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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兴宫室祷祠之役,虚国帑生民之财

澶渊之盟后,宋辽恢复和平友好的关系,国家无事,又连岁丰收,时局发展完全符合预期。真宗对此非常的满意,因此他也非常敬重寇准,若不是寇准,是断不会出现天下太平的局面的。一天,朝会后,寇准先退,真宗目送寇准离开朝堂。这一切被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看在眼里,他心中妒火中烧,便上前,问真宗:“陛下敬畏寇准,是因为他有社稷之功吗?”真宗说:“是的。”王钦若说:“臣未想到陛下出此言,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而谓准有社稷之功,这是为何呀?”真宗愣住了,说:“此话怎讲?”王钦若说:“城下之盟,虽春秋时小国犹以为耻。今陛下以万乘之尊而与契丹签订澶渊之盟,此是城下之盟啊,是何等的耻辱!”真宗听后不乐,不能作答。当初,讨论真宗亲征之事未有定论时,有人问寇准为何主张皇帝亲征,寇准说:“我唯有一腔热血可洒!”于是,进谗言的人说,寇准无爱君之心,并且对真宗说:“陛下听说过赌博吗?赌徒钱快输完的时候,竟然罄其所有下注,俗称之为孤注。陛下就是寇准的孤注。孤注一掷,这是非常危险的啊!”真宗听信了王钦若等人的谗言,渐渐疏远了寇准,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二月,终于免去了寇准的相职,不久外放,出任知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真宗后期,身旁有五个奸臣,时人称之为“五鬼”,王钦若就是五鬼之首。

自从王钦若将澶渊之盟贬低为城下之盟后,真宗常耿耿于怀,怏怏不乐。一天,他问王钦若:“现今将如何办呢?”王钦若揣知真宗决不想开战,就故意说:“陛下用兵攻取幽蓟,方可洗刷此耻。”真宗说:“河北百姓刚刚获得休养生息之机,我不忍再驱逐他们奔赴疆场送死。卿可再考虑其次。”王钦若说:“陛下如不肯用兵,则应举办大功业,这样还庶几可以镇服四方,夸示戎夷。”真宗问:“何种举措才算大功业呢?”王钦若说:“那只有封禅了。但是,封禅必须有天降祥瑞这种希世绝伦之事,方可举行。”停顿了片刻,王钦若又说:“祥瑞怎能想有就有,前代出现的祥瑞,往往也是人制造出来的。如果君主深信而崇奉,昭示天下,那与天降祥瑞也没什么差异。陛下以为河图洛书,果真有此事吗?圣人以神道设教罢了。”真宗迟疑了很久才同意。真宗同意封禅,也是多方促成的,其中也可能考虑到以契丹敬重天地的习俗压制契丹。“契丹其主称天,其后称地,一岁祭天不知其几。猎而手接飞雁,鸨自投地,皆称为天赐,祭告而夸耀之”,真宗欲借封禅,标榜君权神授,“以动敌人之听闻,庶几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

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正月某一天,真宗召见宰相王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等,说:“去年十一月十七日夜将半,朕方就寝,室内忽然明亮,正惊视时,一会,见一神人星冠绛袍,告朕道:‘应于正殿建黄箓道场一月,到时会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勿泄天机。’朕惶恐起立,神却忽然不见了,朕立即将此话记录下来。自十二月朔,朕即蔬食斋戒,建道场,结彩坛九级,又雕木为轿,以黄金珠宝装饰,恭候神灵,虽一月有余,也未敢停止。刚观皇城司奏,左承天门屋之南角,有黄帛挂在鸱吻之上。朕悄悄派宦官去察看,回奏说,那黄帛长二丈多,上面捆了一物如书卷,以青线缠了三道,封处隐隐约约有字。朕细细想想,应是神人所谓天降之书。”王旦等大臣恭贺道:“天书如期而降,是上天对陛下赫赫治绩的表彰。”于是,君臣步行至承天门,焚香望拜,迎天书至道场。启封后,帛上有文字:“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黄帛内有书信三封,始称赞真宗能以至孝至道继承皇业,次告诫真宗以清净简俭治国,终叮咛皇业永固世代相延之意。读毕,藏于金匮之中。数日后,祥云覆盖宫殿。四月,真宗颁诏,在皇城西北天波门外修建昭应宫以供奉天书。

真宗虔敬事天,上天也应答如响,五月以后,休征吉兆,纷至沓来。自昭应宫动工后,初三,泰山下甘美的泉水涌出。初六,锡山苍龙现身。十七日,真宗又梦见神人相告,下月当再赐天书于泰山。二十四日,泰山老虎,屡屡与人相遇,但未尝伤人,相率避入徂徕山,令人惊诧。祭告王母池的使节启程第三日,池水已呈紫色。六月初八,泰山醴泉亭北一幅黄帛拖挂在草地上,上有真宗御名。天书隆重迎回后,择日宣读展示。当时,阴雨连绵多日,仪式举行中,顿时转晴,天空辽阔,万里无云,后苑上空有五色云飘浮。宣读天书时,黄气如凤停驻在殿上。九月,新制天书法物呈上时,居然有群鹤在供奉法物的辇上飞翔。泰山上的玉女池,素来壅堵混浊,但刚在山下安顿下后勤营所,池水便大涨,且清澈甘甜可口,上山员工的饮用水问题解决了。

十月,真宗赴泰山封禅,灵异祥瑞更是络绎不绝。泰山芝草再生。玉册玉牒至翔銮驿时,有神光升于昊天玉册上。真宗登泰山时,五色云升于泰山之巅。封禅前一晚,山上大风猛烈,帐篷尽裂。但黎明时分,真宗上山后,天气温和,罗绮不动。圜台祥光瑞云交相辉映。真宗在圜台祭享上帝时,五色云绕坛,月显黄晕。礼毕返回谷口,又显日晕,黄气纷郁。真宗又祭祀皇地祇于社首山。前一夕,天气阴暗,风势猛烈,不能点烛。及行礼,风顿止,天宇澄清,烛焰凝然不动。石匣封毕,紫气弥漫,笼罩祭坛,黄气如帛,缠绕着天书匣。御驾还宫,日重轮,五色云又显现。一切昭示,真宗是位受天明命受天庇佑的有德明君。不宁唯是,在真宗封禅期间,黄河泛滥,但正在中道,不近两岸,堤防比常年省工费约数百万。河北报契丹防边人马收到牒报后悉数撤走。全国各地,纷纷汇报,自颁诏封禅以来,诸州进奉使、蛮夷入贡及公私往来,昼夜相继。人户安居,乡邑肃静。商旅不绝,物价至贱。京师至泰山,道路繁忙,绝无抢窃事件发生,治安空前良好。甚至影响远及海外,祥符中,远在印度的注辇国王发觉近十年来,海无风涛,不明就里。后从海商口中得知,是中国有圣人,东封西祀,故遣使入贡。一副天人感应、海晏河清、万民拥戴、四夷宾服、万方来朝的盛世气象。

封禅之后,真宗一发不可收,祭祀大典,层出不穷,“如病狂然”。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正月,真宗以“郊天而不祀地,失对偶之义”,既然已封禅了泰山,那么后土之祭就不可废缺,于是又远赴陕西宝鼎县(今山西万荣县西南宝鼎)祭祠汾阴。五年十月,真宗又再度梦见景德时的那位神人。神人传达了玉皇委派赵氏始祖即天尊会见真宗之命,第二天夜里五鼓时分,天尊果然如期降临,道:“我是赵氏始祖,再降人世为轩辕黄帝,生于寿丘(今山东曲阜市东)。后唐时复下降,生于赵氏之族。皇帝好自为之,抚育苍生,无怠前志。”一月后,真宗尊天尊为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以玉清昭应宫玉皇后殿为圣祖正殿。诏告天下,圣祖名玄朗,不得冒犯。改兖州曲阜县为仙源县,建景灵宫太极观于寿丘,以奉圣祖及圣祖母。六年五月,以大舟载回在建安军(今江苏仪征市)铸造的玉皇、圣祖、太祖、太宗四像。升建安军为真州。七年正月,谒亳州(今安徽亳州市)太清宫,尊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祥符中,还册封五岳,遣使致祭,并在京城修筑五岳观。

澶渊之盟后,为了满足虚骄之心,真宗通过伪造天书祥瑞,装神弄鬼,自欺欺人,上演了一出长达十年之久、波及全国的轰轰烈烈的君权神授的闹剧。作为自称轩辕黄帝的后裔、受天明命的华夏君主,真宗及赵宋统治的合法性、正统性自然是无可置疑的了。真宗相信通过这一系列空前绝后的造神和祭祀活动,也从心理上压倒了契丹。

这里不得不提起咸平时宰相李沆和参知政事王旦几段充满睿智、意味深长的对话。

沆为相,王旦参知政事。当时西北用兵,政务繁忙,往往无法按时吃饭。旦叹曰:“我辈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无事耶?”沆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后契丹和亲,旦问:“何如?”沆曰:“善则善矣。然边患既息,恐人主渐生侈心耳。”旦未以为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此参政他日之忧也。” 李沆去世后,真宗因契丹、西夏相继媾和,天下太平,果然封岱祠汾,大营宫观,所作所为,不幸被李沆言中。

福兮祸所伏,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是真宗政治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宋朝逐渐步入一个盛世之下的危机时期。四年,由于东封西祀,大兴宫观,国家经费已出现了困难。当时,三司使丁谓向真宗汇报国家财政状况,说:“圣恩宽大,东封及汾阴,赏赐亿万,加上免除诸路租赋和人头税,恐怕财政经费不足。”宋朝国家财政,大约太宗一朝及真宗初年用度能够自给,但是大中祥符、天禧以后,国库储备已逐渐空乏,经费窘迫,已显捉襟见肘之态。真宗去世后十余年,一位年仅二十一岁的青年名士苏舜卿在上书中说,真宗皇帝“勤俭十余年,天下富庶,帑府流衍,无所贮藏,乃作斯宫(玉清昭应宫)。及其毕功,而海内为之虚竭”。二三十年之后,仁宗明道、景祐之时,“天灾流行,继而西事暴兴,五六年不能定。夫当仁宗四十二年,号为本朝至平极盛之世,而财用始大乏” 。于是,朝野人心思变,宋朝由此进入一个变革时期。

澶渊之盟后,宋与辽、夏虽然通好,但西、北两地边防部队裁撤甚少,与战时无大差异,这是宋人每每诟病之处。太祖时,委派郭进、李汉超、何继筠、贺惟忠、李谦溥、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马仁瑀、韩令坤、武守琪、赵赞等一大批久经沙场的名将守西、北二边,均十余年不予调动,立边功者厚加赏赐。但名位不高,位皆不至观察使,各人所领之兵不过数千人。允许其便宜行事,不加遥控。地方商税农赋归其使用,国家专卖所得全部运至军中,听从其进行贸易,并免征其税,以此招募勇士。因此边将富于财,得以养死力为间谍,辽、夏一动一静,无不预先获悉。加之对外友好,因此,终太祖之世,西、北二边边境宁谧。太宗以后,对内控制加强,世守边地的朔方冯继业、银夏李继捧举族迁至内地,太祖精选的边将也多已凋零殆尽,此时宋朝君臣唯以消极防御、添置兵员为守边之策。故六十年间兵力一增再增,太祖末年全国兵力37.8万,太宗末年增至66.6万,真宗末年已高达91.2万。“竭天下之力而不能给” ,冗兵成了国家财政困难的又一个原因。

真宗时,入仕之途增多,官员队伍日益庞大,已陷入员多阙少无法注拟(选举官员的制度)的困境。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下级官员选人待阙者,有两千余人。执政陈尧叟提议停止注拟,真宗反对,他认为一年注拟四次尚不能解决,如果暂停,问题将更严重。陈尧叟又提出恢复裁减掉的编制,每州复置六曹官,这样百州可任命六百名官员。但是即便如此,也只能解决一小部分待阙官员的问题。仁宗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时,在《答手诏条陈十事》中,提出“抑侥幸”的改革主张,在文中,他揭示了真宗时冗官形成的原因。他说,先秦时,诸侯国,世子可以继承封国。汉代有爵位的公卿去世后,可以立一子为后,未闻其他儿子袭爵之事。大臣有赐一子为官的,未闻每年自荐子弟的。祖宗朝,也是如此。自从真宗开始,表示与臣下共享太平之意,授其子弟为官的事渐宽渐多。中高级官员从高到低,每逢皇帝的生日和三年一次的南郊祭天大典,可以各奏一子任京官、试衔、斋郎。除此之外,高级官员还可以每年奏荐一名子弟进入仕途。这样算下来,如果“任学士已上官经二十年者,则一家兄弟子孙出京官二十人,仍接次升朝” ,真宗时,入仕之途,竟如此之滥。

总之,自真宗祥符以来,冗官、冗兵、冗费,困扰北宋一代的“三冗”之弊,已初见端倪。西、北二边辽、夏两勍敌,时时觊觎,潜在的威胁依然存在,宋西北边境无山河之险,不得不布重兵守边,这些都极大地消耗了宋朝进入和平发展时期后带来的和平红利。盛世之下,潜伏着危机。自此之后,宋朝历代有识之士,都为打破这困局而苦思焦虑,出谋划策,推行改革。司马光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长期的和平,保证了社会经济的持续繁荣发展,同时各种社会矛盾也日益尖锐激化,司马光积极投身于这一时代洪流之中,殚精竭虑,为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为赵宋王朝的长治久安,贡献了毕生的精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YyAt9jxLu4HO/JkCVOBStpjWpJg5IAHWLmVnVSUdHlDAOozjxbGTfgqveldp8YV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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