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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祖母邱氏

文敬候贺佟四十来岁,一身仙鹤文官青衫姿态挺拔,揭去纱帽的头顶玉冠束发,比起其他中年男子长相,剑眉星目外又多了几分文人特有的俊秀气息,即便因为担忧女儿眉头紧锁,依然难掩名家贵子独特风采。

甫一进屋,流云便为对方接过大氅挂在一旁,就听他问询道:“小姐可好了些?”

流云点头,回答:“小姐刚喝了药,没再掉泪,也没那么冷了。”

贺佟明显大松一口气,还是快步往里走来,果见贺南风神情好了许多,自己面色便也缓和不少。

“爹,你回来了。”贺南风已换了身浅碧色罗裙,虽然因为乏力依旧靠着床头,眼神已比之前清明,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带着少女轻柔和晚辈孺慕,看得贺佟心底温暖。

这就是自己一直疼爱的小女儿,总是那么美丽聪慧,温柔体贴。他倾身坐在床边,关切道:“今日可好些了。”

贺南风点头,顺势依偎在对方怀中,把脸深深埋在贺佟的衣领下,轻轻摩挲着,贺佟便忍不住发笑,拍了拍她的背道:“都是大娘子了,还这样离不开爹爹么。”

贺南风也笑了,抬眸道:“南风再长大,也是爹的小女儿,爹可不许把南风抛开。”

说到抛开,她确实,被抛开过。

前尘她不顾旁人劝阻与宋轩私会的事传开,惹得朝野市井一片非议,成为世人笑柄时,贺佟也曾,险些真的将她抛开,抛给一个祖舅家素不相识的表哥,从此离开兆京。

思及此处,虽说当时无奈之举,到底还是叫贺南风伤心的,此刻想起也禁不住鼻头一酸,险些便又落下泪来。

贺佟察觉女儿情绪转变,以为不过小孩心性舍不得父亲,心底越发柔软,安慰道:“爹肯定不会抛开我的南风。”

“真的?”

“真的。”

“就算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也不会抛开么?”

这首“上邪”是汉朝时候表达誓言的诗,贺佟一面惊于她这样认真,一面又忍不住因为兆京内外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如他小女般年纪轻轻便满腹诗书的世家小姐而暗自满意,于是宠溺地举手作誓状道:“对,就算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爹也不会抛开南风。”

贺南风这才又温柔地笑了,虽然对方并不知这些简单的许诺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但重来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诺言,对归来的她,都弥足珍贵,都是慰藉。

贺佟继续道:“爹今日向皇上告了假,之后几天都在家里陪你。”

“谢谢爹。”贺南风心头一暖,又靠近贺佟怀里。

“你绾姨娘也跟爹说了,让你凝雪姐姐夜里过来相陪,就不会再做噩梦。”

姨娘绾云生的贺凝雪与贺南风同岁,平素和生母一起住在月晖阁,性子机灵讨喜,却总教从前的贺南风觉得谄媚俗气。前尘对方命好,在贺家破败前便嫁了人,之后如何,贺南风也未曾了解过。

绾姨娘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体贴乖巧,对自幼丧母的贺南风也是多加关爱,若非前尘名声扫地、失势落魄时那番高高在上的挖苦嘲讽,贺南风还一直以为她真的心地和善。

前尘啊,醉心诗书的贺南风实在不晓得怎么看人,也不晓得怎么做人,一个不懂真实人间的懵懂少女,即便读再多的书,明再多的理,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世界罢了。

贺南风暗自一笑,回过神来,绾姨娘母女着实俗气,又难掩小人行径,却到底不过身份太低谋求自保而已,并非多么大奸大恶,何况最后也因为贺家而受牵连。

疏影阁有这么多丫鬟在,哪用旁人相陪。如今府里传言恶鬼附身,对方敢于靠近,不过想借着自己谋求父亲宠爱,她便顺势为了便罢。

于是爽快应答道:“那感情好,爹要代南风谢过绾姨娘。”

贺佟对这样回复十分满意,摸了摸贺南风的头,满目宠爱:“爹的南风,真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孩子。”

她确实一直都乖巧的,直到遇见宋轩,那举世无双的玉檀公子,从此无法自拔,让父兄伤透脑筋。转念想来,或许也是多年温和乖巧压抑太久,一时间悉数涌出了吧。

贺南风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即听屋外流云道“老夫人来看小姐了”,便不由微微出神。

说到压抑,如果前尘醉心诗书不问世事的贺南风,在闺阁中有何意难平,便是这眼下进门之人了。

贺家爵位是北燕开朝皇帝所封,历代相传,但其中也不乏兄弟争斗,于是祖父当年曾迫于形势逃亡民间,后来东山再起才成为新侯。而祖母邱氏,便是在流落期间所娶的糟糠之妻。

邱氏本是商家之女,身份不高,忽然一跃成了文敬候夫人,大抵心底是惶恐又自卑的,却因为自卑,便更想显示权威,故而对府中一切都要牢牢掌控,容不得半分违逆。一面是怕夫婿离心对妻妾铁血手腕,一面连自己两个儿子的婚事也要全按自己心意,比如大伯贺传那看着老老实实的妻子郑氏,之所以能娶进贺家,也不过因为好拿捏而已。

贺南风不知自己的母亲当初是如何反抗祖母权威,如何让她觉得受尽威胁,反正即便对方依旧死去多年,往昔芥蒂依旧延绵不断,仅是一副相似的容貌,使得她堂堂嫡女,成为做不受老夫人喜欢,甚至极其厌恶的存在。每回稍有差池,便会用她过世母亲来对贺南风进行责骂,说她果然继承了她母亲的肮脏血脉云云,言语不堪入耳。对于此事贺佟也曾试图劝解,但几次无果后只得作罢,毕竟百善孝为先。

前尘贺南风名声败坏时,便是她暴跳如雷,责令贺佟迅速将自己远嫁给邱家的一个晚辈,据说还是个多年残疾,不知想羞辱贺南风,还是羞辱贺家,总之在关押的柴房里又是一番污言秽语的羞辱,句句不离过世的文敬候夫人,一个本该德高望重的慈祥长辈,贺南风的亲生祖母,那一刻丑态毕现,叫贺南风之后每每想起,便觉得心里生寒。

今时重来,这个祖母在受堂姐贺雪岚挑唆,说她被鬼附身的几日避而不见,若非父亲拦着,早派人将她赶进寺庙驱邪,生怕对自己有半分不利,可以想见,平素看向疏影阁的眼神中,应当都全是嫌恶,便如此刻进门时不经意间的流露一般。

到底还是不够决然,一面厌弃自己,一面又不能叫儿子觉得无情,还是得亲身前来假意探望。贺南风暗想,心底不由发笑,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平素温柔乖巧的模样,弱弱叫了声“祖母。”

邱氏却似察觉她一闪而过的神情变幻,转眼见对方一如从前,不过脸色更苍白些,便以为自己看错,顾及儿子在旁,淡淡应了声。却看着那张虽然年幼,虽然尚在病中,却已如花般含苞待放的美丽面容,又不禁心生怒意来。

这丫头生得真跟她那贱人母亲相像,一副故作低眉顺眼却专勾男人魂魄的脸。她想着,神色更冷了些,看向父女二人道:“三丫头都十岁了,还跟父亲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贺佟笑道:“这不是还在病中么,再说就算一百岁,也是父亲的小娃娃。”

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轻轻站起了身,大抵不想连累女儿遭母亲责怪。

邱氏并不接儿子的话,鼻间轻哼一声,不置可否,片刻,又道:“我听说你向皇上告了假。”

“是。”

虽然不提,邱氏也知他是为了贺南风梦魇的事,眉宇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道:“年底祭礼事多,你身为祭酒不做好正职忝居后宅,不是辜负了皇上厚爱么?小女儿家做个噩梦哭哭啼啼,有什么大要紧的,你母亲当年陪你父亲南北奔波时候,没有一夜安眠,还不是好好活到今天。”

贺佟道:“母亲教训的是,其实也是皇上顾念儿子近来辛苦,让儿子回家休息几日,母亲不必忧心。皇上还嘱咐道,让儿子有时间多陪陪母亲大人,说您是大燕女辈持家楷模,万不能因为朝事慢待。”

这已是在尽最大努力缓和祖孙关系了,以贺南风前尘从夫君口中对景帝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但这样的编排确实有用,眼见着邱氏眉眼便满意了几分,连看贺南风时也没有那么凌厉了。

她忽然想到,前尘的她从来听不出这话里玄机用意,即便诗书满腹,博古通今,也不过一只草包而已。就像对邱氏,也只会觉得害怕救避而远之,从不会探究一切缘由,或者自命清高的贺三小姐,从不屑于探究人情世故。

真蠢,难怪害人害己,活该一死。

思及此处,温柔眸光不及眼底,化出几分冰寒冷意来,抬头时却又尽数散去,淡薄得毫无痕迹,柔声道:“祖母德高望重,确实是儿女辈的楷模。” 29LonU+L1lPt6eslOd19vU120Lyj2luXpgnirgm2oimmQz9Ts1JozMfi0l5qgQZ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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