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慈禧什么都靠奕,两人之间的合作看起来也比较愉快。奕权势熏天,顶着这么多的职位:议政王、首席军机大臣、宗人府宗令、总管内务府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地位之隆在当时无出其右。在浩荡的恩宠中,奕并没有昏头,他知道这是一种阶段性的荣耀,他时刻牢记着“进退自如”四个字。
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初四,慈禧太后开始对恭亲王奕发难。慈禧召见奕,对他说:“有人弹劾你,这是奏章。”
奕:“谁?原来是蔡寿祺,他……”
慈禧:“他怎么了?”
奕:“没什么,有人弹劾也很正常嘛!”
蔡寿祺是四川人,以前是胜保的好朋友,后来担任起居注官,也就是说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内廷,接触皇帝和慈禧太后,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掌握皇帝和太后的心理和情绪。如果不是看到太后对奕不满,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弹劾恭亲王。他这么做,很显然是背后有太后撑腰,奕也不是傻子,对此心知肚明。
奕无力地说:“蔡寿祺这个人人品不行,希望太后不要相信他,他以前就招摇撞骗,应该绳之以法。”
慈禧怒目说道:“打住,现在究竟是谁有罪,恭亲王,你不要为了逃避责任,信口泼污水。”
奕在心里大骂:慈禧,你想整死我就直说啊,玩这些把戏。
果不其然,隔日,慈禧召集内阁大臣,当着这些元老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恭亲王这个人要不得啊,以前我们孤儿寡母相信他,没想到现在擅权作威,欺负我们母子,大家说说,我们还要不要活下去了?”
大臣们比猴还精,现在形势还不明朗,自然不便表态。奕手握重权,慈禧心机很深,这两人如果真斗得你死我活,未必能分出胜负。所以最好的对策是让他们去斗,自己保持中立,谁赢了就支持谁。
慈禧一看这架势,脾气上来了:“大家想想先帝吧,好好想想先帝吧,你们现在这个态度对得起先帝吗?任何一个正直的大臣都不应该畏惧权势,应该仗义执言,以国家大局为重。再说了,恭亲王又不是老虎,难不成他会把你们吃了?”
周培祖是最圆滑的一个人,慈禧说完,他笑眯眯地说:“哎,太后啊,这种事只有你们两宫才能决断,我们这些臣子晓得什么呢。大事还得太后自己拿主意啊!”
慈禧生气地说:“那要你们这些大臣干吗呢?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退缩,像话吗?”
周培祖还算镇定,整理整理情绪,说道:“太后,让臣等给恭亲王治罪也得有真凭实据,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周培祖和倭仁开始审问蔡寿祺,让他拿出证据,蔡寿祺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哪里有什么证据?”倭仁:“你拿我们消遣啊,没证据也得拿出证据,否则卸掉你两条胳膊。”蔡寿祺:“凭啥啊?”倭仁:“就凭你诬告。”周培祖:“行了行了,蔡寿祺,你先回吧!”
蔡寿祺走后,倭仁问:“这下咋办呢?”
周培祖:“我看这次太后是有备而来,证据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现在关键是太后已经有了心思。”
倭仁:“你是说?”
周培祖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给恭亲王定罪,削弱他的权力。”
周培祖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说恭亲王在理政过程中有一些不规范的地方,可以适当考虑削弱他的职权,一切听候太后裁断。
恭亲王是个性格比较高傲的人,所谓理政不规范就是不够低调,总是出风头,不能谦抑自己的本性。就拿用人来说,奕重用汉人,慈禧很不高兴,曾对他说:“干脆我们把这爱新觉罗的江山拱手让给汉人,你说好吗?”
奕跪在地上说:“太后不必说气话,现在国家有难,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干吗管他是满是汉呢?”
慈禧:“好你个恭亲王,你处处跟哀家作对,你以为哀家不敢革了你吗?”
奕听了也上火,咸丰一个妃子,竟敢教训道光最爱的儿子,说道:“臣是皇考的第六子,你就算革了我的职,也不能革去我的皇子身份,你看着办吧!”
慈禧第一步就是革掉恭亲王的议政王职位。想当年韩信被吕后所杀,曾发出“兔死狗烹”的感慨。现在轮到恭亲王了。
惇勤亲王奕誴赶紧站出来,说恭亲王是被人诬陷的,所参不实。慈禧已经下定决心要拿掉恭亲王了,硬是罢免了恭亲王议政王、军机大臣的职位。后来军机大臣文祥等人建议恭亲王服软,向太后认错,并让出内务府大臣的职位,这个职位是用来限制慈禧的,让出这个职位等于是表明以后不管你慈禧怎么花钱了。
还别说,这两招还真管用,慈禧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之人,你给了她好处,她也会让你三分。再说,恭亲王堂堂一个大男人,在太后面前痛哭流涕,尊严扫地,确实让太后心情舒畅了许多。恭亲王是真哭还是假哭我们不知道,不过这一招真的很奏效,不是慈禧心软,而是她看到了恭亲王认输。
慈禧玩弄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好了,别哭了,你继续在军机处上班吧!议政王这个职位就免了吧!”
慈禧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告诉恭亲王:看清楚了,这里谁说了算。
慈禧这么一整,把恭亲王的锐气全整没了。他算是懂得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再有本事再有能力,在慈禧面前也得像个奴才,这毕竟不是跟外国人打交道。奕这么一畏缩,影响的还不只是他个人的生活,还影响了整个洋务运动,以后做啥事他都瞻前顾后的,跟以前判若两人。
就在慈禧弄权之时,曾国藩跟幕僚赵烈文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曾国藩:“我听从京城里过来的人说,现在皇城里气象不怎么好啊,有人在街上明目张胆地抢劫,城里乞丐扎堆,没衣服穿啊,看来国家民穷财尽了,以后怎么了得啊?”
赵烈文:“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国家有国家的命运,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管得了吗?大清统一了这么多年,肯定会分裂的。不过,大清也算是出了几个明君,仗着余威估计不会在瞬间土崩瓦解。所以,我觉得灾难肯定不会率先在中枢机构发生,倒是可能在地方督抚那儿,等各省各自为政时,大清就玩完了,而且不出五十年就能看到这一切。”
曾国藩:“那是不是还得像宋朝皇帝一样南迁?”
赵烈文:“您就别操心了,南迁不可能了,中原陆沉,改朝换代。”
曾国藩:“幸好我活不到那年头。”
赵烈文:“您活不到才可惜,活到了没准儿这江山……”
曾国藩:“嘘,打住打住!”
奕跟曾国藩的命运差不多,两人都是了不起的人才,但朝廷只有在碰到大事的时候才用他们,平常无事的时候奴才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