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从仰韶时代起，洛阳一带就凭借优越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逐渐发展为整个华夏地区的文明中心，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天下之中”。周人崛起于西土，在遥控面积广大、人口邦国众多、文明根基深厚的东方时，如小马拉大车，显得力不从心。尤其是“三监”之乱造成的大震动令周人认识到，在东方建立新的政治中心势在必行。在成王的决策下，周公、召公两位执政大臣肩负起这个使命，选定洛邑作为东都，将其打造成周人融合殷遗、宅兹中国、一统天下的战略工程。这项工程不仅确保了周王朝在东方数百年的稳固统治，而且使得“关中—洛阳”一线成为日后近两千年中原王朝的核心统治区域，奠定了宋代以前中国“东—西”向的政治地理格局。
本节所选篇目为《尚书·洛诰》和《
尊》铭文。前者是一组周公和成王的往返告达之辞，也是关于营建洛邑最早的传世文献，讲的是洛邑营造完毕后，周公请成王到洛邑举行祀典，主持国政；成王则在祀后返回镐京，留周公居洛邑以镇守东方。后者是关于营建洛邑的最早的出土文献，记述的是成王在洛邑对名叫“
”的宗室贵族的训诫。其中的“宅兹中国”一句是目前已知“中国”一词的最早来源。
《尚书·洛诰》（节选）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 ［1］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 ［2］ 。予乃胤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3］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 ［4］ 。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 ［5］ 。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6］ 。”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7］ 。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 ［8］ 吉，我二人共贞 ［9］ 。公其以 ［10］ 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11］ 。”
……
【注释】 ［1］朕复子明辟：复，复命。子，对成王的亲称。明辟，对成王的尊称。此句意为“我复命给您这位贤君”。［2］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及，赶得上（文武二王）。基，基始，开始。定，安定天下。此句意为“我王如果自谦不能企及先王，那么其实上天已经开始赐给您安定天下的大命”。［3］予乃胤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胤，继续。保，辅助。此句意为“我如今继续辅佐您平定东方，我王就已开始作为万民之贤君了”。［4］我卜河朔黎水：河，今黄河。朔，北方。黎水：河名。此句意为“我占卜了大河以北的黎水之地（但未得到吉兆）”。［5］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此句意为“于是我占卜了涧水以东、瀍水以西之地，唯有洛水之地得到吉兆”。［6］伻来以图及献卜：伻，使，派使节。此句意为“特遣使来将（洛邑）地图和占卜的吉兆献上”。［7］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此句意为“周公您不敢不敬奉上天的美命，特来到洛地视察新都之地，实为我周邦之辅弼股肱，我要褒美您”！［8］恒：恒常。［9］我二人共贞：我二人共同承担这美好的吉兆。［10］以：与。［11］拜手稽首诲言：诲言，谋言，咨言。此句意为“我拜手稽首感谢周公您的建言谋划”。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 ［1］ 。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 ［2］ ，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3］ 。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 ［4］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 ［5］ ，文武勤教 ［6］ ，予冲子夙夜毖 ［7］ 祀。”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 ［8］ ，即辟 ［9］ 于周，命公后 ［10］ 。四方迪乱 ［11］ ，未定于宗礼 ［12］ ，亦未克敉 ［13］ 公功。迪将其后 ［14］ ，监我士师工 ［15］ ，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 ［16］ 。”
【注释】 ［1］明保予冲子：明，勉。冲子，童子，成王自谦之语。此句意为“周公啊，请勉力辅佐我小子”。［2］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此句意为“称举您伟大光明的品德，与我小子弘扬文王武王之光烈”。［3］和恒四方民居师：恒，长久地。和，和怿。此句意为“要长久地和怿四方之民，所以营建洛邑以为民众聚居的京师”。［4］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惇，厚。宗，崇。将，大。称，举。秩，次序。文，紊。此句意为“要崇厚大典，举行元祀，全部按照祀典顺序致祭而无紊乱”。［5］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旁，溥，普遍。迓，御，驾车。此句意为“让穆穆之教化风行四方，如御车而不迷路”。［6］文武勤教：勤，勤劳地。此句意为“请您不辞辛劳地用文武之道教导我”。［7］毖：谨慎。［8］退：退居于镐京。［9］辟：君主。此处意为“就君位”。［10］命公后：此句意为“命周公您留后坐镇洛邑”。［11］迪乱：迪，近。乱，治理。此句意为“近于大治”。［12］宗礼：即“记功宗，作元祀”之礼。［13］敉：终结。［14］迪将其后：迪，语气词。此句意为“（所以）您将留后在洛邑”。［15］士师工：卿士、师尹、百工。［16］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诞，大。保，安定。乱，治理。此句意为“您要大为安定文王武王所受民众，治为宗周四方之辅”。
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肃将祗歡 ［1］ ，公无困 ［2］ 哉我（当作‘我哉’），惟无斁 ［3］ 其康（当作‘庚’）事 ［4］ 。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5］ 。”
【注释】 ［1］公定，予往已公功肃将祗歡：已，即“祀”。歡，即“灌”，灌礼，酌酒灌地以祭。此句意为“周公您定下来，我前往祭祀，以公功告庙，谨恪从事，恭敬以行灌礼”。［2］困：使成王陷入困境。［3］斁：松懈。［4］庚事：即“更事”，更习政事。［5］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替，废。刑，典范。此句意为“您不要玷污您的典范，这样四方之民则世世代代享用您带来的福祉”。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 ［1］ 恭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 ［2］ ，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 ［3］ 。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 ［4］ 。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荅其师，作周孚先 ［5］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 ［6］ 。”
【注释】 ［1］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朕，当作“训”。越，与，以及。此句意为“我王命我来洛邑，承担保有文王所受之民，还有您的光辉的父亲武王的弘训”。［2］恭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惇，厚，优待。典，册录，录用。此句意为“供奉我周的好小子来视察定都之地，从厚录用殷之贤人”。［3］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辟，法。恭，法。此句意为“以治殷之法撮举其大要，为四方新法，作为周法之先导”。［4］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此句意为“将从此以作为四土之中的洛邑为治，万国都披其美盛，如此我王自有成功”。［5］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荅其师，作周孚先：荅，合，合众之意。周孚，即周郛。郛指包括王城、成周在内的大城区。此句意为“我周公旦以众卿大夫与御事官员，笃行文王武王之成烈，以合天下众心，先筑成王城，以为周郛之始”。［6］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考朕，应为“朕考”，即“我的父亲”，此处指周文王。昭，示。单，殚，克尽。此句意为“我的父亲文王昭示您以典范，您务必克尽您的祖父文王之德”。
《
尊》铭文
［1］
隹（唯）王
［2］
初
（迁）宅于成周
［3］
，復
（禀）珷（武）王豊
［4］
，祼自天
［5］
。才（在）亖（四）月丙戌，王
（诰）宗小子于京室
［6］
，曰：“昔才（在）尔考公氏，克
（仇）
［7］
玟王，
（肆）
［8］
文王受兹〔大令（命）〕。隹（唯）珷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
［9］
，曰：‘余其宅兹中或（国）
［10］
，自之
（乂）
［11］
民。’乌虖
［12］
！尔有
［13］
唯（虽）小子，无
（识）
［14］
，
（视）
［15］
于公氏，又（有）
（劳）
［16］
于天，
（彻）令（命）
［17］
。苟（敬）享
（哉）！”
［18］
王龚（恭）德谷（裕）天
［19］
，顺（训）
［20］
我不每（敏）
［21］
。王咸
（诰）。
易贝卅朋
［22］
，用乍（作）
（庾）公
［23］
宝尊彝。隹（唯）王五祀
［24］
。
【注释】
［1］
尊：成王时一位名叫
的西周宗室贵族所作的祭器。1963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市宝鸡县，现藏于宝鸡中国青铜器博物院。尊内底铸有铭文12行、122字铭文，其中“宅兹中国”为“中国”一词最早的文字记载，弥足珍贵。此篇铭文记述的是成王在成周竣工后，在那里的宫中训诫、勉励宗小子
，命其效法先祖，敬天修德。［2］王：周成王。［3］迁宅于成周：迁东都于洛阳，但实际上真正的行政中心和宗庙仍在关中。［4］復禀武王礼：禀，承受。此句意为“沿用武王的典礼”。［5］祼自天：祼，即灌礼，将酒洒在地上以祭祀神灵的礼仪。天，天室山，即嵩山。［6］诰宗小子于京室：诰，上对下命令。宗，同祖为宗。小子，未成年人。京室，成周的京宫大室。［7］仇：配，辅佐。［8］肆：连词，而且。［9］廷告于天：唐兰先生认为“廷”应为“筳”，筳篿之意，即折断竹子占卜。因此，廷告意为“向天下卜告”。［10］中国：即成周地区，为天下之中。［11］乂：治理。［12］乌虖：同“呜呼”，感叹语。［13］有：或许。［14］无识：没有知识。［15］视：效法。［16］劳：功劳。［17］彻命：彻，通达。彻命，通晓命令。［18］
：语气词，通“唯”。［19］恭德裕天：恭，恭敬。裕，祭祀。［20］训：教导。［21］敏：聪敏。［22］朋：古代以贝壳为货币，五贝为一串，两串为一朋。［23］庾公：
的父亲或祖父。［24］唯王五祀：成王执政第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