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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序

去年初,接获雅众文化公司取得古巴浪漫冒险家切·格瓦拉(Che Guevara,1928——1967)背包里极富传奇色彩的手抄本诗选《绿色笔记本》( El cuaderno verde del Che )出版权并邀我参与翻译的消息时,我忽有一种青春之血在身的亢奋感。传奇的“切”,革命路上随身携带的传奇的《绿色笔记本》里,抄录了四位西班牙语诗人——秘鲁诗人巴列霍(César Vallejo)、智利诗人聂鲁达(Pablo Neruda)、古巴诗人纪廉(Nicolás Guillén)、从西班牙流亡至墨西哥的莱昂·费利佩(León Felipe)——的六十九首诗作。我很快知道我为什么亢奋了。四十多年前,我与张芬龄大学刚毕业,着手翻译拉丁美洲现代诗时,最先移枝结出果实的诗人就是聂鲁达与巴列霍。1979 至 1982 年间我们在台湾的刊物上,陆续发表多篇聂鲁达与巴列霍的诗选译与评介,1981年结集出版了一册《聂鲁达诗集》。这些耕耘也呈现在我们后来出版、厚六百四十余页的《拉丁美洲现代诗选》(1989)里。

《拉丁美洲现代诗选》中也选译了多首纪廉的诗,短短八行的《甘蔗》,译出后还引起不少回响。莱昂·费利佩的诗作本来也在当初我购自海外的几本欧美现代诗“秘笈”里,考虑到他虽流亡墨西哥,但仍为西班牙籍,就没有将他收进《拉丁美洲现代诗选》了。此次看到“切”抄选的《绿色笔记本》,觉得在墨西哥住了三十年且终老于斯的莱昂·费利佩,某种意义上,应也算是墨西哥或拉丁美洲诗人。

到目前为止出版了五册中译聂鲁达诗集、一册巴列霍诗选(《白石上的黑石》,2017)的张芬龄与我,在《绿色笔记本》里与神交多年的几位拉美诗人重逢,虽然觉得事颇曼妙但也让人叹年华、逝水之不居。商讨后决定再献绵薄之力,但因正埋首于系列日本俳句、短歌的阅读与中译工作,我们深恐能力与时间不足,乃思邀请目前在北大攻读西班牙语文学博士的杰出年轻译者袁婧共同为之。我和袁婧曾在一次国际诗歌节活动中,与多位西班牙语诗人一起交流,她对西班牙语诗歌的敏锐领悟,以及勤奋、力求精准的译诗态度,让我印象深刻,这几年她也翻译出版了几位古巴、智利诗人之作,以及墨西哥小说家富恩特斯短篇集。她自己也亲履墨西哥,游学一年。此次邀到她翻译《绿色笔记本》里古巴诗人纪廉以及“半个”墨西哥诗人莱昂·费利佩的诗作,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事。本书中“切”所选的十八首巴列霍诗与十七首聂鲁达诗,全由我与张芬龄翻译;二十五首纪廉的诗,我与张芬龄翻译六首,袁婧翻译十九首;九首莱昂·费利佩的诗全由袁婧翻译;书前的“编者序”也由袁婧翻译。本书每首诗之后都附注了译者之名。

这本“切”的《绿色笔记本》意外“切”入我的生活,让我甘心融在其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2014 年秋天我受邀参加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同侪中包括古巴诗人奥玛·普锐斯(Omar Pérez)——年届半百的他居然是切·格瓦拉最小的儿子!因非婚生之故,姓与“切”不同。奥玛是极为迷人的诗人,在美国三个月当中,我与他在爱荷华酒吧、华盛顿国会图书馆、纽约“诗人之家”等处同场吟诗、谈诗,渐成好友。他总是带着一个木箱鼓(cajón),一边击鼓,一边吟唱,潇洒、自在,令人艳羡。一方面你可以从他身上想象“切”如果复活、现身吟诗,会是什么样的英姿神情,一方面修习禅宗多年的奥玛寓动于静、不疾不徐的独特气质,可能又有别于“切”。2014 年 12 月,我邀他从哈瓦那来台北参加诗歌节,他照样拿着木箱鼓登场,一击鼓,一张口,听众们(特别是女性听众)都好似醉了。啊,颇有乃父“切”入人心,万人争迷之风。

这本《绿色笔记本:拉美四诗人诗抄》本当于今年初即可完稿,但“新冠”疫情突发,袁婧把快底定的译稿留置在学校宿舍,过了半年——也就是上个月——方获准返校取出电脑里的档案及时修订妥当、完成任务。我们把彼此译稿发给对方,就许多细节做了蛮有助益的讨论与协调。她发给我一条消息,说“翻译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喜欢这个笔记本了,经常被感动……”。我相信如此。她给我的电邮中有几段提到她与此书两位诗人相关之事,我觉得很真挚、生动,特学“切”抄录于下与大家共享:

1938 年,西班牙共和军在内战中败局已定,莱昂·费利佩不得不离开祖国,流亡墨西哥,最终在他乡去世。整整八十年后,我在西班牙语语言文学专业念硕士二年级,第一次有机会来到梦想中的拉美,从北京“流放”到墨西哥城,浸入这座莱昂·费利佩曾经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体会他所言的“我曾在这里尖叫、忍受、抗议、咒骂、满心惊奇”。

显然,莱昂·费利佩在美洲比在祖国得到了更多的荣耀。在墨西哥,他的名字被用来命名街道、研究中心、图书馆等等。在墨城地标性质的查普尔特佩克森林公园,草丛中蹲坐着莱昂·费利佩的塑像:年迈的他左手抱一根拐杖,右手拿一本书,眼镜后眉头微皱,头微微向下低着。如织的行人从他身旁经过,而莱昂·费利佩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又像是随时会站起身来,发表一番他标志性的慷慨激昂、富有戏剧性的演讲。走过时我也在想,此刻他是否正如他钟情的堂吉诃德,在心中构想一个“充满正义与爱的世界”。

对于纪廉,我过去有的一些模糊的刻板印象,不过是从文学史上读来的几个诸如“黑人诗歌”“民族诗人”的标签。

同样是在墨城生活期间,我偶然走进一家二手书店,在庞杂的藏书中随手翻开一本拉美诗选,映入眼帘是一首短短的小诗,题为《俳谐之一》(Haikai I),草译如下:“月在湖上/风声作响,/碎镜千片/粼粼琅琅……”(La luna sobre el lago./Susurra el viento./Rotos en mil pedazos./¡Cuántos espejos!)

我即刻被诗中简单的场景和朗朗上口的音韵打动,前后翻阅才得知这首小诗就来自那位我熟悉但陌生的大诗人,纪廉在我心中的形象也顿时生动可爱了起来。

再后来,我被纪廉的声音吸引着,有幸来到古巴,用全部感官感受他诗作中的乐声、鼓点、舞步和风景,试图理解他对这个形如“一只长长的绿蜥蜴”的小岛的深情。在翻译中,我也尝试还原自己阅读西语原文的体验,尽可能地保留其中独特的节奏和韵味。

我没想到纪廉居然也写俳句!“切”的诗人儿子奥玛恰好得过古巴颇重要的“尼古拉斯·纪廉诗歌奖”。有其子必有其父。我姑且抄一首我先前译的奥玛短诗《我无法向你解释为什么我会微笑》(No te puedo explicar por qué sonrío),让大家想象一下“切”自己写诗时,有可能切出什么样貌:

我无法向你解释为什么我会微笑

在注视这些植物的时候

植物各安其位,安歇,起身

无须解释,不因我未获准

观察的观察而失去任何

光泽,而且我未获准食用

便食用它们

未获准微笑

便微笑……

《绿色笔记本》里的诗一定让“切”微笑过。时而悲,时而愤,时而喜,时而醉——得意、如意未必胜过一株绿色植物的吾等人类,可能有时候要庆幸我们还有“诗”,还有一本藏诸心中的“绿色笔记本”,伴我们兴、观、群、怨,让我们不时出神、入神,会心、动心,因而微笑,虽然我无法向你解释为什么我们获准因为诗,因为爱,而微笑……

陈黎
2020 年 7 月 台湾花莲 huEMrvKUOAcFyIqa2r9YyirEELF1tGb4VI/uTIJfWccZeRpSW2XP09jEQn0Nbg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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