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当你想到“我做不到”时,你正在你的房间里疯狂地找皮带。你觉得你可能会慢慢地昏倒。可你就是找不到皮带,所以你就上床睡觉去了。早上你哭了,但你画了个什么东西。你简单思索片刻,喃喃道,“好吧。如果我死了,我就画不出来这样的东西了”。
抑郁带来了一种新的常态。那就是每一天都得在无法忍受的漫长孤独中度过,陌生人再多的微笑也无法穿透过来。穿上漂亮的衣服,梳好头发,出去遛狗,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表现得好像跟正常人一样。有时坐在公交车站旁,看到很多让人绝望的、暴力的事情在身边发生——这些就足以把人压垮。
你听音乐,可总是单曲循环,你为自己感到羞愧。你想问周围的空气——那充满了高效的生产者、有才华的创业者,以及勤奋的上班族的呼吸和汗水的浓厚空气,身处其中的人们像幽灵一般从你身边掠过——“我怎么了?我应该去哪里?”
于是,你又回家了。不过你开始学着画画了,而且画得很好。你不喜欢承认自己擅长什么事情——你经常感觉不到你有什么擅长的——但实际上你(要说出来)擅长。
你跟着优兔网上的教程学习,模仿照片墙上你喜欢的草图,学习画画,而且,你意识到自己擅长画画。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抢走这种感觉。
镜子中的你逐渐模糊,但当你想画画的时候,那不是一种压垮你的强制力,而是一种欲望。你感受到了多年来从未感受到的东西:自豪感、成就感,以及将颜料和乙醚混合在一起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变化而感到的幸福感、喜悦感,明亮而又平静,令人振奋。
你尝试不同的新工具,当你状态不好的时候,是艺术给你机会让你成为现在的样子。这是一个你既不喜欢也不认识的人——安静、专注、孤独——但现在就是这样。艺术平息了你的恐惧,让你变得更坚强,让你不加评判地做自己。你没有疯,你也不胖,你也没有过度敏感,你也不愚蠢;画画的时候你很简单,就用两只手,黑笔,白纸。你很平静。
“我很痛苦”,你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但是因为你喜欢画画,它抚慰了你的心。画画的时候你感觉不到痛苦。
艺术疗法就像一个疏通情感的管道——为那些不善于用文字表达他们体验的人提供了一种方式。虽然采用这种表达方式不是你的初衷,但作为人,你是复杂的,同时也是简单的。你的画通常都是对痛苦的表达。比如,可以画一群逃跑的怪物,就像女人心中升起的愤怒;可以画一个黑眼睛的溺水妇女;可以画一个仰卧着的女人,伸出手,用恳求的目光向后凝视;还可以画一个处于黑色剪影中的身影,平静地在波浪下摇摆,被缠绕在一只巨大的有刺水母的卷须中。
在一月份的寒冷夜晚,艺术拯救了你。你觉得你摆脱了所有不好的东西,这是个全新的开始,你生活在自己的国家,在自家的餐桌旁,坐在妈妈买的木制餐椅上,餐椅的后背犹如第二根脊柱一样支撑着你。
“我要借助这个做点什么。”你想。于是你参加了一个竞赛,你开了一家小店,然后打电话向其他插画师寻求意见;你写了一篇关于艺术治疗的文章,文章中接受你采访的人告诉你,艺术治疗的目的不是为了好,而是为了恢复。
“它看起来像不像马不重要,”他们说,“重要的是创作者知道自己创作的是马”。你问自己:“什么时候准备工作变得比过程更重要了?”
所以,你停下来了。一天早上醒来,你什么也画不出来。你已经整整一个月没画画了,再不画,一个月就变成两个月了。当你体内的怪兽恳求你一个人待着保持安静的时候,你倾听着它的声音。这个声音已经控制你六个多月了。但有一天,你躺在床上整整一天什么也没做——没画画,没说话,也没看电视——但是你并没有因此而责备自己。
当你收拾行李打算和朋友一起去度假时,看到纸放在那里,于是你开始思考你喜欢的打发闲暇时间的方式。你意识到自己非常强烈地想画画。
度假的第一个晚上,在一座希腊派对岛 上,你放弃了明亮的灯光,拒绝了虚伪的邀请,把酒打翻,和你的朋友安静地画起了画。朋友的快乐和自豪让你感到开心,而且你意识到自己很享受画画时刷子平滑移动的感觉。
度假的时候也有痛苦——总是有同等的痛苦存在。你知道,痛苦将永远在那里。你为曾经的自己感到悲伤,因为曾经的你更喜欢舞池的呼唤,喜欢醉醺醺地和陌生人闲聊,喜欢新鲜事带来的兴奋和喧嚣。
但现在除了更多的眷顾,同情和爱,这种痛苦降临在了你身上。它就像你的心和你的手一样,是你的一部分。
你承认了这种痛苦,并且能够行为自如,不和这种痛苦去斗,而是放过它,让它从你身边溜走。你原谅了自己,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或者你应该做的事。
你想到了你一开始的入门作品,它们跟你现在创作出来的有很大的不同,但你知道每一个作品都是有意义的;每次你画画的时候,你都知道你创作的是“马”。就像你身边那些没画好而被丢掉的画作一样,你也一直处于不断进步中:你的心和你的手永远在学习。
(奥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