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应该遵循的行为准则是放弃自己的优势,以便适应成长中的孩子的需要。高等动物适应幼崽的需要,是一种本能行为。
母象把小象带入象群时,它会放慢脚步,照顾小象的步伐。小象累了,停下来时,母象也会停下来。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类似的照顾后代的现象。
有一次,我看到一位日本父亲带着小儿子散步。我注意到,这个大约一岁半或两岁的孩子突然停下脚步,用胳膊抱住父亲的大腿。父亲一动不动地站着,让男孩绕着他的腿转,等男孩玩够了,两个人又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孩子坐在路边,父亲就站在他旁边,表情平静而自然。他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带着儿子散步,但这是一种最适合儿童的行走方式。那个孩子正在学习如何协调许多不同的动作,以便保持平衡,依靠两条腿稳步行走。
虽然人和其他动物一样有四肢,但必须用两只脚而不是四只脚走路。猴子手臂很长,在平地上行走时,手臂能起到辅助作用,而人类是唯一一种完全依靠双腿平衡行走的动物。四足动物行走时,它们交替地抬起一只前脚和对角线位置的后脚,保持另两只脚同时着地。人类走路时,先是迈出一只脚支撑自己,然后迈出另一只脚,双脚交替支撑自己。大自然以不同的方式解决了行走的难题。动物通过本能学会走路,而人类通过后天的、自觉的努力学会走路。
儿童的行走能力不是被动等待来的,而是通过练习发展来的。儿童1~2岁时,会迈出人生的第一步。父母对此欣喜不已,对儿童来说,学会行走是获得新生,是从一个无助的人变成一个活跃的人。
成功迈出第一步是儿童正常成长的重要标志之一,但在这之后,他仍然需要通过不断的练习和努力,以获得平衡和稳定的步伐。儿童在练习走路时被不可抗拒的冲动所驱使,勇往直前,甚至有些鲁莽,像一名真正的士兵一样,百折不挠地向胜利前进。儿童迫切地追求这一目标,成年人则在他周围设置了全面的保护措施,这实际上是阻碍了他的行动。
成年人总是试图让儿童安静地待在安全围栏里或被固定在一个婴儿车里。即使儿童的双腿已经足够强壮,他也必须在学步车里继续练习。儿童即使已经学会了走路,被带出去时也会被放在婴儿车里。因为儿童腿短步子小,且不能长时间行走,成年人又拒绝调整自己的步伐来配合儿童,那么只能是儿童向成年人和婴儿车妥协。
保姆带孩子出去时,也是孩子适应保姆。保姆按照自己的步伐速度直接前往预定的目的地,比如公园,推着婴儿车里的孩子,就像推着装满蔬菜的购物车一样。只有到了公园,她才会把孩子从车里抱出来,让孩子在自己的密切关注下在草地上走走。保姆所有这些做法都是为了保护孩子,避免出现任何可能的意外。但是,保姆关心的是孩子的身体成长,而不是他内在的心理发展。
一岁半到两岁的孩子可以走几英里 ,也可以爬上斜坡和楼梯等有难度的地方,但他走路的目的和我们完全不同。成年人行走是为了到达目的地,因此,他直奔目标;相反,儿童行走是为了完善自己的身体功能。因此,儿童的目标是建立自身的能力。他步伐缓慢、节奏杂乱,不能总是走向最终的目的地,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吸引。如果成年人要帮助这样的孩子,就必须放弃自己的步伐和目的地。
有一年夏天,我在那不勒斯遇到一对夫妇带着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年轻的父母想到海边玩,就不得不步行通过一条马车无法行走的陡峭山路,那大约有一英里的距离。他们想带孩子一起,但又觉得抱孩子太累了。孩子就自己走一段,跑一段,不时地停在花儿旁边、坐在草地上或站着观察小动物。有一次,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15分钟,观察一头在地里吃草的驴。就这样,孩子每天都会在这条漫长而崎岖的小路上慢慢地向前走,也不会感到疲倦。
在西班牙,我见到两个两三岁的孩子走完了一英里半的路,还有许多孩子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狭窄陡峭的台阶上爬上爬下。
有些母亲会认为孩子这样的行为很奇怪。有一次,一位母亲问我,她家小女孩才学会走路没几天,就开始发脾气。每次看到楼梯,她就会尖叫。要是有人抱她上下楼梯,她几乎会发疯。母亲可能误解了孩子的反应,她找不到孩子被抱着上下楼时的痛哭、激动和不安反应的合理解释,便以为那源自孩子讨厌上下楼梯。其实,孩子在上下楼梯时的反应并不是母亲想的那样,她只是想自己上下楼梯。同时,她被楼梯上的台阶吸引,因为她想在上面休息或坐一会儿。草地是那时的她唯一可以漫步的地方,但是她对草地并不感兴趣,因为那会让她的双脚被埋在高高的草丛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孩子们天然喜欢走来走去、爬上爬下,所以滑梯上总是挤满了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在街上飞奔,避开车流,甚至爬上汽车和卡车,这种轻松自在的生活方式尽管危险,却揭示了一种潜在的发展可能性,与上层阶级孩子的慵懒和胆小相差甚远。但是,这两种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没有得到真正的帮助。穷人家的孩子被放任在危险的成年人环境中,上流社会的孩子总是被太多的要求束缚,虽然这些要求是为了把他们从环境固有的危险中拯救出来。
儿童在长大成人从而延续人类传统的道路上“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