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以为我已经忍受了基督徒对我的最恶劣的种族歧视，但令人想不到的是，2016年11月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我的情况更糟糕。

在充满惊险刺激的转折中，少数选民将唐纳德·特朗普选为美国第45任总统。更令人头晕目眩的是，出口民调显示，参加投票的白人福音派基督徒对特朗普的支持率约为81%，这是特朗普最终当选的最大推力。

我记得在选举之夜，我熬夜到很晚，看着选举投票的结果不断出炉。我独自坐着，我的妻子早就上床睡觉了，她认为看电视直播开票不会改变结果。天很黑，我的眼睛在电视屏幕和手机上的推特信息之间来回切换。当特朗普显然胜选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我的思想和情绪都在努力跟上这一新的发展。

最后，一种恐惧的感觉笼罩着我，因为我考虑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公然反对种族公正的人很快就会占据我们国家的最高政治职位。然后，我的思绪集中在离家更近的事情上：我的教会。我参加了一个以白人为主的福音派教会。根据票数百分比和我自己与他们的交流情况，我知道我的许多教友都投票支持特朗普。我无法摆脱内心的痛苦。我毫不掩饰我对这个人的担忧，尤其是他长期贩卖种族刻板印象，并纵容种族主义者。

我在想，怎么能和那些如此明显地误解甚至对我作为一位美国黑人的现实不屑一顾的人一起参加周日教堂礼拜呢？我怎么可能与那些似乎并不关心他们所青睐的政治家的计划对我、我家人、我们社区和我们国家的影响视而不见的人，一起唱歌、祈祷和愉快交谈呢？我知道我装不了假，也不想装。

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我独有的。从我与全美各地黑人基督徒的合作中，我知道许多人在总统大选前后对他们的信仰社区也有类似的疑虑。虽然他们可能已经私下与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家人分享了他们的担忧，但我还是打开麦克风录制了一段播客节目。

我的朋友博采访了我，让我谈谈对选举的反应，我在节目中实话实说。我说：“这个周日，我在以白人为主的福音派教堂里做礼拜时，感到不安全。”我接着描述了我从整个白人福音派教徒那里感受到的背叛感，但我仍然重视白人基督徒对种族公正的承诺。我感觉我的话对某些人来说会很刺耳，因此我尽可能说话谨慎。

但这无济于事。

在我们发布那期播客节目后不久，我的社交媒体账号留言箱变成了种族主义者攻击和谩骂的垃圾箱。

其中有人给我发了一幅图，图上一个卡通黑人小伙子正与一只黑猩猩握手，而标题称我为“觉醒的黑鬼”。另一个人讽刺我为“觉醒的福音派”。在我随后写的一篇博客文章中，其他人评论说，我只是摆出了所谓的“道德姿态”，并且已向“种族团结和同情的道德瘫痪和感情用事”投降了。一位教会成员——我从未与他进行过深入的交谈——在推特上评论说，我对基督教、特朗普和选举的看法是“自由的”和“世俗的”。在那之后，出现了几篇从思想上批评我的文章，我所属的教派和宗教团体也很快变成了排斥并边缘化我这样的人的场所。

三个星期以来，我只要上网，左眼下面的那块小肌肉就会抽搐。这是压力引起了我的一种生理反应，几乎每次打开笔记本电脑时，我都会眼睛痉挛。我习惯于预想最坏的情况。当我觉得言辞不能再低调时，它总是如此。后来我才知道，我所经历的是一种种族创伤，几年后，我仍要通过治疗、祈祷和反思来缓解它对我的影响。

我认为，种族主义攻击对我影响如此深远的部分原因是我无法确切地说出有哪些力量对我不利。我无法解释种族主义、宗教和政治之间的有毒组合是怎么一回事，而这种组合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生活。

因此，我才明白，了解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以及菲利普·戈尔斯基、塞缪尔·佩里和其他研究该课题的学者的著作对我帮助如此巨大。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思想包括偏执、歧视、仇外心理、父权制和种族主义等内容，它们以基督教的面目出现，但又表现为多种方式。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不仅是为这一社会文化现象命名，而且有助于解释导致某些看起来如此矛盾的行为的心态和信仰。

那些自称重生的基督徒如此强调道德，怎么能支持唐纳德·特朗普这样一个放荡不羁、傲慢和残忍的政客呢？在病毒大流行期间，戴口罩是如何成为“宗教自由”问题的？为什么有那么多基督徒引用《罗马书》第13章的内容，说要服从政府当局的管理，但又支持国会大厦骚乱？种族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是否构成了他们所有信仰的潜台词？

这些问题的答案极为复杂，需要放在历史大背景中，并结合不同语境加以考察。但《星条旗与十字架》让我们得以一窥这个系统的内在逻辑，尽管这令人沮丧。戈尔斯基和佩里对基督教自由意志主义等批判性思想以及秩序、自由和暴力使用等特殊概念进行了清晰而深入的研究。作者的探讨比这还要深刻。他们展示了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不仅是一套信仰，而且是一种叙事——一个不断被讲述、重述和修饰的所谓“深层故事”，以适应那些接受它的人的愿望。

《星条旗与十字架》给了我们一个可怕但必要的警告。虽然将国会大厦骚乱视为一个孤立事件并认为它不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演的说法令人欣慰，但戈尔斯基和佩里收集的数据却引导我们得出了不同的预判。他们的结论是，不仅有可能发生另一场暴力夺权运动，而且“第二次爆发可能比第一次规模更大、更猛烈，足以埋葬美国民主至少一代人”，时间也许会更长。

其他人也同意他们的看法。2020年，美国国土安全部发布了年度国土威胁评估。官员们警告说：“在国内暴力极端分子中，出于种族和民族动机的暴力极端分子，特别是白人至上主义极端分子，将仍然是美国国土上最持久和最致命的威胁。”虽然白人至上主义极端分子和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并不完全相同，但有一些重叠，并且像三K党和类似团体一样，白人至上主义极端分子很容易将基督教符号和思想用于暴力目的。鉴于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及其相关运动所带来的历史性和持续的危险，戈尔斯基和佩里认为，应当以紧急的姿态更加积极地打击这一意识形态。

《星条旗与十字架》一书中令人信服的研究使我做出了以下评估：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是当今美国教会信仰工作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并不是像许多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所争辩的那样，批判性种族理论、“1619项目”或对种族不公的所谓“觉醒”会将人们推离教会并阻碍民主，而是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星条旗与十字架》中的信息可能无法说服你们中间的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改变想法或行动。然而，这本书会让你获得更有说服力的观点，更有信心与各种不同的、往往是有害的观点进行辩论。你可以用书中保罗·韦里奇（Paul Weyrich）的引文来证明，如何让投票变得更困难恰恰是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维持政治权力的有意策略。你可以指出国会大厦骚乱中过多的基督教符号，并问为什么这么多人认为基督认可了他们的行为。你可以引用统计数据和民意调查数据来表明，仇外心理、对“我们人民”的狭隘解释以及对不平等的结构性解释的厌恶，都与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呈正相关。

虽然我们的具体故事可能有所不同，但我们都受到了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影响。在你的教会或信仰团体中，可能有人坚持它的原则。也许你的家人、同事或朋友因为这种恶意的意识形态而不得不与你对抗甚至断绝联系。你可能不得不离开一个你认为属于自己的空间，因为你拒绝鹦鹉学舌的党派路线。在美国，每个人都必须应对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对民权和民主本身构成的威胁。

由于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影响无处不在，因此《星条旗与十字架》不是一本你可以简单地阅读的书——这本书所传授的知识必须被吸收和应用，才能真正理解。我们都必须能够在日常生活、时事、立法行动和言论中辨别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影响。我们必须善于在看到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表现的当时当地就妥善处理，而不拖延。这需要一种罕见的勇气，冒着巨大的风险对抗现实。但我们别无选择，因为这关系我们自身的利益。冷漠和不在乎的态度会使我们堕落为我们国家灭亡的同谋。我们必须使用戈尔斯基和佩里在《星条旗与十字架》中收集的数据来对抗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就好像我们的整个民主都依赖于它一样。此言不虚。

杰马尔·蒂斯比
（Jemar Tis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