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李清照的出生地章丘只是座小县城。不过，当她来到汴京时，她就来到了当时名副其实的大都市。宋朝都城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地方之一，汴京人口超过了一百万，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不仅如此，这里商业发达，市民忙忙碌碌，力夫竞竞逐逐，车马喧闹过市，店铺鳞次栉比，仕女风采靓丽，文士风流神韵，街衢热闹非凡。其物华之盛、人文之美，没有哪一座城市能望其项背。这样的大都市对年轻的李清照有着非凡的吸引力，也为李清照的脱颖而出提供了最好的环境。
在章丘时，李氏是个大家族，李清照与叔伯兄弟们住在一起，大家族同龄人多，热热闹闹，养成了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她有五个兄弟，分别叫遹、迥、逅、远、迒，已知李迒是她的亲弟弟，李迥为从兄，其余人不详，应该皆为从兄弟。迁居京城后，除了幼弟李迒，其余从兄弟不可能跟随来到京城。“有竹堂”除了父亲的诗朋文友，很少有人光顾，这里是李清照的家，也是她游戏的乐园。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点绛唇·蹴罢秋千》
这一天，她在荡秋千。玩闹久了、累了，从秋千上下来，运动后的少女充满了蓬勃的青春活力，身上浸着汗水，就像鲜花上挂满了露珠，娇媚晶莹。她意兴阑珊，懒洋洋地活动着手臂，整理着湿透了的衣衫。这时忽然听到门外陌生人的声音，有客人来了，不能让外人看见自己运动后衣衫不整的样子，赶紧躲进屋里吧。鞋子还没穿好，金钗斜坠着快要掉下来了，但不能顾那么多了，穿着袜子提着裙裾就往屋子里跑。家里不常来客，少女很想知道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是英俊的公子，还是儒雅的书生？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在进屋的前一刻停住脚步，装作去嗅树上即将成熟的青梅，回头偷偷地瞅一眼。
这首小词，应当是李清照少女生活的写照。打秋千时，手要紧紧地抓住吊绳，时间久了手会发麻，所以“蹴罢秋千”的第一件事就是“慵整纤纤手”，没有具体的生活体验，很难写得这样逼真；而“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羞涩，若没有真实的心理体验，也很难写得这样妙趣横生。诗中主人公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向读者呈现出一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这少女情窦初开，所以有一点羞涩，有一点机警，有一点慌乱，还有一点欲却还迎……
与章丘不同，汴京都市繁华，商业发达，商铺琳琅满目；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男人女人，权贵民夫，骑马的、挑担的、吆喝的、闲聊的，各色人物构成一幅生动的市井风情图。这种繁华生活，对于李清照这种闺门少女充满了诱惑力。
都市繁华最有代表性的是元宵节。元宵庆典早在冬至就开始了。开封府在皇宫宣德楼前搭建高耸如山的彩棚，故名“山棚”。各种民间表演渐渐汇聚至山棚前，有奇术异能、歌舞百戏、击丸蹴鞠、踏索上竿等。宋徽宗年间比较有名的节目有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吞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小健儿吐五色水、孙四烧炼药方、王十二作剧术等，还有杂剧、弹琴、箫管、吹笛，乐声嘈杂十余里外都能听到。
到了正月初七，皇宫前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山棚上画着各种神仙故事，山棚前横列着三座彩门。大观年间，开封府尹宋乔年在彩门上用榜书金字写道：“大观与民同乐万寿”，以后承袭下来，比如宣和年间便写“宣和与民同乐”。
引人注目的是宣德楼上摆放了天子的御座，两旁朵楼上各悬挂着一丈长的灯球，球中燃烧着巨型蜡烛，皇家显然要营造彻夜狂欢的氛围。楼下用枋木搭成一座露台，栏杆上结着彩带，禁卫排列两旁，幞头上插着簪花，以增添喜庆氛围。
唐朝元宵节朝廷放假三天，宋朝延长到五天，从正月十四到十八，天子群臣的主要任务就是庆典、玩乐。正月十四、十五，皇帝到五岳观、上清宫进香、宴请群臣；正月十六登宣德楼观灯，京城百姓大多早早赶到楼下，为的是一睹龙颜。宣德楼左右朵楼是亲王、重臣们搭建的彩棚帷幕，帷幕内各家私储的歌舞伎们竞相演奏新潮的乐曲，颇有对台打擂一较高下的意思。
乐声鼎沸中进入夜色黄昏，华灯宝烛一齐点燃，顿时灯火通明，月色、花色、灯光、烛光交织在一起，比白昼多了一些朦胧，多了一些神秘，如同摇曳在薄雾之中，洋溢着融融的祥和气氛。
到了三更时分，宣德楼上小红纱灯沿着滑索拉到半空，皇帝要回宫休息了。楼下的百姓逐渐散去，未尽兴的转场到大相国寺继续狂欢。
像李清照这样的贵族小姐，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走出家门，但元宵节是例外，这一天大家小户的父母们都格外开明，允许女孩子走上街道，看花，看灯，看戏，更看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女孩子知道自己也是风景，于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的头上戴着镶有翡翠的帽子，有的绾着高挑的髻鬓，插着各种各样的发簪，有蛾、蝉、蜂、蝶，有雪柳、玉梅、灯球、菩萨叶，仪态婀娜，风姿袅袅。她们不但在逛街，而且在竞美。
这是京城人最开心的日子，也是日后李清照常常记起的日子。“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永遇乐》） 总有一些青春的记忆像星辰一样照耀一生，温暖日后的苍凉，对于李清照来说，那就是盛世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