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把青山送去刑部就没想过要避开人,甚至有点故意游街示众的意思。
人被关在笼子里,好几根锁链把他牢牢的捆住,囚车一从衙门出来,青山就感受到了京城百姓的热情。
一颗接着一颗的石子儿雨点般的朝着他招呼。
景冉本来跟着大家凑热闹的跟着囚车走,但没走多远就看见周大人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望着她。
景冉一顿,没怎么迟疑就朝周大人走了过去:“周大人,你找我?”
周大人微讶,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分明是景小姐自己过来的,怎么说是我找你呢?”
景冉也没在意,哦了一声道:“那我跟着大家一起去看巫蛊师了。”
其实她是想暗中护送。
周大人应该是拿青山做饵,想将青山的同伙钓出来。围观的百姓之中混了好些穿着常服的官差。
但来劫囚车的若是巫蛊师,景冉觉得他们对付不了。
可景冉刚转身,周大人就叫住她:“景小姐,你怎么知道青山妖道还有同伙?”
景冉:“……”
周大人很敏锐嘛。
不过景冉一点都不怵,她转头一脸纳闷的望着周大人:“那么多受害者,妖道一个人哪里就能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他肯定是有同伙的。”
“周大人,你是不是只想赶紧交差,压根没打算还受害者们一个公道?”
周大人一噎:“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
他不耐烦的冲着景冉挥手:“回家去,别跟着凑热闹,这妖道危险的很。”
景冉当然是不会听的,周大人自然也没管。
囚车里头,青山被石子砸的满头鲜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眼,眼底满是悲痛。
那抹悲痛看的景冉极其不痛快。
这不是忏悔的悲痛,他在悲痛于被世人不理解。
景冉就是那一瞬间的情绪泄露,青山突然就朝她这方向看了过来。
多给他一点时间他的目光必定能锁定景冉,但就在此刻,一个妇人忽然冲到了路中央。
“道长,你真的是那制蛊的道长吗?”
妇人噗通跪在了囚车面前,眼神急切又期盼的望着青山,仿佛将青山当做了救世主。
有那么一刹那,人群中瞬间荡起一阵杀意!
混在人群中等着抓同伙的不止京兆府的官差,还有印阔调给周大人的侍卫。
这妇人差点就被他们当做同伙给抓了。
只不过这妇人身上的气息是浓浓的绝望,不像是要劫囚车的样子,所以大家才没动。
青山没想到这种时候会有人扑倒他面前来,眼神都有些恍惚,嘴里却还坚持懂啊:“贫道制蛊是为救世,不管你此举为何,贫道无愧于心。”
“是是是,道长并非妖道,我信道长定非妖道,求求道长救救我的孩子吧,你这等本事,一定可以救我孩子!”
妇人咚咚咚磕头,官差一脸怒容的上前驱赶她,她都不肯走。
周围百姓被她气到了,深恶痛绝的骂她无知妖妇,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朝她砸去。
妇人哪有力气管旁人如何骂她,只求青山:“道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孩子!”
青山眉头一皱,叹息道:“贫道愿意出力,只是贫道如今也自身难保。”
青山心底有一抹悲凉。
这世上分明还有世人需要他,可他却被妖邪残害,元气大伤就是这牢笼他都出不去。
可叹,可叹啊。
然而,此刻。
一男子忽然护到了那妇人跟前。
历锐挡住那些扔向妇人的东西:“袁嫂子,侄儿就是被这妖道所害,你怎么还来求他?”
百姓们瞬间都蒙了,脸上气愤的表情僵住,手中烂菜叶子也仍不出去。
青山也是一顿,猛地看向那妇人。
妇人正是袁氏。
袁氏曾经也是个温婉却不失干练的当家主母,如今却是脸色枯黄,两个眼窝深陷,不仅面色憔悴难看,额头还有伤。
方才众人都当她是哪里来的无知村妇,此刻看才发现她的衣着并非贫苦人家穿得起的。
袁氏看到历锐,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我知,我知,道长并非存心害我孩子,他不是故意的。道长能将孩子变成那个模样,定然也能将孩子治好。”
“小神医,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了。”
她得罪了安蕊,去跟安蕊道歉了,她磕头了,她撞墙了,她想一命换一命都不行。
哪怕安蕊出手的存活几率也很低,但好歹也是个希望。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这妖道!
袁氏心里哪里能不恨青山,只是她不敢恨了。
气氛忽然就安静了,偌大的街道,数不清的百姓,却安静的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
众人只觉得空气都沉闷的很,呼进胸腔里压得他们难受。
这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纷纷朝着青山而去。
青山只觉得一阵恍惚:“你……你……”
他望着袁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道长,道长我知你并非妖道,你救救我的孩子。”袁氏忙上前哀求。
官差此刻也没有愤怒了,上前柔声道:“这位夫人,此人是朝廷要犯,不可随意离开的。”
袁氏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闻言又开始哀求官差。
前面就是刑部大牢了,景冉暗暗观察了会儿,没要劫囚车的人,便悄声退走。
小盘紧跟在后,离开人群后才问道:“小姐,去哪里?”
“文鸢舞坊。”
春雨等人的落脚点在文鸢舞坊,名义上是这里的护卫,不过实际上不怎么出面。
“替我拿几样东西。白骨玉髓,安国公府上有。不足四月的死胎,怨气越大的越好。还有,青山妖道的血,最好是心头血。”
春雨等人领命:“是。”
景冉沉吟了下,又补充道:“东西送去太子别院。”
几个姑娘互相看看,最后还是道:“是。”
离开文鸢舞坊,景冉直奔城郊。
确定这个地方已经不会有人经过,景冉才停了下来。
“小金。”
小金开始往外吐东西,一个小铜鼎和一堆瓷瓶。
小盘就在旁边,看见这一幕也完全没有惊讶。
景冉从一堆瓷瓶中选出自己需要的药物,将药水倒在铜鼎中。
“小姐,这是做什么?”小盘面无表情的问道,眼里却有好奇。
“引虫。”景冉只简单回了两个字。
药水倒入鼎中便开始沸腾了,不多时,林子里的蚊虫成群结队的往小鼎里头飞去。
很快周围仿佛聚集了黑雾,耳边全是嗡嗡声。
小盘觉得有点不适,朝着景冉身边靠了靠。
主仆两人都没有说话,这般过了许久,景冉忽然皱眉:“有人靠近。”
“敌……敌人吗?”小盘面无表情的问道,她只是无法表达出情绪,这会儿心底是紧张又戒备的。
暂时不知道对方是纯粹路过还是发现异常特意前来,距离他们有点远。
对方没有动静,景冉也懒得理会。
待药水的效果快要用尽,“黑雾”中才有一人悠然靠近。
景冉看见那身道袍眼底杀意一闪,还以为是青山妖道来了。
不过很快的,她就发现来的不是青山。
“姑娘这是在引虫?”对方开口,是个女子的声音。
听语气没有恶意,但这女子也有些本事,她的距离跟景冉已经不算远了,按照道理景冉能看清楚她的长相。
可女子周身似笼罩了一层雾气,使人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这法子景冉都用烂了。
她手一挥,一道劲风朝着女子袭去。
女子不闪不避,景冉好似能感觉到女子面上带着微笑。
但景冉这一击确实没有伤女子的意思,劲风到了女子跟前便卸去了力道,化作一阵微风吹散了女子身边的雾气。
景冉这才看清楚女子的容貌。
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心一枚朱砂痣,相貌婉约秀丽。
她冲着景冉危险,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景冉也收了锋芒,却未收了戒备,微微行礼道:“道姑忽然出现,还遮掩了真容。冒犯了。”
女子并不在意自己真容被看见,笑意依旧温和:“姑娘这引虫药水竟只吸引单一的毒虫,不知你这药水可出售?”
有点能耐的巫蛊师都得会配置引虫药水,不然靠着自己双手漫山遍野的抓毒虫,那得抓到什么时候去?
毒虫太少炼蛊的资源就少,那还怎么提升自己的巫蛊术造诣?
但像景冉这样,能配置出单一药水的,玲珑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