩国人呀。
莫云天“哦”了一声,在心里说,果然是从韩国来的。他转眼一想,问她中国话怎么说得如此地道?
阿琪说,那是你不知道我韩国话说得更好听。莫云天叫她说两句来听听,阿琪流利地说了一串韩语,然后问他听懂了吗?
莫云天摸摸头皮说,只听懂了那句“撒浪嘿”。阿琪吃惊地看着他说,不错,不错,这个是我没有想到的。莫云天看过几部韩剧,韩语“我爱你”音译就是“撒浪嘿”。
莫云天问她喜欢看韩剧吗?阿琪问什么是韩剧?莫云天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从韩国来的吗,韩剧可是你们的骄傲。
阿琪“哦”一声,她说,你怎么扯到韩剧上去了,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也就走到了健康大道顶端1956步的平台。莫云天满头大汗,觉得有些心梗,赶忙扶住了旁边的石头。阿琪问他怎么了?莫云天好半天才说,我差点被你拉爆了。
阿琪哈哈大笑说,你也不差,不错,18分钟能完成两千步台阶。莫云天看着依然气定神闲的阿琪说,你不是从韩国来的,你一定是从肯尼亚来的。
阿琪问肯尼亚是什么?莫云天说,长跑之国,出了几次马拉松冠军的国家。
阿琪说,我今天不在状态,田径界有这样一个说法,短跑牙买加,长跑肯尼亚。肯尼亚运动员是中长跑赛场上的霸主,尤其擅长马拉松项目。
莫云天说,是的,还有埃塞俄比亚,也是经常出马拉松冠军。阿琪问,我们还往上走吗?
莫云天说,必须的啊,公园去年不收门票以来,走健康大道都是直接到山顶的。
“好的,只要你跟得上,那就继续。”阿琪说着,快步走上了到山顶的石梯。
今天是星期天,莫云天起床以后洗漱完毕,去厨房蒸上一个冷馒头,才懒洋洋地将手机退出飞行模式,这几年过着隐居生活,不怕有什么人急事来电。他点开微信查看,发现久未联系的西子发了一条语音,说重庆的天气很好,她要来重庆玩,现在已经上了动车,估计10点到火车北站。
莫云天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那还是北京的蓝鹰跟听雨邀约三位参加婚礼,给三人买了双程飞机票,还说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带有点强行的意味。这里提到的三人,有武汉的铁猫,2011年9月,他们一行五人去川西峨边金子沟探险,有了几天战斗情谊。
那次活动是网络召集的,几天驴行就要强行邀请参加婚礼,莫云天跟西子,还有西子带来的男朋友,自然也包括铁猫跟他老婆,都觉得不可思议。发了财显摆也不会这样吧,莫云天去了以后才知道,西子说男朋友要跟着一道去,蓝鹰还立即帮他加订了机票。
几个人离开北京前,蓝鹰两口子又专门请了一顿饭,听雨当着大伙的面,热泪盈眶地说,谢谢朋友们了。莫云天觉得很是诧异,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这两口子有毛病吧。
西子第二年结婚,没有邀请外地朋友参加,莫云天还是从她QQ空间上知道有了婚礼。他只是在留言板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礼金或者礼物都没有送过去,这跟蓝鹰两人的婚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西子结婚以后,基本上跟他就没啥联系了,只是随着网络聊天升级,邀他加了微信。这女子今天怎么忽然跑来重庆了,还要自己去火车站接她。
莫云天看时间已经九点,现在要赶去火车站来不及了,于是在微信里留言,要她自己打车过来,并把地址告诉了她。
西子很快在微信里抱怨,说兴冲冲的跑来重庆,却遇到一块冰淇淋,还是白味的,她随后说自己前天离婚了。
莫云天猜到这女子婚姻出了问题,但没有想到直接就离婚了。他问她什么原因?西子说,没有原因,懒得理他。
莫云天听她说懒得理他,赶忙解释说,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起床晚了,开手机就更晚,真是才见你留言,只有抱歉啊。但对你能够来重庆,还是非常欢迎。
西子说,我过了双碑大桥,你就到小区门口接我。莫云天问她行李多不?西子答非所问地说,这个时候的重庆会有几天太阳嘛,我明天就回去。
今天天气虽好,但还是堵车,西子到莫云天小区,他已经等候多时。出租车过来以后,莫云天上去帮着用微信付了车费。西子去后备箱提出行李,看着出租车离开,然后回头看着莫云天,脸上笑吟吟的。
莫云天伸手拉住她的双臂,说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西子把头靠近他的肩头,她说,我们有那么熟吗?
莫云天说,你这么远跑来找我,我们有那么熟吗?西子噗嗤一笑说,走吧,先去你家看看。
莫云天帮她拉着行李箱,在小区转了半个圈才到自己家楼栋,他领着她坐上电梯,然后是出电梯进了家门。
莫云天7年前离婚的时候,前妻要了一套30多平米的门面,房子自然就归他了。西子进屋以后,说房子虽然老了点,看起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居然有两室一厅。
莫云天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今天就住我这里了?西子说,行啊,既可以省钱,还可以多聊会天。
莫云天说,我们有那么熟吗?西子打打他的头说,我感觉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不许赶我走。莫云天说,同意,你想住多久都行。
两个人坐着喝了一会茶,西子问中午吃什么?莫云天说,小区外新开了一家饭巴团餐厅,今天还在打折。西子说,是中餐厅吧,现在就去看看,我早饭都还没有吃呢。
他们找到餐厅,原来是一家快餐店。莫云天抱歉地说,真不知道是这样的。西子说,没关系,中午吃简单点好去爬山,晚上再一起喝酒请我吃大餐吧。
莫云天点点头说,这样的安排很好,然后找位置坐下,点了一个回锅肉盖饭。西子看看菜单,要了个咖喱鸡套饭。
餐厅由于新开,还没啥客人,显得有些安静,莫云天问起了西子为什么离婚?西子想了一下说,我们在一起四五年了,还没有孩子,双方都有些厌倦,自然就离婚了。
莫云天说,怎么不养一个孩子呢?西子摇摇头说,我身体有问题,这也算放他一马吧。莫云天说,科技都厚积薄发了,这点小问题还不能解决。
西子说,主要是不愿意去解决。莫云天看看她,没有再说什么。西子反问他,你才三十多岁,为什么一直单身?莫云天说,我也不知为何选择孤独,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蛮好。
西子说,只要自己满意就行,有人不是常说,生活的真谛就是自由愉快地过好每一天吗。莫云天说,这个你还记得,我都忘记了。
两人吃过午饭,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他们愉快地就近上了山。双碑这边的山还没有歌乐山高,莫云天到了山顶还想多走走,西子说,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坐着晒太阳吧。
西子先找石头坐下,然后跟坐在身边的莫云天说起了早上的梦境。她说,我感觉掉进了一条沟壑里,那里大雾弥漫,伸手可以见到自己的手,却看不见附近有什么。我独自摸索着前行,浓雾忽然消失,眼前出现一处岩壁。岩壁上好像有人影在晃动,不一定是人,更多像猴子,也好像有一块盘满青藤的金属门……金属门消失以后就看见了你,不,准确说是你拉着我的手,我们在一起奔跑,好像在躲避什么……心里一急就醒了。
莫云天说,我过去也做过类似的梦,但没你看到的多,只是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影子比你要高一些。
西子擂了他一拳说,我的梦里有你,你的梦里却是别的女人,好恶心。
莫云天说,一个影子,哪里分得清,也许就是你呢。西子说,梦里的东西是凭感觉,你感觉到不是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莫云天说,看身影像听雨,但感觉又不是她,那次没有别的女人啊。西子说,你认为这些梦跟六年前去金子沟有关?莫云天点点头说,我觉得那沟壑就是金子沟。
西子说,我看不出来,只有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那次去金子沟,难道真有别的女人,那会是谁呢?
莫云天说,记忆里有过,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这种感觉。西子说,我早上梦醒以后,好像跟你经历过同生共死,心里一冲动就跑你这里来了,是否也算记忆里有过呢?
莫云天说,那次在金子沟是不是丢失过什么东西,最近几年总是惶惶然,忽然就会有浮躁,但更多的是落寞。西子说,对,我也是这样,忽然就显得很烦躁,只想发脾气骂人,离婚跟这个有直接关系,他说我有神经病。
莫云天用微信联系铁猫,把两个人的困惑讲了出来。铁猫回复说,什么感觉都没有,跟以前一样。莫云天问他最近怎么样?铁猫说,我准备把餐厅关了,做一个背包客去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莫云天问,你老婆不反对?铁猫说,老夫老妻的了,反对无效。莫云天呵呵一笑说,你这就是流浪者,你出行的首站最好选择重庆。铁猫说,好,五年没有见面,甚是想念。莫云天要他出发的时候说一声,铁猫说,还早,估计得几个月,餐厅真要卖出去不会那么容易,还有那老夫老妻也是妻,得在心理上安顿好才行。
莫云天说,几年都等了,不急。他然后又联系听雨,听雨劝他不要多想,更不要胡思乱想,她跟蓝鹰没有一点异常。
莫云天看着异常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自己跟西子只是有些感觉不对头,谈不上是异常吧,异常多用在描述行为上。他觉得听雨的回复才有些异常,他把这个告诉西子,西子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叫异常。
莫云天瞧一眼这离了婚的女子,觉得她几乎快傻掉了吧。他继续问听雨,要她解释一下什么算异常。听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不是在炒股吗,有空到北京来一趟吧,蓝鹰的公司正筹备在创业板上市,要给你一些股份。
莫云天说,这是什么状况,为啥给我股份?听雨说,是蓝鹰的意思,他好像觉得欠你什么,给一些股份作补偿。
莫云天说,我的印象里,他没有欠我情,也不该有这样的机会。听雨说,我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把你列入了股东名册,好像有200万股。
莫云天被吓了一跳,立即按了视频通话。听雨在视频里跟她解释,蓝鹰的公司叫蓝羽医疗科技公司,五年前拉到两笔风险投资,现在公司资产已经上亿,200万股不算什么。
莫云天说,200万股,如果能够上市,市值可能达到上千万元,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听雨笑笑说,真能在创业板上市,200万股市值有可能会值好几千万。
莫云天问公司主营什么,生产何种医疗器械?听雨说,公司重点投资在治疗舱,这种治疗舱能治多种急性跟慢性病,项目还在研制阶段,要他注意保密。
莫云天说,你说的就是科幻电影里,病人躺进去,出来就完全恢复健康了?听雨说,是的,但目前短缺资金,所以才需要上市融资。
莫云天说,创业板上市是有盈利要求的,好像是必须连续三年盈利吧。听雨说,你那个是老黄历了,现在门槛低一些,公司已经达到了基本要求。
莫云天说,这么看来,贵公司真有可能上市?听雨说,纠正一下你的说法,是我们公司正在筹备上市,明年上市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五十。
莫云天摸摸额头说,我还是不敢要这些股份,心里没底。听雨说,你抽空到北京来一趟吧,蓝鹰会跟你解释。
两个人的对话被西子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她等莫云天退出视频聊天,马上拉住他的手臂问,蓝鹰为什么要给你那么多股份?莫云天说,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也不明白。
西子嘟起嘴说,这两口子真是有毛病。莫云天跟着说,上次结婚也是,看来真是有毛病。
两个人因为天降巨额财富给砸晕了,随后都没有话讲。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暖洋洋的太阳使得莫云天有些后悔没有带地布上山,在冬日暖阳睡上一觉,好几年没有这样享受了。他把这个意思跟西子说了,西子问他是想跟人睡觉还是真想睡觉?莫云天拽拽她的头发说,离了婚的女人就这么没节操。西子说,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什么离婚女人,直接就说我没节操吧。
莫云天说,开个玩笑,不会生气吧。西子说,我们有那么熟吗,开这样的玩笑?莫云天摸摸头皮说,好像是没有那么熟。
此后又是一阵沉默,莫云天背部被太阳晒得很舒服,心里有了些异样,不由得揽住了西子的肩。西子立即推开他的手说,我们有那么熟吗?
莫云天哈哈一笑说,讲了那么多次,应该是很熟了吧,我想就是不熟,也被这太阳烤熟了。
西子看看莫云天,把身子靠在了他的肩头。莫云天没有说什么,用手揽住了她,但也仅此而已。
4点半钟,太阳偏西,莫云天问西子,现在是下山还是再转转,西子说,我刚才都睡着了,你瞎闹什么。莫云天说,我是怕你受寒,感冒了可不好。
西子说,你真傻,我感冒明天就不会走了。莫云天说,你没有感冒明天也不会走的。西子说,我还要上班呢。
都从成都跑来重庆了,还上什么班?莫云天忽然有些舍不得西子走。西子说,我不上班你养我呀,我可是离了婚的女人。
莫云天今年已经三十好几,是时候选择该怎样生活了,这辈子要不要孩子,要不要再结婚,都该提到议事日程。西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莫云天来说,应该算好事吧,可他忽然就想到了昨天偶遇到的阿琪。他知道跟阿琪这样完美的女孩不会有什么故事,但心头就是有了那么一份期盼。这份期盼,使他此时选择了沉默。
西子就是随口一说,莫云天真有所表示,她也不会当真。但这小子选择了沉默,让她还是有些不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莫云天两个月前已经退出股市,在九阳期货公司做商品期货。蓝筹股为主的漂亮50今年涨幅不错,有题材跟没题材的大部分股票,今年跌得也不错,但涨得好的股票不敢去了,跌得多的股票,还不知道要跌到哪里去。证监会一直强调的国际化道路可能是血淋淋的,最好还是避开一段日子的好,所以,他选择了商品期货市场。
莫云天做商品期货,主要关注铜、铝、螺纹钢。几个月前,股市里有色金属股票基本上跟着商品期货在走,他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对金属这块比较熟悉。
上周螺纹1805在上涨三天以后进入了调整,星期五收了一个T字形态,他依据股市K线的经验,觉得今天应该是横盘吧,想不到这厮居然高开近1%,他想立即做空,但又有些犹豫,看了好一会不敢下手。
商品期货集合竞价时间是9点前5分钟,开始交易时间是9点到10点15分为第一阶段。商品期货跟股票类似的地方,就是头一个小时交易时段,决定了一天的基本走势。所以,莫云天每天必须早早的赶到期货公司,认真参与第一个小时的交易。他现在是新手,不想一个人在家里操作,情愿高一点手续费,也要来期货公司工作室。带他的经纪人是一个姓胡的小伙子,做商品期货已经有三个年头了。
面对这样的高开,小胡也不知道怎么操作,只是莫云天问到他,他才说可以开空单。商品期货跟股市的最大区别是涨跌都可以赚钱,只有横盘没得搞事。虽然现在股市也可以融券做空,但那基本上还停留在概念上,因为基本上无券可融。
莫云天犹豫好一阵,眼睁睁看着价格被打下去几块钱,他打开交易系统在3837元准备开5手空单,身后却有一个柔和的声音说了句“No”。
莫云天回头一看,是阿琪。小胡问怎么了?阿琪说,方向错了。莫云天说,难道现在该开多单?阿琪微微一笑说,孺子可教也。
小胡看着这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说,别捣乱了,现在怎么敢开多单。他跟大伙的想法一样,太漂亮的女孩子,脑袋瓜肯定不好使,否则,上帝也会被追责。
莫云天犹豫一下,开了5手多单。小胡想拦,却没来得及,他气恼地转身去了自己的座位。
阿琪说,你就那么相信我?莫云天说,你从韩国来,还去过肯尼亚,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
阿琪说,那就再开10手多单吧。莫云天想到那200万股权,马上输入了10手买开仓,成交价格是3835元。
小胡虽然有些生气,但他看莫云天又在敲键盘,马上过来问怎么了?莫云天说,我又开了10手多单。
小胡这次真的生气了,工作室考评要看客户盈亏,自己工作室几次压轴,弄不好会被撤销的。阿琪看他这样子,要他不要生气,并自我介绍说是九阳期货公司投资总监。
小胡撇撇嘴说,我们的投资总监是个男的,好不。阿琪说,那是九点钟以前的事了,现在你们的投资总监是个女的,名字叫达丽琪,也就是我阿琪。
小胡吃惊地看着她,半晌没言语。莫云天听说阿琪是投资总监,只是瞬间觉得稀奇,随后就释然了,这女子说她是上帝的女儿,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星期五才到重庆吗,哪有时间接触这家期货公司?
阿琪说,是啊,我还是星期五下午到的重庆,然后马上来了九阳期货公司,并跟李总打了一个赌,说螺纹1805开盘头一分钟涨幅就会达到1%。
小胡说,你就是赌赢了,也没人会把好朋友的位置让与你。阿琪说,我们之间不只是赌这点价位,我还把这个作了赌注。阿琪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给小胡看。小胡不由自主想伸手去拿来细看,阿琪把盒子晃开了,直接递给了莫云天。
莫云天拿过来看了一眼,这东西色泽鲜红如血,艳丽无比,他虽然从未接触过宝石,但觉得东西不像人工的,况且李总已经把投资总监给了她。他看了好一会,问能不能上手?
阿琪说,这钻石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看都行。
莫云天吃惊地看着她,他有些头晕。昨天有人要送价值几千万的股票,今天又忽然得到一颗价值不知几许的钻石,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没有去拿钻石,缓了好一阵才说,你什么时候又跑到南非去了?
阿琪笑笑说,肯尼亚跟南非都在非洲,这个你知道吧。恐怕你不知道的是,这叫血钻,是钻石家族里最尊贵的。1989年春,在巴黎展出了一颗2克拉,名叫“拉琪”的血钻,标价是4200万美元。李总还是识货的,如果他赌赢了,可以把这家期货公司买下来。
莫云天问这颗有几克拉?阿琪说,没去检验,估计有三五克拉吧。莫云天问为何要把这颗钻石送给自己?阿琪说,这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帮你保存而已。
莫云天这两天听到的疯话够多了,他不以为忤,将钻石递给阿琪平静地说,还是你帮我保存吧,我拿着这东西,恐怕活不过今晚。
阿琪微微一笑,收好首饰盒,叫他马上把刚才买的15手钢材平仓。
莫云天回头一看,螺纹1805已经涨到3875元,也就是十分钟时间,他就赚了一个百分点,这不是股票,这是期货,相比股票就是赚了10%。小胡傻愣愣地看着莫云天平仓,然后望着雾蒙蒙的窗外,觉得这个世界十分地不公平,也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的虚假,跟游戏里差不多,他真想从这窗户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