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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和傅晓斌握手，致歉道:“让您久等了，请进屋里喝茶。”
贺浪这时已经开启门锁，双方进入工作室，在沙发上落坐。
客套几句后，傅晓斌说起正事:“我这里有两幅书画一直想要装裱修复，听朋友说钟老板手艺高超，享誉汉河，所以专程来麻烦你。”
“‘享誉汉河’这几个字我可当不起，都是圈子里的朋友抬爱。”钟鸣谦逊地笑道:“不过您既然关照我，那我一定竭尽全力帮您把东西修复好！”
傅晓斌点点头，朝身边同行的年轻男子吩咐道:“小王，把东西先拿出来，给钟老板过过目。”
小王将手里提着的两个画筒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打开，从画筒里各抽出一幅卷着的画来。
这两张画一幅已经装裱，但绫子有些晦暗发久，沾染污迹；另一幅则没有装裱，从纸色上看年头并不是很久远。
钟鸣帮忙将茶几上的杂物捡开，协助小王把两幅画展开摊平，露出画作的真容。
装裱过的旧画轴是一幅书画作品，上头用狂草书写着“推帘时对钟山坐，几度哦诗绕翠微”两行字，从落款来看是清代名士黄慎的作品，只是纸面上头污迹斑驳，显然是保存不当，经年潮湿受霉所导致。
另一幅没有装裱的是一幅山水画，技法和笔意与传统古画有很大的差别，雄浑处恣意狂疏，细微处纤毫毕现，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美，但边缘空白处并没有落款题跋，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作。
钟鸣双瞳中泛起淡淡的幽光，在两幅书画上仔细浏览一遍，两幅作品的纸质、创作者、年代背景得信息清晰地出现在钟鸣脑海中。
“怎么样？我这两幅藏品还不错吧？”傅晓斌略有些自豪地笑道。
“您是想给这幅书法作品去污重修复，顺便把这幅山水画也装裱起来是吧？”钟鸣询问傅晓斌的修复要求。
傅晓斌点点头:“是的，但请钟老板一定小心在意，千万不要伤到书画本身，酬金方面，我可以适当的加一些。”
“这个我一定会做到，尽量修旧如旧。”钟鸣抿着嘴唇，搓着双手道，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可是……傅先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傅晓斌坦然道:“钟老板有什么指教，直说无妨。”
“您这两幅藏品里，有一幅是假的……”钟鸣不吐不快，说完又怕傅晓斌接受不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傅晓斌闻言身子一挺，虽然没有生气，但神情颇为吃惊，当即指着那幅山水画问钟鸣:“是不是这幅画？上头没有落款题跋，有人说是晚清吴石仙的作品，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钟鸣静静听着傅晓斌滔滔不绝的分析，最后才摸摸鼻子说道:“我的观点可能和傅先生您有些不一样，我觉得有问题的是这幅黄慎的字！”
“什么？你说这幅字是假的？！”傅晓斌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这绝不可能！钟老板一定是看走眼了！”
钟鸣也不忙着争辩，语气平缓地解释道:“黄慎是‘扬州八怪’之一，草书造诣尽得怀素和尚神韵。眼前这幅字虽然龙飞凤舞，也颇见功力，但没有跳脱传统草书‘疏密聚散’的樊篱，和黄慎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毫无黄慎那种恣意跳脱的超然之气。”
钟鸣说到这里，又指着画轴装裱的绫子:“再有就是这绫子也不对劲，从表面污损古旧程度来看，这最迟也该是清末民初南方匠人的装裱工艺，但实际上这绫子是后织的，用六分旧丝和四分新丝掺杂在一起，从新丝的陈化度上看，不会超过十年！”
钟鸣神色郑重，语气坚定，分析得有理有据，傅晓斌听得鼻尖冒汗，无言以对。
“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见解，傅先生要是觉得不足信，就当是我胡说八道。”钟鸣知道傅晓斌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立马安慰一番。
片刻后，傅晓斌缓过神来，望着另一幅无款的山水画向钟鸣请教:“那这幅画呢？到底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值不值得继续收藏？”
钟鸣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这幅山水画确实是大师手笔，而且是两位大师合力所绘，堪称珍宝！”
“两位大师合作的作品？”傅晓斌听到这里，似乎冰凉的心窝里又燃起一团火焰，朝钟鸣抱拳道:“请钟老板赐教！”
钟鸣反问道:“首富大会堂有一幅名为《江山如此多娇》的设色山水画，傅先生听说过吗？”
“那当然听说过，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抱石先生和山月老人两位大师合作绘制的……”傅晓斌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激动地俯身凑到山水画旁:“钟老板的意思是说，我这幅画也是他们二位……”
“应该没错。”钟鸣微笑点头:“这幅画上既有抱石先生独创的‘抱石皴’技法，也有山月老人融西洋笔法于传统山水画的痕迹，应该就是他们两位大师合力之作！”
傅晓斌皱纹道:“和大会堂那幅巨作来说，这幅画未免太小了吧？而且既然是难得的合作，两位大师为什么不署名留跋？”
“傅先生有所不知，”钟鸣又继续解释:“抱石先生和山月老人虽然都是画坛巨匠，但二人的绘画风格截然不同:抱石先生下笔雄浑大气，而山月老人吸收油画技法，作品注重细节雕琢，两人要合作创造鸿篇巨制，最重要的是将风格相互融合，所以事先必定要练笔试画。您这幅藏品应该就是他二人习练作品，自然也就不会留名题跋了！”
“这太让人意外了！”傅晓斌盯着画作感叹道:“以为是真的，结果是假的；以为是假的，结果反倒是真迹！”
钟鸣安慰道:“您算是捡到宝了，两位大师都知道自己的影响力，练稿件应该是不会保存的，十有八九都要销毁，能流出这么一张属实难能可贵！虽然没有留名题跋，但绝对不会影响其价值，反而会比寻常画作更有意义！”
“啪！啪！啪！”傅晓斌突然抬手鼓起掌来:“其实更让我意外的，是钟老板的鉴赏能力！年纪轻轻有这样的眼力和见识，只怕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钟鸣感受到傅晓斌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了变化，完全不是刚才“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坐直身躯，冷冷道:“傅先生根本不是来修复藏品，而是故意来这儿试探我的吧？！”
傅晓斌坦然自若地点点头:“钟老板果然思维敏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这次来，修复藏品是假，验证你钟鸣的眼力才是真正目的！”
钟鸣警惕地盯着傅晓斌:“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素未谋面，你为什么要试探我？”
傅晓斌抬手示意钟鸣不要紧张，呵呵笑道:“白正丰白老爷子你应该认识吧？我们是通过他老人家知道你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