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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险峰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紫云镇没多久,镇上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出事后,镇长熊少斌也没告诉他,也是一镇之长,总想着自己把这事解决掉。

这时,龙险峰的小车正在两排山峦夹着的公路上快速行驶着,这两排山峦高耸入云,就像两条绿色的平行线一般,从南到北一直延伸了数十公里后,又合并在了一起。

远远望去,山峦上的绿树成荫,像一把把巨大的遮阳伞,山上的各种野花就像伞面上的装饰图案,点缀在绿色中,仿佛给这层绿色增加了一丝机灵又调皮的意味。

在山峦合并处的中间,还藏有一条狭小深邃的峡谷。峡谷上悬山泉,叮咚泉水如玉珠溅落,配上鸟语花香,有如世外桃源一般。山泉落下后汇成小溪,向东流去,五六公里后,在小溪沟上有一处开阔平坦处,此地建有三间房屋,这便是红岩村的村委会所在地。

龙险峰下车后,与潘宏梁和村主任见了面,稍微询问了几句,立刻赶到垮塌的路基进行查看。

垮塌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拐弯处,那座山极高极陡,从远处望过去,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基缓缓绕着山势行进,转到拐弯处,便被依稀的林木荆棘遮蔽了。

原本,按照之前施工队铺好的路基,走到垮塌点是不难的,可接连的大雨之后,不少零碎的山石滚落到了路基上,路面的黄泥、沙石又被雨水浸透,脚一踩下去,鞋子就陷了一大半进去。

三人沿着路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长达百米的垮塌处,现在这里基本上看不出原有的路基了,路面上坑坑洼洼,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也不为过。

潘宏梁哭丧着一张脸说,书记,这次垮塌,真的太严重了。

龙险峰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叹了口气,却什么话也没说。

潘宏梁四下指了指,又说,前面还有好几处。

龙险峰说,走,再去看看。

潘宏梁连忙制止道,书记,前面垮塌得更严重,路更难走……

潘宏梁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龙险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迟疑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只听见龙险峰嗯嗯了两声,脸上神色却越发焦躁起来。

等龙险峰挂了电话后,潘宏梁还想试探着问两句,龙书记摇摇手说,镇里有突发事件,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

一边说,他一边指着垮塌的地方,这几天,你们把垮塌的路段统计好,交给我,我尽快联系相关单位,尽早进行修复。

龙险峰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知道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而这件事的大小,是新来的镇长所掌控不了的。从镇长的个人履历上看,缺乏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而今天这事一旦处理不好、造成不良影响的话,那整个班子都会被上级问责的。

想到这里,龙险峰再次催促驾驶员小刘再快一些。

回程只花了两个小时,当龙险峰的车驶进镇政府大院时,他却意外发现这里一片安静:政府办公楼前,只有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黄狗趴在地上晒着太阳昏睡着,当然,地上洒落的零散烟头、瓜子花生壳等杂物,暗示着之前这里应该有很多人围观。

龙险峰心中疑惑,但还是快步走进办公室,这里却显得有些拥挤了,一张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分别是麻青蒿、石松涛,还有一个花开村委会的工作人员,沙发的另一边,则半躺半坐着一脸苦相的牛老五和他老婆。

几人见到龙险峰进门,马上都站了起来。

尤其是麻青蒿,马上赔着笑脸,龙书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来回折腾,辛苦辛苦。

龙险峰不搭理他,直接走到牛老五对面坐下,看了看对方脸色,说,牛老五,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怎么了?

牛老五有气无力地哎哟了几声,他老婆马上伸手给他揉了揉小腹,很不满地说,还不是你们给他买的包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肉做的馅,搞得我家老牛一直在拉肚子!

龙险峰转头看了看麻青蒿几个人,石松涛从他进门后,一直就低着头不敢和他正视,麻青蒿则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在说,书记,这事跟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龙险峰沉声道,牛老五,既然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干脆早点回家休息了。

牛老五一听这话,跟着吼了起来,龙书记,我今天在上面站了这么长时间!哎哟……你们,你们什么都没给我解决好,现在就让我回去了?

龙险峰说,你放心,明天我一早就来你们村,你的事,我一定会给你妥善解决的。

牛老五和他老婆对视几眼,看上去都有点犹豫不决。麻青蒿这时站出来说道,牛老五,你之前站上面就是要等书记,现在书记来了,也给你承诺了,你还不信?

牛老五和他老婆又对视一眼,说,书记,那你说话要算话。

龙险峰还没说话,麻青蒿又吼了起来,牛老五,你狗日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书记说的话,哪个时候不算数了?你还要怀疑?

牛老五仰起脖子,反唇相讥说,麻五皮,你少在这里教训我,你要是像我一样被欠了这么长时间的工钱,只怕你要跑到市里,不,省里面去跳楼哦!

麻青蒿骂了一句,撸起袖子向前走了一步,龙险峰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麻青蒿这才老实退了回去。

龙险峰挥挥手,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会去你们村的。

其实,就算牛老五今天不来跳楼,龙险峰也准备这一两天就去花开村一趟。按照上级要求,最近镇里的汞矿应该都在停产整顿期间,按说是绝不允许私小汞矿私自下井开采的,可他不久前才得知,花开村孙大头的那几口汞矿不仅没有关停,相反还加快了开采,加大了开采量。

得知这一情况后,龙险峰第一时间向县里地矿、安监等相关部门汇报、说明了这一情况,并和他们约好了一个时间,同去花开村进行调查。现在既然牛老五的事件发生了,那么去花开村就刻不容缓了。

等到牛老五两口子离开了办公室后,龙险峰盯着石松涛和麻青蒿,也不说话。

石松涛垂着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目光带来的压力。

龙险峰干咳一声,说说吧,怎么回事。

石松涛说,龙书记,今天之所以发生这种恶性事件,主要还是我们村支两委没有做好平日工作……

龙险峰挥挥手,说白了,今天这件事,其实就是个劳资纠纷,但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出现,很多群众不了解真相,以讹传讹,就会认为这种极端方式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会造成恶劣影响,更容易变成舆情,如果哪一个环节处理不好的话,甚至还会出现群体性事件,有损我们镇政府的形象。

石松涛说,是,龙书记说得是。今天我回去后,一定第一时间组织村支两委全体成员进行学习,同时安排村干部去矿工家里进行走访谈心……

龙险峰打断道,你这些套话先不要说了。

石松涛急道,龙书记,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龙险峰说,好,那我问你,第一,你说回去组织学习,那你准备学习哪样内容?扶贫?党建?还是什么?第二,你说要安排村干部去那些矿工家里走访谈心,你难道之前没有走访谈过心吗?矿工需要这些吗?他们需要的是保障,是收入,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这,也是你们村委会暂时无法满足的东西!

龙险峰的这几句话说得石松涛哑口无言。龙险峰又转头看着麻青蒿,开口道,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解决这件事的。

石松涛脸色为难,支支吾吾说了几句,龙险峰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禁微微皱眉。

麻青蒿说,书记,其实谈不上解决,今天这事可以说是有惊无险,这牛老五吧,之前确实是站在楼顶的,但他绝对不会真正跳楼的,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等你回来。

龙险峰说,既然是等我回来,那我还没回来,他怎么又下来了呢?

麻青蒿说,书记,你想想嘛,今天太阳这么大,现在都还这么热。我估计吧,第一,他牛老五站在楼顶上几个小时,晒得受不了了,第二,松涛支书一直在楼顶上陪着他,又给他做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终于说通了,至于第三嘛,我个人认为是最重要原因,那就是下面的围观群众一直在起哄,每个人都在喊他跳,但他又不敢真的跳,再站下去面子都丢完了,那不只有乖乖下来了。

说完,他又看了眼石松涛,石松涛支书,你说是不是?石松涛一脸尴尬,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龙险峰冷冷地说,麻青蒿,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不信?

麻青蒿本来是想笑的,缓和一下室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可一看书记的脸色,又把笑脸收起来,也不说话。

龙险峰敢肯定,今天这事绝对没麻青蒿说的这么简单,牛老五既然想到来镇政府楼上跳楼,绝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就乖乖下楼的。而且最关键是,他龙险峰对这一帮村干部太了解了,石松涛做群众思想工作的能力只能说是一般,不要说他站在楼顶说了几个小时,就算他说上一整天,也绝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这件事之所以能解决,关键点绝对还是在麻青蒿身上,这小子一向鬼点子多,牛老五能主动下来,百分之八十是他出的主意,而且这个主意,百分之九十九是个馊主意。但要让他坦白出来,还得施加些压力才行。

想到这些,龙险峰把眼直盯着麻青蒿,一字一句道,青蒿主任,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牛老五下来的?

麻青蒿一听这话,再一看书记的眼神,知道不能继续糊弄了,麻青蒿嘿嘿笑了一声,小声说,书记,办法嘛,确实是用了一点,就是,就是不太光彩,要不,还是石松涛支书来向你具体汇报吧?

龙险峰说,这个时候你晓得不光彩了?说!

石松涛说,书记,我们,我们给他下了一点点泻药。

龙险峰哼了一声,就晓得是馊主意,不过,不可能才“一点点”泻药吧?

麻青蒿笑起来,书记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龙险峰说,你给牛老五吃不干净的东西,他就一点不怀疑?

麻青蒿说,不是我拿给他的,那家伙奸诈得很,我要是出现的话,他不要说吃了,闻都不会闻一下。

石松涛说,书记,是我拿给他的。

龙险峰说,青蒿主任,你说今天这件事,我是批评你呢,还是表扬你呢?

麻青蒿赔着笑说,书记,我觉得吧,今天这事,不适合表扬,但是,肯定也不太适合批评。毕竟当时情况紧急,我要是再晚一点解决,下面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如果,我说如果,这牛老五情绪失控,脑子一发热真就跳下去,那我们怎么办?那可真成了一个大问题了,所以我觉得,这事,虽说不适合表扬,但绝对也不适合批评。

龙险峰说,你麻五皮,好一个自我表扬!

麻青蒿说,书记,真不是自我表扬,我这个人吧……

龙险峰直接打断道,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你今天来镇里,不就是想我快点给你解决村小学的事吗?你放心,我明天去完花开村就去县里找教育局。

麻青蒿嘿嘿笑起来,龙书记,那你不来村里看看小学的具体破损情况?

龙险峰说,还看什么?你们村的小学用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该盖新教学楼了,再说了,要看也是我陪着县教育局的领导一起来看,我单独去的话,是看你组织那些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看见我来了就大声朗读课文?还是看那些老师每个都在我面前叫苦不迭?

麻青蒿心道,好你个龙书记,还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这双火眼金睛呢。愣了片刻,他不好意思地说,书记,我这也是心急嘛。

龙险峰揶揄道,我晓得你心急,你心系紫云镇,心系千年村,更心系千年村的小学。他挥挥手,行了行了,明天我去花开村,后天我就陪县教育局的领导来你们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麻青蒿和石松涛点点头,正准备出门时,龙险峰又叫住他俩,说,还有件事我都忘记说了,再有几天,你们两个村的第一书记就要来了。

麻青蒿脱口而出,第一书记?来搞哪样?

龙险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来搞哪样”?你说,他们来搞哪样?

麻青蒿想了想,补了一句,不就是来搞扶贫呗。扶一扶的,最多半年就受不了了,又走了呗。

龙险峰说,我告诉你,这次可不一样,什么叫“驻村第一书记”?就是长期地驻扎在你们每个村里,要为你们每个村的脱贫攻坚工作做出实实在在工作的。

麻青蒿点点头说,书记,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你也知道我们千年村的情况,我觉得,还是得派一个狠一点的来。

龙险峰说,什么叫“狠一点的”?

麻青蒿嘿嘿笑起来,什么叫“狠一点”?就是比我狠呗。书记,你也知道,大家都叫我“麻五皮”,这“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磨破嘴皮、饿着肚皮、跑出脚皮”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龙险峰打断道,行了行了,你这个人啊,只要有机会,就自己表扬自己。

麻青蒿搓了搓手说,书记,这也是实事求是嘛。

龙险峰严厉地说,麻五皮,我告诉你,你要这样说的话,石松涛是“石五皮”,我龙险峰何尝不是“龙五皮”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所以,我请你不要动不动就拿“麻五皮”这个外号来标榜自己!

麻青蒿一看龙书记生气了,赶紧说,是,是,是,书记,是我不对,群众有这样的呼声,也不能由我自己说嘛。书记常常告诫我们,要戒骄戒躁嘛,我是一直铭记于心的哦。书记忙,书记你忙,我们就回去了。

说完,麻青蒿不等龙险峰开口,他扯了扯石松涛的衣袖,石松涛早就想走了,听麻青蒿这么一说,也跟着说,是,书记工作多,我们就不打搅你了。

说完,这两人快步从书记房间走了出来。

走出镇政府大门,石松涛歪着头、斜着眼看着麻青蒿,脸上也似笑非笑的。

麻青蒿说,松涛,你这样看我搞哪样?

石松涛说,五皮,你不老实哈。

麻青蒿一愣,停下脚步,问道,我哪样不老实?今天这事可是你火急火燎地要我想办法,再说了,那泻药是你买的吧,那水也是你送的吧,就连那……

石松涛打断道,行了,我不是说这件事。我问你,我们俩认识有多少年了?

麻青蒿想了想说,三十年总是有的。

石松涛听后点点头,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吧,我有哪样事都会和你说,不仅说,还会毫无保留地说清楚,可你呢?有些事藏着掖着不说就罢了,说出来的,又被你改头换面了,由此可见,你不老实。

麻青蒿说,那你说清楚,我说的哪一件事情又不老实了?

石松涛说,好,我就问你,你这个“麻五皮”的外号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麻青蒿嘿嘿笑起来,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狡黠笑容,他挽住石松涛,这事啊,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当村主任两三年,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没日没夜啊,毫不夸张地说,半个月用完一瓶墨水,一个月穿烂一双袜子,两个月走破一双胶鞋,当年我的袜子和胶鞋,哪一件不是补了又穿,穿了又补的?可我是千年村的村主任,是村里的负责人,是村里的主心骨,我如果不这样认真负责的话,那群众怎么脱贫?我们村又怎么致富?是不是……

石松涛听他说了这一串自吹自擂的话,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他干咳一声,打断道,五皮,我们说重点,说主要部分,好不好?

麻青蒿说,好,好,那天,村里的养鸡户周小满来村委会找我,我晓得他来找我是哪样原因,不就是想让我陪着他去县里办点和贷款相关的事情嘛,但那天我实在太忙,从早上到中午了,还没吃一点东西,我说,你让我先吃点东西,我再陪你去。小满心急嘛,他以为我是用这个话来敷衍他,就在旁边不停说好话,一会儿说一句,麻主任“饿着肚皮”还在工作,一会儿看见我晾在村委会院子里的袜子,又说我平时的工作都“走出脚皮”了……

石松涛说,于是你就有了这个外号?

麻青蒿想了想,才接着说,当天,吴艾草这小子也在村委会的,他听了周小满的话之后就说,岂止才是“饿着肚皮、走出脚皮”这两样?我们去每家每户上门谈心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是不是硬着头皮?是不是厚着脸皮?是不是磨破嘴皮?

麻青蒿每说一句,石松涛就点一下头,一脸诚恳的样子,麻青蒿得意地拍了拍石松涛的肩膀,继续说道,就这样,在吴艾草的一步步引导之下,周小满才总结出了“五皮主任”这个称号,又把它大肆宣扬,唉,其实啊,我心里面都清楚,是吴艾草这小子喜欢这些虚名,他比我更想得到“五皮干部”“五皮会计”这些个称号,可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嘛,知道我的工作更认真,更辛苦,所以才这么叫我,而不这么叫他啊!

石松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了想才说,五皮,你确实不容易。

相较麻青蒿,石松涛的性格更温和更隐忍,平日说话、行事都要谨小慎微得多,再加上他比麻青蒿要矮半个头,此刻被麻青蒿挽着肩膀走了这一路,他也一直是一脸敬佩地听着对方的话,频频点头,更显得像是一名学生。

麻青蒿说得一脸得意,兴致高昂,又大声道,要说我的工作认不认真,勤不勤恳,还有一个最好的证明,我们村几次海选村干部,我都是第一名,并且第一次当选为村主任时,我还是全票通过的,这在我们千年村的历史上,也是第一回!

石松涛本来想说,全票那是因为你给自己也投了一票,可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他苦笑一下,有些无奈地说,是啊,同样都是海选的村干部,你这个村主任是实至名归,我这个村支书,和你情况正好相反。

麻青蒿说,怎么会相反呢?你这话可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哈。

石松涛说,怎么不是?我们村,要是论能力,论资历,至少有两个人都比我强,都能当村支书,可他们争来争去,一个不服一个的,最后大家也不晓得选谁,这才把我这个候补人员选了上来。

麻青蒿说,那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按照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一个不服一个,都认为自己比对方强,这就说明他们俩都不能正视自己,也不愿肯定对方,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缺点啊,你石松涛,就没有这些缺点嘛!

你认为大家是被逼无奈才选了你,可我认为,那是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见了你石松涛同志的优点,比如说,你善于团结同志,善于沟通群众。

麻青蒿这几句话说得石松涛一脸泛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结结巴巴地说,哪里,哪里,我,我这个……

麻青蒿一把搂住石松涛的肩膀说,你想知道,你为什么叫“石蛋蛋”吗?

石松涛一脸的不高兴,脱口而出说,这不就是你给我取的外号吗?

麻青蒿说,我这是鞭策你,石头本来是硬的,立得起、挺得住,你啊,人是个好人,就是有时候立不起、稳不住。要当好人民群众的好支书,决不能像鹅卵石一样!不稳当,动不动就滚了。要当,就要当泰山石敢当!记住,你是支书,你是群众人民的主心骨!

石松涛一巴掌拍到麻青蒿身上,你是表扬我呢?还是批评我呢?

麻青蒿说,鞭策,鞭策。

当晚,麻青蒿回到村里后,马上便叫吴艾草通知村两委班子成员和村小学的负责人,第二天一早要开会,务必准时。

第二天开会时,麻青蒿一直盘算着龙书记即将陪着县教育局的领导来村里调研这事。要怎么把这项迎接工作办得漂亮一点呢?他望了望坐在对面的一帮干部,又转头看了看吴艾草。

吴艾草看了看大家,大声道,好了,人都来齐了,现在先请青蒿主任讲话,大家欢迎。

才说完,他第一个鼓起掌来,其余人零零星星拍了几下巴掌,很是懒懒散散有气无力。再看这些人的脸色,也是一脸的不耐烦,当然,这也怪不得大家,大家和麻青蒿共事多年了,太清楚他的性格了,每次开会,都要先自我吹嘘一番,哪怕是被上级领导批评了,他也能把领导的批评说成是鞭策和鼓励。

果不其然,村委副主任罗云贵首先说,麻五皮,开会之前我先说句话,大家都忙,你要真有事,就认真说事,拣最重要的话说,说完就散会。

麻青蒿说,咦,你这个人,我话还没开始说,你怎么就是这种态度?

罗云贵毫不示弱地说,我就是这种态度,和你开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你不是先扯半个小时才开始说正题?一边说,他更是一边作势起身,又说,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先走了。

罗云贵说完后,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就是啊,再不说,我们可都走了。

麻青蒿冷冷地看着几个人,行啊,你们哪个想走就走,我绝对不勉强。

罗云贵一愣,麻青蒿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倒是让他有点摸不透,他看了看村监委主任黄光辉,黄光辉也是一脸不确定。罗云贵心中纳闷,搞得现在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吴艾草赶紧打圆场,云贵副主任,你咋个能说走就走?青蒿主任都说了今天要传达上级重要的事情……

麻青蒿拍了拍吴艾草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让他们走,就是走了,这会还得开,今天不开明天开,今天开最多一个小时,明天开五个小时,你们自己说,是今天开,还是明天开?

一听这话,罗云贵顿时停住了,在座的人一看这情况,不等罗云贵表态,纷纷说,今天开,今天开好,今天的事情今天了。

罗云贵只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走回坐下,哼了一声说,既然是开会,那你就赶紧说。

麻青蒿咳了两声,这才慢慢说,昨天,镇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估计你们都听说了,按说这事应该由龙书记出面来处理协调的,但他工作实在太忙,分身乏术,所以他专门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帮他处理一下。我嘛,也就只好去了镇里,处理好之后,又给他进行了详细的工作汇报,我先汇报了千年村上半年的一些工作,当然了,是我们全体的小小成绩,然后,我又给他汇报了接下来我们的下半年工作安排,龙书记听了后很高兴,他说啊,青蒿主任,有你在千年村,我这心里就觉得踏实……

麻青蒿每说一句话,对面几个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虽然几分钟前,罗云贵才提醒过他今天开会简洁一点,可看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白提了,只要他一开会,那就是啰里啰唆无休无止。

终于,村小学的校长受不了了,打断道,麻五皮,你给龙书记汇报的这些事就不要说了,每次都是书记很高兴,很放心你,很信任你,你要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怎么还不把你调到镇里去上班?要不然,像你这样的人才一直待在我们村里,那真是屈才了嘛。

说完,旁边几人都哧哧笑了起来。

校长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继续道,五皮,算我求你了,拣重点的说吧!

吴艾草哎哎了两声,很不满地说,你咋个是这个态度呢,青蒿主任才刚刚说两句话,你就急急忙忙打断,这个态度首先就是不对的,你们不知道嘛,青蒿主任的话虽然多一点,但都是越来越重要嘛,不要打岔嘛,往后面听。

校长说,麻五皮,你那些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我看你单独给吴艾草说就行了,我就想问你,昨天你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和我说要去镇上反映村小学受灾情况,你到底反映得如何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没办法解决,到时候我就让学生娃娃全部来村委会上课,你来教他们!

麻青蒿皱着眉说,你怎么这么心急?事情我能不反映吗?你急,难道我不急?我给龙书记汇报完,他首先是肯定了我们的工作,但也提出了几点意见和建议,另外,他还说了,明天一早,他就会和县教育局的领导一起来我们村。

校长嘟囔道,光来我们村看一看有什么用,我是要他们快点拨款,快点修起新的教学楼!

麻青蒿说,龙书记和县里教育局的领导来,那能是随便来看一看吗?那是进行科学的、仔细的、全盘的调研!我就问你,他们要是不来调研的话,新的教学楼到底要修多大?修多高?修多宽?修在哪?还有,要不要带操场?要不要带教师寝室?要不要带学生食堂?要不要带文娱教室?这些情况他们不来亲自了解,难道你还能跑去县教育局和他们说清楚?再说了,就算你能说清楚,他们就信了?就马上拨款了?就能修起来了?

校长被他这几句抢白说得顿时语塞,想反驳,可他这几句话确实也有道理,细细想来,刚才自己似乎是过于心急了,当下只好默不出声。

麻青蒿说,大家都晓得,我们村的小学虽然垮塌了,情况是紧急,但我们紫云镇下面这么多村,每个村的小学也都有一定历史了,真要是按照严格程序来进行审定的话,恐怕每个村的小学都需要推翻重建才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了点头。

麻青蒿又说,所以,我们就需要镇领导的协调和争取,至于我们村干部嘛,能做的就是配合好他们的调研,所以我想啊,等到明天龙书记他们来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想尽办法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过目不忘!

罗云贵说,麻五皮,你就直接说,怎么才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麻青蒿白眼一翻,很不高兴说,怎么留?我要是能想到,我还开哪样会?我直接安排不就行了!

校长说,还要留什么深刻印象?一所小学,垮了三间教室,这还不够深刻?还不够过目不忘?

麻青蒿生气了,嗓门大起来,开始我说了这么多话是放屁吗!紫云镇这么多小学,别的不说,据我了解,至少有三个村的小学情况比我们还要严重,要比旧比惨的话,我们还真不一定能赢,我们不想出一个好办法怎么能行?

大家都沉默了,确实,麻青蒿这几句话说得没错,但要想出一个所谓的“好办法”,这就为难人了,特别是面对的还是麻青蒿这么喜欢挑刺的一个人。

沉默片刻后,罗云贵开口了,五皮,你也不用谦虚,既然你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又说要给领导们留下深刻印象,那你肯定已经想出办法来了,既然是这样,你就直接说出来,我们再讨论。

校长也说,就是,五皮,你直接说你的想法。

麻青蒿咳了一声,不紧不慢说,既然你们都让我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觉得吧,到时候等龙书记他们来的时候,我们组织好村小学所有的学生站在公路两侧,每个人手上举着一个花环,等书记他们一下车,学生们一边喊欢迎口号,一边摇花环,那阵势,绝对让人过目不忘!

一边说,他还一边举起双手,做了几下挥动花环的动作,你们都说说,这效果怎么样?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办法实在不高明啊,这让大家怎么说?但高明的办法,恐怕大家也想不出来,而且,就算想出来了,他麻青蒿肯定也不会接受。

麻青蒿看了看大家的反应,还是没人回答,他直接起身走到校长身前问道,你是老师,你说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校长沉吟片刻,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同意!学生们是学知识的,不是给任何人装点门面的。

麻青蒿说,哪样叫装点门面!这是表示我们热烈欢迎,再说了,不就是一早上的事,不喊学生去,喊你去?你肯在路边举花环?就算你肯去,我们这一帮老嘴老脸的,摇个花环一点都不喜庆,万一人家教育局局长一不高兴,你那几间教室就算要给修,钱来慢一点,不知道修到哪个时候,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还不是学生?

校长哼了一声,脸转到一边去了。

麻青蒿说,我看就不争论了,大局为重,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好好想想到时候那个场面,绝对很热烈,绝对很感人!当然了,喊什么,这个细节还要好好斟酌一下。

吴艾草马上说,主任,我觉得就喊“欢迎龙书记一行到千年小学调研”。

罗云贵说,艾草,你要这样喊,肯定是得罪人的,我问你,教育局局长不是领导吗?熊镇长估计也会来,你就只欢迎龙书记一个人啊?

吴艾草急道,我不是说了是“一行人”嘛?

罗云贵说,一行人指的是陪同人员,领导能是陪同人员吗?

吴艾草说,那就干脆把三位领导的名字都加进去啊!

麻青蒿听不下去了,瞪了一眼吴艾草,训斥道,艾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直没出声的黄光辉这时候说话了,五皮,娃娃们小,让他们喊太复杂的口号不一定记得住,还是简单点好,朗朗上口,又有节奏就行了。

麻青蒿说,你说得容易,又要简单,又要朗朗上口,还要有节奏感,那你说一个?

黄光辉鼻子中哼了一声,这有哪样难的,我看就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就行了。

校长第一个叫好,这个不错,就这个!紧接着,罗云贵和另外两人也表示赞同,麻青蒿一拍大腿,行,那就这个!

麻青蒿转过头,对着吴艾草命令道,艾草,今天一天你放下手上所有事,专门带学生们操练。

吴艾草一脸苦相,结结巴巴还想恳求几句,麻青蒿已经大手一挥,好了,散会! muKzmuxO39HQkj9pyNQuouit/icw9Q7siat4DnUDyMbCXRjEXDcUxHKwKg8V+r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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