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儿童“化身”和敏感时期的研究,就像做一场探索性的手术,使我们能够看到促进儿童成长的各种器官的功能。这告诉我们,儿童的心理发展不是偶然的,不是源于外部刺激,而是由短暂的敏感期引导的,与获得特定特质的短暂本能有关。虽然这发生在外部环境中,但环境本身更多的是提供时机而非本质原因,它只是提供了心理发展的必要手段,就像物质环境为身体发育提供食物和空气一样。
儿童不同的内在敏感性使他能够从复杂的环境中选择适合自己成长的必要元素。它们使儿童对某些事情特别敏感,而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当儿童特别敏感时,某些物体就像处于聚光灯下而其他物体则处于黑暗之中,被照亮的区域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这不仅说明儿童对某些情况或某些事情有强烈欲望,而且说明儿童内心有一种独特的潜力,他们可以利用这些潜力来促进自身成长。因为儿童正处于敏感期,所以他会做出心理上的调整,使自己能够适应环境或以越来越轻松和精确的方式去发展。
在儿童和周围环境的这种敏感关系中,我们可以找到一种方法来抽丝剥茧地揭示围绕着儿童的精神成长所发生的所有奇迹。这是一种奇妙的创造性活动,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是潜意识里上升起来的活跃情感,当它们与周围环境建立连接时,就会成为一个人的意识。儿童由开始感到困惑,到逐渐清晰起来,最终进行创造性活动,而学会说话的过程就是如此。
当不同的声音同时混乱地进入儿童的耳朵时,他们会突然清晰地捕捉到一些感兴趣和吸引人的声音,就像某种未知语言的清晰发音一样。儿童尚未具有思想的心灵听到这样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充满了他的世界。他特定的神经纤维被触动,不是所有的神经纤维,而是那些隐藏的、直到现在还只是在断续的声音中颤动的神经纤维。这些神经纤维在外界刺激下,开始遵循某种运动规律,并在指令之下改变它们的震动方式。这是生命新时期到来的标志,精神胚胎开始以新的状态发育成长,专注于当下的生活,未来的荣耀仍然未知。
儿童的耳朵开始慢慢地辨别出不同的声音,舌头也随之开始产生新的动作。尽管在这之前,舌头只是用来吸吮的。现在,儿童开始体验身体的动作,感受喉咙、脸颊和嘴唇的运动,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到目前为止,这些运动除了给人难以言表的满足感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儿童收缩四肢,握紧拳头,眼睛转向说话的人,盯着他的嘴唇,这是他快乐的表现。
儿童正在经历一个敏感时期。这个无助的生命身上担负着神圣的使命,身体充满活力,内心充满了爱。在他的心灵的秘密领域中正在发生伟大的变革,这些奇妙的变化在儿童内心悄然发生,异常精彩,而这一切变化的发生都能最终影响到儿童,让儿童养成受益终身的良好品质。
只要儿童所处的环境与他的内在需求相适应,所有这些都会悄无声息地发生,不被人注意。例如,语言是儿童最难取得的成就之一。人们没有注意到儿童的语言敏感期,是因为周围的人不断说话,为儿童语言的发展提供了必要条件。
儿童的微笑是语言敏感期中唯一可见的外在标志,当人们用清晰的话语与他进行简短的交流时,就像一个人能从各种声音中分辨出钟声一样,他会不由自主地用微笑表现出喜悦。或者,当大人在晚上给孩子唱摇篮曲,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歌词时,孩子会在那种幸福中平静下来,这也是敏感期的明显表现。在这种幸福中,儿童渐渐进入睡眠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温柔地和孩子说话,因为我们希望看到他用充满活力的微笑回应我们。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儿童一到晚上就急切地想让父母给他唱歌或讲故事。
这就是孩子创造力敏感期的积极证据,但也有其他更明显的证据,尽管是反面例证。当孩子的内在功能受到阻碍时,敏感期的存在就会变得明显,会在孩子的暴力反应中显露出来。我们认为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绝望,并称为“坏脾气”。但是事实上,这正是孩子在表达不安的内心或未被满足的需求,这同时造成了孩子某种程度的紧张,是他的内心在暴露问题或努力进行自我保护。
坏脾气可以表现为不安和漫无目的的动作,像高烧一样突然发作,且没有明确的病因。正如我们所知道的,轻微疾病经常会使儿童体温升高,而成年人几乎不受这些小病的影响,只是儿童的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同样,在心理层面上,即使没有相应的外部原因,儿童的异常敏感也会引起剧烈的躁动,而这总能引起成年人错误的注意。事实上,儿童几乎从出生起就表现出的任性或暴躁,已经被看作人类反常行为的证据。然而,如果每一种生理紊乱都被认为是功能性疾病,那么我们也必须将心理紊乱称为功能性疾病,儿童第一次发脾气实际上是他的心理第一次“生病”了。
人们之所以能注意到儿童发脾气的状态,是因为病理状态的表现比自然状态更明显。人们开始思考这一状态带来的麻烦和混乱,反思如何让儿童平静下来。自然规律本身并不明显,而违背自然规律所带来的后果则很明显。因此,人们不会注意到生命过程中的创造性工作或维持生命活动的细微迹象。简而言之,生命的创造和保护都是隐秘进行的。
同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生物身上,也发生在人造物身上。人造物完工后才会被摆放在玻璃橱窗里,但创造它的过程是不对外开放的,尽管生产过程比产品本身更有趣。同样,生物体内部各个器官的运作才是真正奇妙的,但没有人会看到或注意到它们。甚至那些通过这些器官的功能而维持生命的人,也没有意识到它们惊人的复杂性。在日常工作中,自然规律并不会暴露它的存在,而是贯彻了这样一种信条:“不要让你的右手知道你的左手在做什么。”最终,日常工作中各种力量的和谐平衡被称为“健康”或“正常”。
我们注意到疾病的所有细节,却没有考虑到健康背后的契机。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疾病就已经能被人发现并治疗。史前人类知道如何进行外科手术,这可以从骨骼遗骸中得到证明。埃及人和希腊人引进了医学实践,但对内脏功能的认识相对较晚。血液循环的发现可追溯到17世纪。第一次人体解剖发生在16世纪。正是人们对病理学和疾病的研究兴趣,逐渐地(尽管是间接地)引导人们了解生理学的秘密,发现和认识人体的正常功能。
因此,儿童的正常活动被掩藏在默默无闻的日常之中,而他们的精神疾病则被人们反复强调,也就不足为奇了。当我们考虑到精神功能的极端微妙,并在隐秘的黑暗中逐渐完善自己时,这一切就更容易理解了。
如果儿童得不到帮助,如果儿童的生活环境被忽视,那么他的精神生活将处于持续的危险之中。这样的儿童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弃儿,暴露在伤害之中,必须靠自己为自我心理发展而奋斗,而且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失败。成年人不提供帮助,是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发挥作用,他们不知道儿童精神活动的创造过程中所发生的奇迹,因为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们不能再对儿童的心理发展视而不见。我们必须尽早为他们提供支持。这种支持不在于塑造一个儿童,而是因为这一项任务本就是自然规则的要求。我们需要做的是对这一发展的外在表现予以尊重,并提供儿童成长所必需的条件,而这些条件是儿童仅凭自己的努力无法获得的。
如果说由于功能失调或疾病导致儿童精神发育存有缺陷,而引起了大量问题,那么相对的,健康儿童的秘密在于发掘一些隐藏的能量。当人们还不了解婴儿保健和养育的方法时,婴儿的死亡率极高,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幸存的孩子中,许多人有失明、佝偻病或是瘸腿、瘫痪等问题。许多儿童有严重的身体缺陷和器官衰退,这使他们可能更易感染结核病、麻风病和结核病等传染病。
同样,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计划保障儿童的心理健康。我们所处的环境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护和保障孩子的心理健康,我们也不了解那些激发人们心理发展的神秘力量。
发展混乱会导致许多生理畸形——失明、虚弱、发育迟缓、死亡,更不用说心理上的扭曲——傲慢心理、对权力的欲望、贪婪和愤怒了。所有这一切不是一种修辞和寓言,而是儿童心理状态的可怕现实。起初微小的错误会在以后生活中造成重大偏差,他会在一个并不真正属于他的精神环境中成长并达到成熟,失去原本属于他的生活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