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宏规

牧野之战后，周从西陲小邦一跃成为统治天下的共主。如何建立起一套新的地方行政体系，以实现对广土众民的有效治理，成为摆在周初统治者面前的重要课题。克商不久，武王即初步分封了一批邦国。但是，随即爆发的“三监”之乱让周人吸取了教训，实施了规模更宏大、制度更严密的分封。从空间看，周人的分封以镐京一带为中心，北至燕山，南至长江下游，犹如一个巨大的扇形，涵盖了当时华夏文明所能辐射的主要区域。从时间看，周人的分封贯穿了整个西周时期，统治者根据形势的需要，不断新增、削减、改迁封国。从分封的族属看，周族宗室占多数，且多封于战略要地，同时兼封姻亲盟邦、殷商遗民、上古帝裔、边境四夷等。从“中央—地方”关系看，周人建立起定期朝觐、述职考核、君王篾历（勉励）、天子巡狩等制度，确立了诸侯协助天子的义务，并宣扬周天子“受天有大命”的神圣形象，以此大大加强了中央对地方诸侯的控制。此外，周人将宗法制度和同姓不婚原则贯穿到分封制度中，以血缘为纽带，将天下邦国结成一个巨大的亲缘关系网，极大地促进了华夏族的融合和华夏文化的发展，并由此开始孕育出统一的历史文化认同，使得古代中国走上了与同期西方帝国模式迥异的大国形成之路。

本节所选传世文献为《史记》中的《周本纪》《吴太伯世家》《齐太公世家》《鲁周公世家》《燕召公世家》《卫康叔世家》《宋微子世家》《晋世家》《楚世家》《秦本纪》《越王句践世家》。这些篇目均记述了日后叱咤风云的春秋大国在周初封邦建国的历史。与此同时，还选取了《宜侯夨簋》铭文和《克罍》铭文两篇出土文献。因为吴国和燕国分别是周朝疆域的南界和北界，而且两国早期开国史由于传世文献记载较少而微茫难求。这两篇铭文正可作为补充，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

《史记·周本纪》（节选）

……（武王）封诸侯，班赐宗彝 ^［1］ ，作《分殷之器物》 ^［2］ 。武王追思先圣王 ^［3］ ，乃 封 ^［4］ 神农之后于焦 ^［5］ ，黄帝之后于祝 ^［6］ ，帝尧之后于蓟 ^［7］ ，帝舜之后于陈 ^［8］ ，大禹之后于杞 ^［9］ 。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 ^［10］ 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 ^［11］ ，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 ^［12］ 。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 ^［13］ 。余各以次受封。

【注释】 ［1］宗彝：商朝宗庙中的礼器。［2］《分殷之器物》：《尚书序》作《分器》，原为《尚书》中的一篇，原文已佚。《左传·定公四年》记载有武王分器之事。［3］先圣王：上古时期的帝王们。［4］ 封：“ ”，同“褒”，褒奖封赏。［5］焦：古地名，位于今河南省陕县西。［6］祝：祝其，又名夹谷，位于今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东南。［7］蓟：位于今北京市西南。［8］陈：古国名，都邑位于今河南省淮阳县西。［9］杞：位于今河南省杞县，后迁至今山东省安丘市东北地区。［10］师尚父：姜太公。［11］营丘：今位于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北。［12］燕：位于今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根据考古发掘，琉璃河燕国墓地墓主名叫“克”，是召公奭之子，第一代燕侯。召公奭留在镐京，继续辅佐周王。［13］蔡：今上蔡县。

《史记·吴太伯世家》（节选）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 ^［1］ 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 ^［2］ 。荆蛮义 ^［3］ 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注释】 ［1］以上故事皆见于《周本纪》。［2］句吴：句，夷语发音，含义不明。从吴国的出土文物（例如攻吴王夫差鉴、攻吴王光剑等）可以看出，“句吴”经常写为“攻吴”。［3］义：认为太伯仁义。

《宜侯夨簋》铭文 ^［1］

隹（唯）四月辰 ^［2］ 才（在）丁未，□（王？） ^［3］ 眚（省） ^［4］ 珷（武）王、成王伐商图 ^［5］ ， （诞） ^［6］ 眚（省）东或（国）图。王立（莅）于宜 ^［7］ ，入土（社），南乡（向）。王令（命）虞侯夨曰：“ （迁）侯于宜。”易（赐） 鬯 ^［8］ 一卣 ^［9］ 、商 （瓒 ^［10］ ）一□， （彤） ^［11］ 弓一， （彤）矢百， ^［12］ 弓十， 矢千，易（赐）土：氒（厥）川（甽） ^［13］ 三百□，氒（厥）□百又□，氒（厥）宅邑卅又五 ^［14］ ，□〔氒，厥〕□百又 （四十）。易（赐）才（在）宜王人 ^［15］ □〔十？〕又七生（姓） ^［16］ 。易（赐）奠（郑）七白（伯） ^［17］ ，氒（厥） （庐） ^［18］ □〔千？〕又五十夫，易（赐）宜庶人 ^［19］ 六百又□〔十？〕六夫。宜侯夨扬王休，乍（作）虞公父丁 ^［20］ 尊彝。

【注释】 ［1］宜侯夨簋：西周早期青铜器，高15.7厘米，口径22.5厘米，足径17.9厘米，于1954年6月在江苏省镇江市大港镇烟墩山出土，共有铭文120余字，讲述了虞侯被周天子改封在宜，获得封土、受民、礼器之事，现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由于其出土地位于周代吴国境内，因此学者们多认为此簋反映了吴国早期的建国史，十分珍贵。但是，近年来亦有学者提出，此簋出土地点只是一个窖藏，此簋可能是经过流转进入江南，未必证明宜就在江南一带。总之，吴国的建国史仍然有许多未解之谜，有待进一步研究。［2］辰：日辰。［3］王：周康王。［4］省：察看。［5］武王、成王伐商图：即武王、成王征伐殷人的地图。由此可知，周初已有军事地图，反映出当时人们较高的地理知识水平。［6］诞：发语词，无义。［7］莅于宜：莅，临。宜，具体地点不明，应指今江苏省丹徒区一带。［8］鬯：，含义不明，似为地名。鬯，用香草酿成的酒。［9］卣：一种盛酒的容器，口小腹大，有盖和提梁。［10］商瓒：殷人留下来的瓒。瓒，古代行祼礼时用的挹鬯工具。［11］彤：红色的。［12］ ：即“旅”，通“卢”，黑色。［13］川（甽）：一说当读为“甽”，指山间肥沃之地，一说当读为“川”，河流之意。［14］宅邑卅又五：即三十五座聚居之邑，地域相当广大。［15］王人：本义为地位低微的官员，此处应指殷遗民中的贵族。［16］七姓：《左传·定公四年》中子鱼曾说，成王赐给卫康叔的有“殷民七族”，赐给唐叔虞的有“怀姓九宗”，这些都是殷遗民。此处铭文“七姓”应与“殷民七族”“怀姓九宗”类似，是七支不同氏族的殷遗民。［17］赐郑七伯：郑，地名，位于今陕西省凤翔县。七伯，七位氏族长。［18］庐：田野中简陋的小房子，引申为住在庐中的奴隶。［19］庶人：普通的劳动者。［20］虞公父丁：李学勤先生认为此为两个人。虞公为吴国始封之君周章，父丁是他的儿子熊遂，作器者是熊遂之子柯相。

《史记·齐太公世家》（节选）

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东就国 ^［1］ ，道宿行迟 ^［2］ 。逆旅之人 ^［3］ 曰：“吾闻时 ^［4］ 难得而易失。客 ^［5］ 寝甚安，殆 ^［6］ 非就国者也。”太公闻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国。莱侯 ^［7］ 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 ^［8］ 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 ^［9］ 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

太公至国，修政，因 ^［10］ 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 ^［11］ 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 ^［12］ ，南至穆陵 ^［13］ ，北至无棣 ^［14］ ，五侯九伯 ^［15］ ，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

【注释】 ［1］东就国：到东方的封国上任。［2］道宿行迟：边走边在途中住宿，行进迟缓。［3］逆旅之人：逆旅，旅馆。逆旅之人，即旅馆主人。［4］时：时机。［5］客：姜太公。［6］殆：恐怕。［7］莱侯：即莱夷，位于今山东省烟台市一带。［8］边：毗邻。［9］集：通“缉”，安定。［10］因：顺从。［11］召康公：召公奭。［12］河：黄河。［13］穆陵：要塞之名，今山东省临朐县南大岘山穆陵关。［14］无棣：河流名，位于今河北省南皮、盐山县南。［15］五侯九伯：五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九伯，九州诸侯之长。

《史记·鲁周公世家》（节选）

……（武王）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 ^［1］ 曲阜，是为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为鲁公。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 ^［2］ 三年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 ^［3］ 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兴反。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 ^［4］ ，作《肸誓》，曰：“陈 ^［5］ 尔甲胄，无敢不善 ^［6］ 。无敢伤牿 ^［7］ 。马牛其风 ^［8］ ，臣妾逋逃 ^［9］ ，勿敢越逐 ^［10］ ，敬复之 ^［11］ 。无敢寇攘 ^［12］ ，逾墙垣。鲁人三郊三隧 ^［13］ ，峙尔刍茭、糗粮、桢干 ^［14］ ，无敢不逮 ^［15］ 。我甲戌筑 ^［16］ 而征徐戎，无敢不及，有大刑 ^［17］ 。”作此《肸誓》 ^［18］ ，遂平徐戎，定鲁。

【注释】 ［1］少昊之虚：少昊，亦作“少皞”，上古东夷族的帝王，名挚，字青阳，号金天氏。虚，通“墟”，旧址。［2］丧：服丧。［3］北面事齐：向齐国俯首称臣。按照古制，君主坐北朝南，称“南向”，北向是臣子面朝君主的方向。［4］肸：即费，鲁邑名，今山东省费县。［5］陈：陈列，引申为准备。［6］无敢不善：谁也不能不准备好。［7］牿：牛马圈，此处引申为牲畜。［8］马牛其风：风，逃跑。此句意为“如果有谁家的马和牛跑掉了”。［9］臣妾逋逃：臣，男奴仆。妾，女奴仆。逋逃，逃亡。［10］勿敢越逐：越，擅离岗位。此句意为“不得擅离岗位去追”。［11］敬复之：如果发现他们跑回来，要恭敬地给主人还回去。［12］寇攘：掠夺。［13］鲁人三郊三隧：郊，离城邑近的地区。隧，同“遂”，城外远处的地区。三郊三隧，即北、南、西三郊三隧，提供兵源粮草。东郊东隧为留守之用。［14］峙尔刍茭、糗粮、桢干：峙，准备。刍茭，喂牛马的干草。糗粮，干粮。桢干，筑墙用的木桩夹板。［15］逮：及，足够。［16］甲戌筑：甲戌日筑造营垒。［17］无敢不及，有大刑：此句意为“不许到时候有不到的，否则会处以大刑”。［18］《肸誓》：即《尚书·费誓》。

《史记·燕召公世家》（节选）

召公奭与周同姓，姓姬氏。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

……

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燕惠侯当周厉王奔彘，共和之时。

《克罍》铭文 ^［1］

王 ^［2］ 曰：“大（太）保 ^［3］ ，隹（唯）乃 ^［4］ 明乃心 ^［5］ ，享 ^［6］ 于乃辟 ^［7］ 。余 ^［8］ 大对 ^［9］ 乃享。令（命）克 ^［10］ 侯于匽（燕） ^［11］ 。 ^［12］ 羌兔 驭微 ^［13］ 。”克宅 ^［14］ 匽，入土 ^［15］ 眔 ^［16］ 氒（厥） （司） ^［17］ 。用乍（作）宝尊彝。

【注释】 ［1］克罍：西周早期青铜器，1986年于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燕侯墓地1193号墓出土，通高32.7厘米，口径14厘米，现收藏于首都博物馆。上有铭文6行42字，记述了成王分封燕国第一任实封国君克的历史，是关于燕国开国史的重要史料。［2］王：周成王。［3］太保：官名，召公奭。［4］乃：你。［5］明乃心：彰显、显明你的心。［6］享：祭祀。［7］辟：先王，此处指文王、武王。［8］余：天子自称。［9］对：报答、称颂。［10］克：人名，召公奭的长子，实际上的第一位燕国国君。［11］侯于匽：侯，动词，建立侯国，称侯。匽，通作“燕”，地名，位于今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12］ ：读为“使”，任使。［13］羌兔 驭微：此六字颇为难解。有学者认为这六个字分别代表六个族，是天子分封给燕侯克的，类似于分封给鲁公的殷民六族、分封给卫康叔的殷民七族、分封给唐叔虞的怀姓九宗。也有学者认为 是连词，羌兔 （置）、驭、微各是一人，微或释为徵。［14］宅：居住。［15］入土：纳领土封地。［16］眔：以及。［17］厥司：有司，主事官员。

《史记·卫康叔世家》（节选）

……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 ^［1］ 、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 ^［2］ 。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 ^［3］ ，乃申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 ^［4］ ，酒之失 ^［5］ ，妇人是用 ^［6］ ，故纣之乱自此始。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 ^［7］ 以命之。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 ^［8］ 其民，民大说 ^［9］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 ^［10］ ，赐卫宝祭器，以章 ^［11］ 有德。

【注释】 ［1］武庚禄父：纣王之子，“三监”之一。［2］河、淇间故商墟：黄河与淇水之间的土地，位于河南北部安阳一带，是殷人的核心统治区，即殷墟。［3］齿少：年轻。［4］淫于酒：酗酒。［5］失：通“佚”，放纵，放任。［6］妇人是用：听信妇人之言。［7］《康诰》《酒诰》《梓材》：均为《尚书》篇目，原文尚存。［8］集：通“辑”，顺服。［9］说：通“悦”，喜悦。［10］司寇：主管司法的长官。［11］章：通“彰”，彰显。

《史记·宋微子世家》（节选）

微子开 ^［1］ 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 国，惧祸至，以告纣。……

箕子 ^［2］ 者，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 ^［3］ ，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桮 ^［4］ ；为桮，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 ^［5］ 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 ^［6］ 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 ^［7］ 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 ^［8］ 发详 ^［9］ 狂而为奴。遂隐而鼓琴以自悲，故传之曰《箕子操》。

……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 ^［10］ 也。

……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 ^［11］ 。微子故能仁贤，乃代武庚，故殷之余民甚戴爱之。

【注释】 ［1］微子开：原名“启”，为了避汉景帝刘启的讳，此处改为“开”。微，商代封国名，位于今山西省潞城市东北。［2］箕子：箕，国名，具体地点，诸家观点不一，有可能位于今北京市昌平区。子，爵位。［3］象箸：象牙筷子。［4］桮：同“杯”。［5］御：使用，占有。［6］去：离开。［7］说：通“悦”，取悦于。［8］被：通“披”，披散。［9］详：通“佯”，假装。［10］不臣：不需要箕子的国家称臣纳贡。［11］宋：今河南省商丘市。

《史记·晋世家》（节选）

晋唐 ^［1］ 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与叔虞母 ^［2］ 会时，梦 ^［3］ 天谓武王曰：“余命女 ^［4］ 生子，名虞，余与之唐。”及生子，文 ^［5］ 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 ^［6］ 。”史佚 ^［7］ 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唐在河、汾之东 ^［8］ ，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

【注释】 ［1］唐：古国名，位于今山西省翼城县西，相传为尧的后代所居，后被周成王所灭，封赐给弟弟叔虞。唐国至燮父担任国君时更国号为“晋”。［2］叔虞母：名为邑姜，姜太公之女。［3］梦：邑姜做梦，下面的话也是她说的。［4］女：通“汝”。［5］文：纹样。［6］若：你。［7］史佚：史官，名为佚。《吕氏春秋·重言》作“周公”。［8］河、汾之东：黄河、汾水以东，今山西省侯马、曲沃、翼城一带。

《史记·楚世家》（节选）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 ^［1］ ，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 ^［2］ 。共工氏 ^［3］ 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 ^［4］ 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 ^［5］ ，或在中国 ^［6］ ，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 ^［7］ 文王，蚤 ^［8］ 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 ^［9］ ，而封熊绎于楚蛮 ^［10］ ，封以子男 ^［11］ 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12］ 。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注释】 ［1］火正：上古时期的官职，负责观测祭祀和观测火星，行火政。［2］祝融：火官的封号。祝，大。融，光明。［3］共工氏：传说中的人物，炎帝之后，又名康回，相传在颛顼之时作乱，怒触不周山，导致天柱崩塌。一说为古代水官名。［4］坼剖而产：即剖宫产。坼，分开，裂开。［5］中微：中道衰微。［6］中国：中原。［7］子事：如儿子般侍奉效力。［8］蚤：通“早”。［9］举文、武勤劳之后嗣：举，任用。勤劳，指功臣。此句意为“成王要任用文王、武王功臣的后代”。［10］楚蛮：汉江流域的蛮荒之地。［11］子男：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中的最后两个爵位，地位最低。［12］丹阳：一说位于今河南省淅川县，一说位于今湖北省秭归县东。

《史记·秦本纪》（节选）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 ^［1］ ，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 ^［2］ 尔费，赞 ^［3］ 禹功，其赐尔皂游 ^［4］ 。尔后嗣将大出 ^［5］ 。”乃妻之姚姓 ^［6］ 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 ^［7］ 。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 ^［8］ 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 ^［9］ ，以败桀于鸣条 ^［10］ 。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帝太戊 ^［11］ 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 ^［12］ 之。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注释】 ［1］少典之子：少典氏之女。［2］咨：感叹词。［3］赞：赞助，帮助。［4］皂游：皂，黑色的。游，同“旒”，旗帜上的垂饰。［5］大出：大有出息，大为兴旺。［6］姚姓：舜的家族。［7］柏翳：即伯益。［8］实：即，是。［9］御：驾车。［10］鸣条：夏邑，今河南省封丘县东，亦有观点认为在山西省运城市安邑镇北。［11］太戊：商代第九位君主。［12］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其 ^［1］ 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 ^［2］ 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 ^［3］ 北方，还，无所报 ^［4］ ，为坛霍太山 ^［5］ 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 ^［6］ 不与殷乱 ^［7］ ，赐尔石棺以华氏 ^［8］ ”。死，遂葬于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9］ 。皋狼 ^［10］ 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 ^［11］ ，得骥、温骊、骅骝、 耳之驷。西巡狩 ^［12］ ，乐而忘归。徐偃王 ^［13］ 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 ^［14］ 。缪王以赵城 ^［15］ 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 ^［16］ 。赵衰 ^［17］ 其后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 ^［18］ 死。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

【注释】 ［1］其：中衍。［2］蜚廉：亦作“飞廉”。［3］石：当为“使”，出使。［4］报：复命报告。［5］为坛霍太山：为坛，修筑土台。霍太山，位于今山西省霍县东南。［6］处父：飞廉的字。［7］殷乱：殷商亡国之乱。［8］华氏：表彰氏族。这句铭文的意思是“飞廉在得知纣王死后，不忘臣节，上天为之感动，故赐予石棺以光华其氏族”。［9］宅皋狼：孟增的号，因为其居住于皋狼之地。皋狼，位于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北。［10］皋狼：应为“宅皋狼”。［11］周缪王：即周穆王，周朝第五位君主。［12］西巡狩：周穆王热衷于各地视察游历，传说曾向西巡游，见到西王母。［13］徐偃王：淮河流域的夷族首领。［14］一日千里以救乱：造父驾车带着周穆王逃离淮夷的追杀，从南方一日千里回到镐京。这一说法的传说色彩太过明显，显然是后人增益杜撰的。［15］赵城：位于今山西省洪洞县北。［16］别居赵：即离开蜚廉后代的聚居之地，居住到赵城。［17］赵衰：晋文公时期的佐命大臣。从赵衰开始，赵氏世世代代执掌晋国国政。［18］蚤：通“早”。

非子居犬丘 ^［1］ ，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 ^［2］ ，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 ^［3］ ，马大蕃息 ^［4］ 。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 ^［5］ 。申侯 ^［6］ 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 ^［7］ ，为戎胥轩 ^［8］ 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 ^［9］ 。王其图之 ^［10］ 。”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11］ 。”邑之秦 ^［12］ ，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 ^［13］ 为骆适者 ^［14］ ，以和 ^［15］ 西戎。

【注释】 ［1］犬丘：即上文提到的“西垂”，位于今甘肃省礼县。近年来在礼县大堡子山发现数座早期秦公大墓，确定此处应为犬丘无疑。［2］周孝王：周朝第八位君主，公元前891—886年在位。［3］汧渭之间：汧水与渭水之间的地方，今陕西省宝鸡一带。［4］大蕃息：繁殖得非常兴旺。［5］适嗣：适（適），同“嫡”。适嗣，即让非子成为大骆的嫡长子。［6］申侯：应为西申之侯，其国位于镐京以西。［7］昔我先郦山之女：郦山，即郦山地区的君侯。此句意为“古时，我的祖先是郦山君的女儿”。［8］戎胥轩：仲衍之曾孙。［9］为王：为了天子。［10］王其图之：请天子好好考虑。［11］附庸：附属于周的小邦国。［12］秦：邑名，位于今天的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13］申侯之女子：申侯之女所生的孩子，即上文提到的“成”。［14］适者：嫡长子，见前注。［15］和：笼络、和平相处。

《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节选）

越王句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 ^［1］ 之庶子也。封于会稽 ^［2］ ，以奉守禹之祀 ^［3］ 。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 ^［4］ 。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允常卒，子句践立，是为越王。

【注释】 ［1］少康：夏朝第六位君主，结束了自太康失国后的乱政局面，复兴夏朝，成为一代中兴之主。［2］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3］奉守禹之祀：《夏本纪》中记载大禹东巡狩至会稽而驾崩，葬于会稽。所以越人祖先在会稽奉祀大禹的神灵。［4］披草莱而邑焉：莱，蒺藜。披草莱，指开辟荒原时的艰苦之状。邑，建立城邑。 Hc93phQmJA0dPSlg2z4+6NoNUiTfiQ5DKwRiIzCnxwmQngXOFVSpszawuIPGPLG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