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在他的著作《小猎犬号之旅》中记录了他观察到的一个有趣的现象。达尔文注意到,庞大的羊群往往只有一两条牧羊犬看守,而且距离房屋或牧民都有数公里远。达尔文对牧羊犬看守羊群的能力十分惊讶,而且他还发现牧羊犬尽管是狗,却和羊群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后来,达尔文了解到,牧民在培养牧羊犬时,都会在它很小的时候就让它与母狗分开,然后找一只羊,每天小狗都会在牧民的带领下吸三至四次羊奶,牧民还会在羊圈里搭一个羊毛窝让小狗居住。在小狗成年后,牧民会将小狗阉割。这样一来,小狗长大后就不会对同类有认同感,反而会将羊群视为自己的同类,去保护羊群,一旦有人接近羊群,牧羊犬就会立刻冲上去。并且,牧羊犬会在傍晚时分将羊群准时带回羊圈。
作为狗,牧羊犬总会遭受其他狗的欺负,即使是家里最小的狗,也会蛮横地追赶牧羊犬。每当这时,牧羊犬就会立刻跑到羊群身边,只要有羊群作为后盾,牧羊犬就不会再害怕,它会由逃跑转变成攻击,开始冲着家狗吠叫。神奇的是,原先十分蛮横的家狗此时会立刻放弃追赶,掉头就跑。据牧民说,不只是家狗,就算是一群野狗,它们再饥饿也不会去招惹牧羊犬,更不会对守护羊群的牧羊犬发起攻击。这与狗的集群本能密切相关。
人类驯养了许多动物,在人类所驯养的动物中,狗无疑是最特别的,因为它能与人类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会将人视为其同类社会的一分子。狗是由狼驯化而来,狼和人一样都是群居动物,有着集群的本能。凡是有集群本能的动物,都会对一个群体产生敬畏的感情。当牧羊犬被家狗追击时,它跑回羊群身边,就会觉得自己获得了一大群羊的支持,于是就有了勇气和家狗对抗;而对于家狗来说,它会将狗和羊群视为一个整体,从而出现某种认识上的混乱,觉得对面是一群狗,而自己势单力薄,应该立刻离开。野狗也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尽管它明白羊不是狗,但看到牧羊犬领头的羊群时,野狗会部分地认同这是一个由狗组成的群体,自己不是对手。
集群动物都有一种感知同类的能力,例如人类,拥有理解他人情绪和需求的能力,这种能力被称为“共情”。共情力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能力,它能让我们识别他人的想法和感受。正因为我们能理解他人的内心感受,我们才能组成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是共情者,共情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同时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能力。
除了人类外,动物也有共情。牧民在培养牧羊犬时,就运用了狗的共情能力。对于一条狗而言,它会将主人或同类作为共情对象,但它的共情对象并不是从出生起就固定不变的,而是可以通过某种饲养方式进行重塑。在牧羊犬成长的过程中,它所接触到的只有羊群,于是它会将共情对象转移到羊群身上。它对自己的认同是,自己是羊,而非狗,它能从羊群身上满足集群的需求。
牧羊犬能与羊群产生共情,因此它才会去保护羊群,而羊群也会为牧羊犬提供安全感,每当牧羊犬与羊群待在一起时,牧羊犬就会感受到安全,它就会有勇气抵御家狗、野狗之类的外敌。这份勇气不仅保护了牧羊犬,也保护了羊群。
对于集群动物来说,共情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能力,我们的感知能力因共情力而扩大,因此我们能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感受和想法,这有助于我们的人际交往。共情力是进化给予我们集群动物的天赋,我们生来就在运用共情力与周围环境建立联系,如果没有共情力,我们就无法形成群体,更谈不上合作。
虽说共情力是天赋,但它也是一项需要我们后天通过学习掌握的能力,因为我们的共情力会受到环境的影响。一个人只有在处于一个相互信任、安全的环境中时,他的共情力才会发挥作用,否则他会长期被愤怒和恐惧支配,好像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只会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痛苦。
而当一个人身处不安全的环境中时,他是难以做到对别人产生共情的,他会专注于自己的痛苦,而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孤独和痛苦。只有与他人建立联系,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与对方共情,我们才能扩大自己的感知能力。一旦有了共情,我们所感受到的愤怒、恐惧等负面情绪就会消失,我们会因共情重拾安全感,就像被家狗追击的牧羊犬一样,回到羊群后,立刻有了对抗威胁的勇气。
社会群体关系对我们人类来说十分重要,人类在长期进化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个个部落,部落与部落之间往往存在着敌对关系,例如为争夺生存资源而发生冲突。这意味着我们的共情力会因社会群体关系不同而发生改变,也就是说共情有彼此之分,我们对“自己人”会产生更强烈的共情。有这样一个实验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结论。
实验中,当中国人看到中国人脸被扎时,他的脑区活动更显著,看到白种人的脸被扎时就没那么明显的脑区活动;当白种人看到白种人的脸被扎时,他的脑区活动也会更显著,与看到中国人的脸被扎时明显不同。这说明人的共情力有种族之分,一个人通常会对同一种族的人产生更强烈的共情。
我们常常会将共情与同情混淆,这两个词语仅有一字之差,且都在传达爱,但意思却大相径庭。同情的本质是怜悯,当我们看到一个人遭遇不幸时,同情就会出现,这是一种不对等的情感,被同情者不会感受到尊重,双方也不会产生真正的情感共鸣,因为两者在地位上不对等。这种不对等地位会使被同情者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被同情者不得不矮化自己,他的自尊心会因此受到挫伤。例如一个自尊心强且敏感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当别人因为同情而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时,他会感到恼怒。总之,同情不仅不利于真正平等关系的建立,还会给双方的关系造成阻隔。
共情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或者说共情始于理解。当我们设身处地从另一个人的角度去看待周遭的一切时,我们就能做到理解他人的感受或想法,我们的整个情感就会被调动起来,从而准备付诸行动,想要把对他人的理解之情展现出来,这就有了帮助他人的动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共情就是理解。除了理解外,共情还需要加入分享,这是十分关键的一点。如果我们只理解了一个人的感受,而无法分享他的感受,那么我们也无法产生共情。
理解他人的感受,意味着我们只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如果我们还能分享他的感受,那么我们就会和对方产生情绪上的共鸣,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分享比理解多了一层感知。例如,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受伤时会不忍直视,这是共情力在起作用,我们感同身受,不仅理解了对方的疼痛,还分享了这份痛感,因此我们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接受,因为我们感觉到了对方的痛苦。
科学家在研究人的共情时,为了证明动物和人一样也有共情,就在白鼠身上做了一项实验。在实验中,一只白鼠被关在小玻璃管中,另一只白鼠则在玻璃管外,当这只白鼠看到有同类被困在玻璃管内时,它会不停地围绕着玻璃管徘徊,似乎在想办法将被困住的白鼠救出。相反,如果实验者在小玻璃管中装上一团棉花,这只白鼠就无动于衷。
在解救关在玻璃管中的白鼠时,这只白鼠会反复努力,试图将玻璃管打开,第一次它用了很长时间。但当它找到打开的方法后,它很快就将另一只白鼠救了出来。白鼠的这种利他行为与我们人类的亲社会行为十分相似,当看到有人陷入困境时,我们也会尽自己所能帮助对方。这种助人为乐的倾向,正取决于我们的共情能力。
共情不仅仅是我们对他人感受、想法所产生的自动情绪反应,还能促使我们有所行动。在上述实验中,玻璃管外的白鼠对管内的白鼠产生了共情,它似乎能感受到那只白鼠被困住的痛苦、恐惧。共情使得白鼠更好地理解彼此,从而产生了想要帮助对方摆脱困境的动力。
共情不仅仅止于理解和分享,还会发展出行动,我们会在理解他人感受、想法的基础上采取行动,如果没有采取行动,就不算是真正的共情。总之,真正的共情是以行动为导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