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走一里,就是向西走一里。
在佛性的领域里生活,意味着时时刻刻让小我如微尘般刹那地逝去。当我们失去平衡时,我们逝去,但与此同时,我们自身也获得了发展,成长起来。我们眼中的一切都在变化,不断失去平衡。而且,万物之所以看起来很美,也正因它失去了平衡。然而它的一切背景,却总是那么和谐完美。在佛性的领域里,万物就是如此这般地存在着,不断在和谐完美的背景中失去自身的平衡。
因此,如果你没有认识到这个存在的背景,万物看起来都像在受苦;但如果理解了这种存在背景,你将会意识到受苦本身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也是生命的延续方式。因此在禅修过程中,我们有时会强调生命里的不平衡或失序。
目前有些传统绘画已经变得非常形式化,失去生命力了,而这正是现代艺术成长起来的原因。古代画家曾尝试过将墨点以艺术化的无序的方式洒在纸上,这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尽管试图要这么做,然而通常情况下还是以某种秩序排布墨点。你或许会认为能够对之进行有效管控,但其实是无法做到的,甚至连将墨点以无序方式分布起来都不可能。
同样情况也发生在日常生活的安排里。尽管曾有人试图将人们以某种方式置于控制之下,但实际上无法做到。控制人们的最好的方式,是鼓励他们不羁地生活,那么他们将在更宽泛的意义上被控制。给你的奶牛或绵羊大块、宽敞的草地,那么你就能控制它。
对于人类而言,情况也同样如此。首先让他们随意去做,一边观察他们。这是最好的原则。忽视他们并不好,是最差的原则。仅次于此的糟糕原则,是试图控制他们。故而,最好的原则是观察他们,仅仅是观察他们,并不努力去控制他们。
对于我们自身修行而言,这种方法同样也是有效的。如果大家试图在打坐过程里获得完美的平静,那么就不应该受大脑中产生的各种图景的困扰,让它们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不经意间它们就这样被控制住了。
然而实现这个原则并不容易。它听起来简单,但是也需要经过某些特殊的努力,而如何来做这种努力,是修行的秘密。设想你在某些特别非同一般的环境里打坐,如果你想使自己的大脑平静下来,那么打坐将无法进行;并且如果你不想被打扰,那么你的努力方法就不正确。真正能够帮助你的方法,是计算自己的呼吸,或者说,专注于自己的吸气和呼气。
这里所说的专注,只是去将注意力放到某个事物上,而它并非禅的目的。禅修真正的目标是如其所是地看待事物,任万物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也就是说,在最宽泛的意义上将所有事物置于控制之下。禅修,就是要打开我们每个人的“小我之心”,因此,专注仅仅是帮助你认识到“大心”,或“万物之心”的辅助手段。
如果意欲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禅修真正的意涵,那么就必须懂得将心念聚焦于呼吸,以及令身体保持正确的禅修姿势。我们应遵循禅修的法则,我们关于坐禅的研习应该变得更为微妙和细致。只有以这种方式,你才能体验到禅修里至关重要的自由。
道元禅师曾说:“时间,从现在流向过去。”这句话听起来是荒谬的,然而在我们的修行过程中,它有时显得特别真实。时间不是从过去到现在,相反,是从现在流回过去。源义经 是日本中古时期著名的武士,当时他被派往北方地区,最终战败而死。临终前,他向妻子告别,他的妻子写下了一句诗:“君欲纺轮回卷,妾盼昔变今。”
当下这样说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使过去成为现在了。在她的意识里,过去依旧生动,并且“曾经是”现在了。正如道元所言,时间从现在流向过去。这句话在思维逻辑层面是不真实的,但是在我们的“使过去成为现在”的真实体验中,它却是真实的。既有此诗为证,又有我们的人生为证。
当我们体验到上述这种真实,也就意味着我们发现了时间的真义。时间无间断地从过去流向现在,从现在流向未来。这是真实的,然而,时间同样也从未来流向现在,从现在流向过去。某位禅师曾说过:“向东走一里,就是向西走一里。”这是真正的自由,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追寻这种完全的自由。
然而,如果不遵循某些法则,就无法获得完全的自由。人们,尤其是年轻人,会认为自由就是做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禅不应该受约束。但对禅修者来说,绝对需要遵守一些规则,只要你遵循了规则,你就有机会获得自由。想要获得自由却对规则不屑一顾,会令你最终失去自由。
我们禅修的目的,其实就是获得这种完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