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这个词儿今天可能已经用得有点滥了。假如本书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艺术品,出版者决不会贸然予以发表。不过他想,理应眷顾《趣话百篇》的严肃的批评家和有鉴赏力的读者,必定会记起杰出的先例。作者正是在先辈的感召下才作此大胆的尝试,他并非不知此举的鲁莽,而且也预计到所带来的全部危险。
任何人只要他还珍惜文学,都不会厌弃纳瓦尔王后 、薄伽丘、拉伯雷、阿里奥斯托 、韦尔维尔 和拉封丹。如他们这样的才情在现代实为罕见,因为他们几乎个个都是莫里哀,就差没把作品搬上舞台。他们中大部分人不去描绘某一情欲,而是描绘他们的时代。所以我们离各种文学的死期越近就越能感到古代作品的价值。这些古代作品散发着一派天真烂漫的清香;我们的戏剧业已丧失的喜剧精神,以及今天无人再敢使用的直言不讳,生猛鲜活,茂密瓷实的表达方式,在那里应有尽有。
写作本书的故事家无意承袭我们祖先这份丰厚的遗产,他仅想探索这个似乎已由偌多英才关闭的行当。今天我们的语言已失去其天真性,在这个行当里取得成就几乎不可能了。所以对这位故事家理应宽容。用了让-雅克·卢梭的文体,难道拉封丹还能写出《多情名妓》?出版者从作者那里借来这个见解,以便为故事里使用了过时的方言作辩解。在为写这部故事集而遇到的重重困难之上,还得加上文体不投俗好这一条。
拜伦爵士常抱怨英国人的cant ,法国也有许多人染上这个毛病,这种人听了从前曾逗得公主和国王哈哈大笑的爽直话就会脸红,他们为我们古代的面貌戴上黑纱,劝说世界上最快乐、最机智的民族笑时庄重得体,以扇掩面,殊不知笑是个精赤条条的儿童,一个惯于与教皇的三重冕,与佩剑和王冠游戏而不知其危险的孩子。
所以,当今的习俗既然如此,《趣话集》的作者只能凭借自己的才情获得宽宥。他偏生害怕自己才情不够,只肯交出第一批十个故事。可是我们信赖公众,也信赖作者,希望不日就能出版第二卷的十篇故事。我们既不怕出书,也不怕责难。
德拉克洛瓦、德韦里亚 、希那华 之辈以及其他许多艺术家醉心于中世纪,他们虽不受美术沙龙的青睐仍坚持尝试。我们若在文学上谴责同样性质的尝试,岂非前后不一贯?人们既然接纳“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彩绘玻璃窗、家具和雕刻,岂能排斥快乐的叙事,嘻嘻哈哈的韵文故事?
这个不在乎以裸体示人的缪斯,如果创业伊始需要热情的保护和善意的赞同,在公认为趣味高雅、品行端正的人那里,我们或许能够得到。
出版者有责任谨告读者如上,至于作者本人有所保留之处,则已融入书中。
183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