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铃叮当。
几十匹骡马的队伍在松树和栎树混交的、四处裸露着青灰色岩石的山野间穿行。
保安队士兵在前头搜索前进。
洛克的私人卫队长和才指挥手下的侍卫们警卫驮队。
在一个隘口,一座被烧毁的没顶的石头房子中埋伏着几个土匪。
当他们看到逐渐接近的驮队有那么多人持枪时,便起身跑进了树林。
洛克看了眼迈克,下令侍卫对着他们的背影射击。
洛克端着打开枪机的手枪,冲进那座烧毁的石屋,墙角躺着一个土匪。洛克冲上去,把枪口对准他的脑门。这个人并不躲闪。洛克这才看见他受了伤,大腿上洇出的大团血迹已经干涸。他抬脸看着洛克,示意他开枪。洛克开枪了。但他是抬起枪口对空开的。侍卫们听到枪声都奔跑过来。
和才察看那个人的伤势:“死不了。”
洛克转身:“你们替他包扎一下,留些药,他就自求多福吧!”
迈克说:“天哪,你打伤了他!”
“他是一个土匪。”
迈克看着那个身体瘦弱、破衣烂衫的人:“他是土匪?!”
洛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他蹲下身子,用枪口挑开掩在伤口上的破布,下面有蛆虫拱动:“我注意到你是个有同情心的人,看清楚了,这是老伤。你说得对,这人就是个破产的农民,活不下去了才上山为匪。没抢到别人,倒被别人打伤。一个不合格的土匪。”
两个侍卫替那个人处理伤口。他们用匕首挑开血痂,挑出蛆虫,那个可怜人都忍受着,直到他们往伤口上倒上酒精,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们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硫黄粉时,这个人晕过去了。直到他们替他包扎好伤口,离开,这个人还没有醒来。
驮队又上路了。
迈克快步跟上骑在马上的洛克:“应该带上他,不该把他扔在这荒野里。”
洛克脸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说:“同意,你去吧。你把他带回你在美国的家吧。”
然后,他一抽马鞭,纵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在一个险峻的山谷中,他们还遇到了一些衣不蔽体的手拿着原始弓弩的人。他们没有躲开,只是当洛克手下人马靠近时,动作灵敏地跳到路边的石头上,甚至是大树上。他们的眼神好奇而又惊恐。洛克举手让侍卫们放下枪:“他们只是一些傈僳猎人。”
夕阳西下时分,他们准备在一块山间草地上宿营。
马夫们忙着从骡背上卸载驮子,厨师用石头垒灶。侍卫们簇拥着洛克在草地上四散开来。
洛克指点着他们采集植物标本。
洛克用靴子轻轻碰碰一株马先蒿。一个侍卫马上伏下身子,把刀插进泥土,一撬,整个植株就完整地起出来。另一个侍卫马上接手,清理干净根上的泥土,打开一个标本夹,把植物平平整整夹进吸水的纸中,压平,包扎起来。
和才扛着照相机的笨重的三脚架,跟在洛克后面。洛克停下脚步。和才马上架好三脚架。洛克装上相机,把镜头对准了森林背后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银灰色的岩石山峰。
他从镜头中看见了人。
一些人影出现在山梁上。镜头中,这些人身形高大,身披着黑色的羊毛大氅,头上包裹着圆盘状的头巾,头巾前方竖起一个牛角状的饰物。洛克回头对迈克说:“诺苏人,他们的男人都是武士。”
他再转眼看镜头时,那些人已经消失了。
然后,夜色从下往上,弥漫了山谷。
洛克一个人在灯下,在打开的折叠桌上准备晚餐。他正在享用一杯红酒。
迈克来了。
洛克对厨师说:“给迈克先生也倒上一杯。”
“谢谢,我已经和你的马夫们一起喝过中国烧酒了。”
洛克端起迈克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迈克说:“我以为一个探险家一定会和他的伙伴们同甘共苦。想不到您在这里玩的是庄园主对奴隶那套东西。”
洛克倾过身子,对迈克说:“我花钱雇用他们,训练他们,他们都很尊敬我。马夫、侍卫、厨师,无一例外。我在一个没有秩序的世界恢复秩序。”
“在您的小天地里。”
“他们的责任就是帮助我完成我的任务。我也是一个雇员,美国政府,以及国家地理学会。”
迈克说:“十二个侍卫,你是在扮演上帝之子吗?”
洛克说:“告诉我,你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吗?那你可以从十二个人中找出那个会背叛我的人吗?”
迈克:“我不是布尔什维克,但我赞赏他们对穷人,对落后民族的态度。”
洛克开始切割厨师端上来的牛排,他说:“谢天谢地,明天,你就不再跟我同路了,不然,我得担心你会在我花重金雇用的队伍里煽动一场小型革命。”
他又转脸对厨师说:“扎西,你会听这个人的话,跟这个人一起反抗我吗?”
厨师面无表情:“洛克博士,我是您的下人,您付了我工钱。”
洛克放下酒杯,对迈克伸出手:“那么,现在就道个别吧,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你了。”
迈克没有和他握手,转身走出了帐篷。
洛克说:“我有一个建议。明天你就一个人了,警惕,警惕,在这条危机四伏的路上,不要让廉价的同情心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