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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一棵树》

这几个人是省秦腔剧院的。安北斗是被他们明晚有重要演出的信息所吸引,且省上四套班子领导都要来看戏。温如风有些莫名其妙,跟了一阵说:“像是唱戏的,跟着干啥?”他让他别说话,他们就一直把这帮人跟到了剧院门口。门口挂着一个广告牌,上面画了一棵大树,树下站了好多人。最中间的,好像是秦腔名角忆秦娥。但喷绘颗粒粗糙,不大清晰。加之又穿了农村服装,完全失去了忆秦娥平日在电视上的那种风采。

剧名叫《一棵树》。倒是一下吸引住了温如风:“一棵树?也让人偷了?”他一笑说:“天底下都是偷树贼,都把树丢了。”温如风也笑了:“咋叫《一棵树》?这怪的戏名。半棵树我看也能成戏名了。”安北斗说:“把你也写成戏,注定鼻梁上要画块豆腐干。”温如风有些生气:“那是小丑么。哎安存镰,在你心中我是小丑?那你是啥?我看你也是小丑,戏里凡盯梢、望风、当解差的,都是小丑。你就是个烂解差,以为你是谁?”“那你是谁?”“戏里被小丑押解的都是谁?自己想去。”安北斗故意说:“要么是杀人魔头,要么地痞无赖。”“说明你就没看过戏,懂个屁!”“好好好,我是小丑,你是武松、林冲、卢俊义,行了吧?”“反正你要把我当小丑看,你就不是好货。那孙铁锤是啥?何黑脸是啥?莫非他们上台了,还能扮俊脸不成?看那些死模样!”安北斗说:“就你温如风好看,就你该俊扮,其余都是小丑,好了吧。你呀,真是越活越讨厌,越活越烦人了。走,先找地方住下,明晚看了戏再说。”“鸡肚子不知鸭肚子事,我心里挠搅得跟辣子槌一样乱捣,你还顾得看戏呢。”“你不看?”“不看。”“真个不看?”“坚决不看。”“那我就连夜押解着上路了!”“我不走。”“你留下还能干啥?”“找人么,干啥?我这样让你弄回去,你给我解决问题?”“准备找谁?”“谁能给我鸣冤,谁能治住孙铁锤,我就找谁。”

安北斗看这家伙有点唤不醒,又故意把眼睛朝广告牌上瞅了瞅:“你说这角儿是不是忆秦娥?看着既像又不像。”他还朝一段模模糊糊的剧情简介看了看说:“哦,是演治沙英雄哩。难怪!”“咸吃萝卜淡操心。演谁与你腿事。”安北斗还在暗示:“难怪剧团那几个人说,明晚有不少领导要来看戏了,难怪!难怪!”温如风突然像醍醐灌顶一样把脑门连住砸了三下:“哎存镰,北斗,安北斗同志,安主任,够意思!”安北斗这阵反倒拿起糖来:“啥够意思?走,回!”“真够意思!你要上台唱戏,我一定给你勾个包公脸!太黑了,还是关公脸好看些,给你勾个红脸关公,美!”温如风还给他扎起了大拇指。“去去去,我说看戏也是逗你玩呢。忙得跟啥一样,还有心思看戏。走!”“放心,我还能不知好歹,把朋友出卖了?!”安北斗故意说:“你说啥我听不懂。”

其实这阵儿安北斗心里已在犯嘀咕了:作为政府工作人员,与工作对象串通一气,甚至算得上是指点迷津……不,简直是出谋划策了。哪一条捅出去都够自己喝一壶的。可一想到那个“孤岛”,又由不得他要帮温如风讨点公道。但他还是得装作犯糊涂的样子。因为这家伙没啥底线,只顾结果,不顾后果,谁知他会捅出多大的娄子来呢?他突然有所改变。但温如风这一窍一经点开,也就不是他再能操控得住的了。老温像老电影里某个失去联系的人,突然找到了组织一样紧紧拉住他的手说:“放心!我绝当不了叛徒。无论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上美人计,都会钢嘴铁牙,一字不漏。行了,你明晚也别看戏了。我一人看,是你打了野眼,我偷着跑出来的。你只再给我挨磨一天时间就行。事成了,我家弄个香火台,把你敬起来!”“避避避死!明天一早起解!”“起不成!”温如风突然手舞足蹈地朝大街上跑去。他直朝前追,俩人就像演猫抓老鼠游戏一样,闪来躲去的,最后在五羊酒店安顿住下了。

他始终不承认是自己故意让他关注那台戏的。温如风偏要得意洋洋地表白:“放心兄弟,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咱是狼和狈的关系。”气得他拿起鞋底,照温如风的瘦屁股,美美抽了十几下。温直喊:“舒服!舒服!舒服!你再抽!再抽!再抽!要是何黑脸,让他抽一下试试,我端直就告到警察总部去了。你随便抽,哎哟哟,咦哟哟,咦哟哟的哎哟哟……”这个死皮货!

睡到半夜,安北斗突然发现温如风正趴在床上写东西,形象颇为滑稽,内衣竟是一身红布做的。上身像个红裹兜,简直把自己穿成了一个充满稚气的乡下孩子。而下身是个超大的红裤衩。问他为啥把裤衩做得那么大,他就从裤衩四周掏出几十封信来,每封上面都写着大得不得了的一些人物的名字,大概是从报纸上抄来的。他还从交裆处,拉出一卷票子,并且很是大方地到夜市上买了四个卤猪蹄,还有一串切得跟铜钱一样的牛鞭,外带啤酒、花生米,强制性地把安大主任管待了一顿。且一再表示:成不成都不会让安主任受牵连的。

安北斗始终不承认自己出了什么点子,还是催着明早回。他也知道一切都已不可逆转,就只能等着明晚那《一棵树》的剧情发展了。

酒店离秦腔剧院只有半里地,这天一早,他们就由南朝北走了几个来回。也反复看了《一棵树》的简介和职员表,主演的确是大名鼎鼎的忆秦娥。连安北斗都想看了。却没票,是包场。温如风急得心里跟猫抓一样,问咋样才能弄到票,看大门的说:只有等开演前,看“黄牛”手上有没有。他问啥叫“黄牛”,人家说是票贩子,那些人什么票都能倒腾出来,就是价钱大些。

安北斗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害怕温如风惹出什么事来。快中午时,他是真的要“起解”了。可这家伙咋都不走,甚至用手死抠着门框,说除非把他杀了。还真拿他没治。他就那样一步不离地把温如风跟着。在快开演前的一个多小时,剧院门口警察多了起来。温如风显得有点焦躁不安。他也心慌意乱着。

看来票还真不是问题。有人手里捏着一沓,在很远的地方就问要不要,那大概就是“黄牛”了。温如风肯定是要买一张的,但好座位都上百块,快赶上北斗村半亩地的年收入了!他想坐得离领导近一些,又下不了势。他还在伺机朝最热闹处接近,如果领导进场前,能把告状信递上去,票钱就省了。可来的小车太多,也不知哪个官最大。加上但凡有大领导来,一定是前呼后拥,水泼不进的。直到有人说快开演了,他才知道领导早进完了。一慌神,他咬住牙根,掏了八十元,买了一张还算不错的票,准备进去。安北斗也想进。他说你还是别去了,这事与你无关。大料老温也是舍不得再多掏一张票钱的。

安北斗突然觉得还是应该阻止住他,可这货跟地老鼠一样,出出溜溜钻进人缝就不见了。他想再等等,等戏票由肉价跌成豆腐价时,再买一张进去。但很快就谢绝入场了。他便只能在剧场外边听着里面音乐大作,合唱声声:

一棵树啊一棵树,

狂风吹不折,

历尽暴风雨,

好小一棵树,

好大一棵树……

安北斗还没有如此焦虑不安过,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且这蚂蚁还不能朝“锅沿”前靠,一靠近,就有人朝一边赶。“锅里”正热油蹦豆般地慷慨激昂、声似裂帛。而他就在警戒线外几十米处来回游走、心似油煎。他好后悔,怎么能给温如风出这馊主意呢?他预感这货今晚是要被抓起来的。一旦抓起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他不仅亲手将温如风推进了火坑,而且把自己也架上了火炉。他双眼紧盯着几个太平门,随时准备应对不可预见的一切后果。

百密一疏。千虑一失。警戒如此严密的地方,这一晚竟然出现了难以想象的两大漏洞。这是事后安北斗才听说的。第一“漏洞”先来自剧院内部。据说一个颇有名气的丑角演员姓顾,名盼望者,一生喜好“亲切接见领导”。但凡有重要人物来,他一般都会突然闪出,一阵亲密拥抱,把领导送上车,挥手致意远去后,才对身边人说:没办法,老朋友来了,得出来送送!谁也不知他的底细,握着领导手时那亲切的样子,谁也不敢质疑他们不是老朋友。而老顾自身又长得颇有些派头,加上“会见”动作潇洒自如,甚至堪称大气磅礴,也就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他的“重要”身份。只有剧院人知道,老顾的“亲切接见”基本都是闹剧。并且每每接见的都是大员要员。否则,他也未必有时间“出来”一下。这晚的重要演出,院领导就怕他“出来”,还提前做了周密安排。因为整个安保由公安和警卫局接管了,院里只负责外围。院长提前给保卫科打招呼说,你们晚上看好老顾就行了。顾盼望为人热闹喜兴,尤其招年轻人爱戴,有了重要演出,早早就有人煽惑他:顾老,这次你恐怕得亲自出来一下!他只回答两个字:没空。但哪一次都说没空,关键时刻,哪一次又少了他的身影?把单位领导都能挤到一边,他会冲到最靠前位置,拉住首长,就是一通乱握乱摇。这一晚,保卫科接到院长指示后,就早早研究对策,弄了四捆啤酒,还买了梆梆肉、鸡爪子、兔脑壳,把他三番五次地请来,说是要向顾老请教一些艺术上的问题,算是一种别样的“看守”。谁知顾老喝到兴头上,说尿憋得不行,保卫科长看还有时间,便让他尿去。可就这一小会儿,他竟然把大事办了。“办完事”回来再喝时,他们才知道戏刚散,领导已全部撤离,而顾老也成功进行了“亲切接见”,并“一一拥抱送别”过了。中间失误就一刻钟。按保卫科掌握的演出时长,是两个半小时。结果上边有人提出必须在两点一刻结束,下午竟临时裁掉了十五分钟戏。而这个裁戏时间与保卫科没有衔接,就造成了如此大的漏洞。事后科长见了院长,把头拍得暴暴直响说:怎么能出现这样的失误?我们有责任,可他们业务科耍啥大,沟通一下能把他们的嘴拉豁了!院长无奈地说:关键是老顾亲切得差点把领导胳膊摇脱臼了。大概是喝高了,拥抱时还一股酒气、蒜味儿,冲得领导个个脖子趔多远。可不是,吃梆梆肉那可是一片肉一口蒜才最香的。老顾仅独头蒜就嚼了四颗,啤酒喝了五瓶半,走时还包了兔脑壳和鸡爪子若干,说是他家猫喜欢咥。

还有一个大漏洞,就是一个观众在戏结束时,突然扑到大领导面前,将一沓告状信递了上去。并且当着上千观众的面,还与领导“亲切交谈一分多钟”。而这个漏洞的主人正是温如风。 JZmAHUv3YPaor+3/nJg6QQp+YnSjoXZoEjrlgxpEfFsToYnQlgmiuwFpx57rU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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