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语,如同涓涓细流,温柔细腻,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往昔。
“其实啊,只有棋子是在动的,这条活路并没有动,底盘生门在坎,即北,明白了吗?”娘亲在棋盘上移动了一个子,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生门即现,便是条活路。
小时候她总是太过好动,娘亲见她少了女孩子家的端庄秀丽,便捧了黑白子棋盘来让她练坐,可娘亲教她的却非黑白对弈,而是在棋盘上布起了棋阵。
“鹿儿,你看,娘的棋子是会动的,白子不动,黑子则每隔一个时间便要移动一次,若是你被困其中,该怎么逃出来?”白幽兰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面人困在黑白子中间。
如此新鲜的玩法,大大地引起了白鹿茗的好奇。
这可比父亲下的黑白棋子要有趣多了。
一开始,白鹿茗总找不到关键所在。
经过娘亲指点后,又练习了几天,白鹿茗便明白了其中关窍,终于让面人走了出来。
娘亲欣喜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揽在怀里,挠着她的咯吱窝,将她逗笑。
那时候,她还小,看不见娘亲的眼睛和表情,可血脉的力量让她能够隐约感觉到娘亲心中那除却欢心满意之外的复杂情愫。
而如今,她所面对的这个石阵,分明和娘亲当初在棋盘上给她设置的棋阵如出一辙。
娘亲为何会懂得这个阵法?
为何要将这个迷阵的破解之法教给她?叫她一遍一遍地练习!
难道她早就料到了她会经此一难?
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
白鹿茗很是困惑!
北堂黎是个一点就通的人,当白鹿茗画出那盘棋阵,再说出那句最为关键的破解之语后,他便知道了生门所在。
白鹿茗脑袋还在嗡嗡直响,人已被北堂黎带出了石林。
谁也没能想到,死灰色的石林,浓烟乌瘴过后,竟是一片碧得要挤出水来的绿溪小径,小径并不长,尽头是一处被两块巨石隔住的小一线天。
小一线天之后的光景,叫人充满期待。
白鹿茗一路心神恍惚,被北堂黎拉着走。
他们刚踏入洞口没走几步,头顶便掠过一群蝙蝠,张着双翼,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北堂黎原本举着火折子,未避免蝙蝠冲着火光而来,便只能将火折子熄了,借着极其微弱的一点幽光缓缓前行。
由于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谨慎,小一线天中幽暗潮湿,叫他们如履薄冰。
脚下有汩汩的水流声,白鹿茗紧紧拉着北堂黎的手,她甚至想将身体靠到他身上去,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令她不至于掉落道这无底深渊。
又走了两步,跟在后边的白鹿茗竟如愿地靠到了北堂黎身上,两人原本一前一后,步履一致,总隔着一步之遥,可不知怎么的,北堂黎忽然顿了一步,白鹿茗一时不察,直接偎依到了他身上。
“走了这么多路,腿酸了。”北堂黎打开左手,搭在白鹿茗肩头上,顺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当成了人形拄杖。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北堂黎的这一举动,叫她心里渐渐感到踏实。
“不必。”
北堂黎虽说腿脚累了,可心里却是明亮的。
他不肯停下脚步,是因为知道前方会有一处令人惊喜的景色在招手等待。
果然,约莫过了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小一线天变成一处巨大的洞穴,光线从右侧透进来,光柱里卷动着缥缈的尘灰和水雾,岩石上方倒挂着一群正在休憩的蝙蝠。
他们终于走了出来!
再往前一步,又似走入了一幅画,一场仙境之中。
他们所到之处,四面环山,正是一处幽谷。
近处是兰花芳草,鹅卵石铺就的单人小径,远处则有沃田、木屋,木屋再往后是一片葱绿的密林。
每座木屋前面都布置着花圃,青草鲜花,美不胜收。
谷中空气清新,涤人心肺。
低空中有花蝶蜜官,高空中则有飞鸟雄鹰。
只是这仙谷中看着处处都有人烟的痕迹,此时却不见一人。
白鹿茗搀着北堂黎走在兰花小径上,这小径初看时只觉秀气可爱,可走在其中却令人觉得漫长。
北堂黎这下想必是真的累了,身体的重量渐渐摊到了白鹿茗肩上,可他的眼睛却没有因此感到疲惫,反而更生光彩。
直至兰花小径的尽头,他们才看到第一座木屋前的花圃里,有一个穿着黑衣戴着乌帽之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花圃里采摘青草。
一阵清风徐来,带来一缕缕药香,北堂黎和白鹿茗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家家户户的木屋前所栽种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花圃,而是药圃。
“这里定然就是披玄人的蔽隐之地了。”北堂黎道。
“披玄人?”泱泱褚国,白鹿茗又出身书香之家,却是听也不曾听说过这个族群,别说褚国了,纵是祈国和燕国,恐怕也未曾有过相关记载。
“你还记得在皇陵地宫之中,我同你说过,北堂家得天下之前,曾护送巫族辟得一处世外桃源,故而巫族将龙骨献给北堂氏,龙骨亦在北堂王室中代代相传。”
北堂黎环顾四周,眼中绽放着充满希冀的光彩,“鹿儿,我们到了,这里便是当年北堂家护送巫族隐世的世外桃源。”
北堂黎握过白鹿茗的双肩。
“披玄人就是巫族?”她的声音很轻,似乎稍重了些,便会碎了这片桃源仙境似的。
北堂黎还未开口回答,那蹲着采药的披玄人听见这里的私语,疑惑地转过身来。
她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满眼惊慌地丢下了右手上的鲜草和左手里的药篮子。
面对着这两个擅闯入谷的陌生人,披玄族妇人的脸上出现的第一种神色竟非警惕,而是惊、喜,和不可思议!
披玄族妇人居然毫无防备地向这两个陌生人走近,她眯着眼,将额间的皱纹挤得更深,一边往前迈步,一边打转地盯着白鹿茗看,脸上的惊诧之色更甚。
随着这位采药妇人的走近,白鹿茗也终于从她的打扮上明白了“披玄人”的含义。
这位妇人从帽子衣服到鞋履皆是黑色,这便是对“披玄人”最简洁直接的释义。
直到披玄妇人和白鹿茗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后,妇人便不再前进,她视线下移,警惕地来到白鹿茗的腕上。
妇人倏地两眼一瞪,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紧接着她扭转身子,往木屋群那边跑去,口中喃喃道:“巫女,巫女回来啦,巫女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