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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ree

作品最初于1921年发表在《试验》10月刊。

作品可能写于1920年春天。从洛夫克拉夫特对历史细节的描写,可以推断出故事的创作背景是在公元前4世纪中叶。这是一篇将克苏鲁元素与悬疑文学结合的作品。文中除了制造紧张的氛围之外,还通过友情刻画了人性之卑劣,引发读者深思。

“命运自有其安排。”

在阿卡迪亚的麦那鲁斯山翠绿的山坡上,有一处废弃的宅子,环绕在其周围的是一片橄榄树丛。在宅子的附近有一座坟墓,曾几何时,墓地中屹立着许多高大精致的雕像,但如今也像这座宅子一样,成了一堆废墟。在坟墓的一端,有一棵巨大且形状怪异的橄榄树,它生命力极强,有力的根部甚至将大理石推到了一边。当月光照在这棵橄榄树上时,它看上去就像是姿势怪异的人或是死状扭曲的尸体,因此就连许多当地人也不敢在夜间从这里经过。麦那鲁斯山是可怕的潘神的居所,他有许多奇特的朋友。许多天真的村民以为,潘神和他的朋友与这棵树一定有着什么可怕的联系,然而住在附近小屋的养蜂老人却告诉了我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山坡上那座宅子刚刚建成,十分富丽堂皇。宅子里居住着两位雕塑家,他们是卡洛斯和穆西德斯。他们的名声遍布吕底亚 和尼亚波利 ,人们对他们的手艺赞不绝口,但没有人能说出到底谁的技术更胜一筹。卡洛斯所雕刻的赫尔墨斯 像被立在位于柯林斯的一座大理石神庙中,而穆西德斯所雕刻的帕拉斯 像则树立在雅典的帕特农神庙 附近的一根石柱上。所有人都非常尊敬他们,尽管艺术家们常常会因为艺术成就而相互嫉妒,但卡洛斯和穆西德斯之间的亲如手足的友情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这也使人们感到无比的惊讶与佩服。

尽管卡洛斯和穆西德斯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但他们的个性却大相径庭。穆西德斯沉迷于在泰耶阿 城中彻夜寻欢作乐,而卡洛斯则更喜欢待在家中,躲开奴隶们的视线,溜进橄榄林深处的阴凉地方。在那里,他可以沉浸于脑中的奇幻想象中,构建出种种表达美的方式,再将它们一一付之于日后的大理石雕刻中,使之成为永恒的存在。有些闲散的人会说,卡洛斯是去和树林里面的神灵交流,而他的雕塑正是参照他所遇到的法翁 和德律阿德斯 的形象所创作的,他从不描摹活的模特。

卡洛斯和穆西德斯实在是太有名了,因此当锡拉库扎 的僭主 慕名而来时,没有人感到意外。这位僭主计划在自己的城市里树立一座价值连城的堤喀 女神雕像,于是他派了使者来到卡洛斯和穆西德斯这里,提出了僭主的要求。雕像必须规模巨大,且拥有高超的工艺,完成之后将会是城中的奇迹,吸引无数的游客前来膜拜。他们中无论哪一个,只要作品被选中,便会获得超乎想象的嘉奖。而为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誉,卡洛斯和穆西德斯势必要陷入互相竞争的境地。两人之间情同手足的友情早已为人所知,因此这位狡猾的僭主推测,他们必定不会向对方隐瞒什么,而是会相互帮助,并给对方提供许多改进的建议。这样一来,就会诞生两座前所未有的精美雕像,而其中更胜一筹的那座雕像将使人们做过的最美丽的梦也黯然失色。

卡洛斯和穆西德斯欣然接受了这个请求,在随后的日子里,奴隶们的耳中便只听得到源源不断的凿刻声。两人都没有刻意向对方隐瞒自己的作品,但也从不对外展示。因此,这两座从最初就被禁锢的雕像是如何由一块粗糙的大理石,经由他们的双手,变成绝美的艺术品的过程,无人知晓。

夜晚的时候,穆西德斯依旧会去泰耶阿城中玩乐,卡洛斯也依然喜欢独自一人到橄榄林的深处待着。但渐渐地,一向光彩耀眼的穆西德斯忽然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不再快乐了。人们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总在茶余饭后议论着。毕竟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能拥有这样一个获得最高荣誉和艺术成就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和令人期待啊!但一连几个月过去了,穆西德斯依然垂头丧气,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期待和兴奋的模样。

一天,穆西德斯终于说出了自己闷闷不乐的原因:卡洛斯生病了。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毕竟他和卡洛斯的感情异常深厚,卡洛斯的病势必会让他难过无比。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许多人都去看望了卡洛斯,大家发现,虽然卡洛斯的脸色苍白,但精神却很好,神情显得平和快乐。这也使得他的目光比穆西德斯显得更有魅力,因为穆西德斯看上去一直心烦意乱,忧心忡忡。他焦急地把卡洛斯身边的奴隶全都赶走了,亲自来照顾自己的朋友。他守在卡洛斯身旁,亲手给他喂食。那两座尚未完工的堤喀女神雕像被厚厚的帷幕覆盖着,谁也没有再去动过它们。

卡洛斯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一日比一日虚弱无力。医生困惑不已,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同时穆西德斯也在全心全意地照料着,但仍旧无济于事。卡洛斯希望大家可以经常带他到那片他喜欢的树林中去,到那里之后,他便把所有人都支开,自己待在那里,仿佛只希望和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交流。虽然穆西德斯觉得比起自己,卡洛斯更亲近树林中的法翁和德律阿德斯,但他仍遵从他的意愿,将他独自留在那里。终于,卡洛斯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他开始谈及一些生死之外的事情。穆西德斯一边聆听,一边哭泣。听完之后,他承诺会为卡洛斯建造一座比摩索拉斯 陵墓还要精致华美的陵墓,但卡洛斯只是摇着头,让他不要再提有关雕刻和建造的事宜,也不想要豪华的陵墓。如今,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从几棵指定的橄榄树上折下几根树枝,在他死后埋葬在靠近他头部的地方。一个夜晚,卡洛斯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的橄榄树林中,死去了。

穆西德斯悲痛不已,他为自己的挚友修建了一座美得无以言表的大理石坟墓。坟墓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浅浮雕,展示了极乐世界中的一切辉煌景象。这世上除了卡洛斯,再没有人能像穆西德斯一样雕刻出如此精美绝伦的作品。穆西德斯自然也没有忘记卡洛斯的嘱咐,他从树林中的橄榄树上折下几根小树枝,埋在了靠近卡洛斯头部的地方。

穆西德斯起初非常哀伤,一直沉浸在对卡洛斯的哀悼中。后来,他便开始克制自己的感情,全心全力投入到堤喀女神雕像的雕刻中。除了卡洛斯和穆西德斯之外,锡拉库扎的僭主没再选择其他人来参与这项雕刻工作,因此那份至高无上的荣耀如今便全部落在了穆西德斯身上。雕刻似乎成了他宣泄情绪的方式,他每天都沉浸在工作中,连过去所痴迷的夜间作乐也抛之脑后,如今他每个夜晚都待在卡洛斯的坟墓旁边。而卡洛斯的坟墓靠近头部的地方,则渐渐生长出一棵小橄榄树。这棵树的生长速度非常快,形状也奇特无比,每个看见它的人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叹。而穆西德斯对这棵树的感情似乎十分复杂,既为之着迷,但又带着抵触和排斥。

在卡洛斯死后的第三年,穆西德斯派出一个使者告诉僭主,雕像已经全部完成了,此刻就放在泰耶阿城的广场上,而街头巷尾的人们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件事。同时,卡洛斯坟墓旁的那棵橄榄树已经长得十分茂盛,且异常高大,比林中所有的橄榄树都要高大许多,其中一根十分粗壮的树枝甚至延伸到了穆西德斯雕刻雕像的房间上部。许多人慕名来看这棵异乎寻常的大树,同时也对穆西德斯所雕刻的堤喀女神雕像和精美的墓碑赞美不已,穆西德斯几乎没什么独处的时间了。事实上,自从他呕心沥血将雕像完成之后,就非常恐惧一个人待着。因为冷峻的山风吹过那片橄榄树林和卡洛斯坟墓旁的大树时,会发出一种可怕又怪诞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在含糊地低语。

僭主派来的使者们到达泰耶阿城的当天晚上,天空一片漆黑。毫无疑问,他们是来带走堤喀女神雕像,并赐予穆西德斯至高无上荣誉的,他们也因此受到了当地人极为热情的款待。当晚夜深之时,一阵狂风席卷了麦那鲁斯山,那些从锡拉库扎赶来的人万分庆幸自己在寒风侵袭之前得以入住城内。他们说起自己那位英明的僭主,说起如今城邦的繁荣,并为穆西德斯能够有幸为僭主雕刻雕像而感到高兴。泰耶阿城的人们则表示,穆西德斯是一位心地极为善良的人,他因为卡洛斯的去世而悲痛不已,并感慨道,即使雕刻出如此完美的女神雕像,获得了至高荣誉,也无法抚慰他痛失挚友的心。如果卡洛斯还活着的话,这项荣誉很可能就不是穆西德斯的了。他们又谈到卡洛斯坟墓旁的橄榄树,这时,呼啸的风声越发可怕了,于是锡拉库扎人和村民们都开始向埃俄罗斯 祈祷。

第二天一早,在太阳升起之后,领事引领着僭主的使者们向山坡上穆西德斯的房子走去。然而奇怪的是,经过昨晚一整夜的狂风席卷,山坡上出现了一片废墟,奴隶们的哭喊声不绝于耳。那座穆西德斯曾经生活和工作、被橄榄树林所包围、有着金碧辉煌柱廊的大厅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坍塌的庭院,隐隐透露出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和哀伤。卡洛斯坟墓旁的那棵橄榄树上新长出了一根巨大无比的新树枝,如今正垂直悬在曾经华丽的柱廊上,将那些原本华美宏伟的大理石建筑彻底毁灭了。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们仔细观察完废墟,又看向那棵巨大无比的可怕的树。这棵大树竟然与人体形态诡异地相似,树根则深深埋在穆西德斯为卡洛斯精心建造的坟墓里。人们仔细地搜寻穆西德斯的房屋废墟,但越搜寻内心的恐惧感越甚。无论是穆西德斯还是那座已完成的绝美女神雕像,都不见了踪影。废墟中一片混乱,两个城邦的领事失望至极,锡拉库扎的使者们不得不空手而回,泰耶阿人则永远失去了能享有如此盛名的艺术家。最后,锡拉库扎人在雅典重新获得了一座十分精美的雕像,而泰耶阿人则在广场上建起一个大理石殿,用来纪念穆西德斯非凡的才华和美德,以及他和挚友卡洛斯手足般的情谊,以此来安慰自己。

而卡洛斯坟墓旁的那棵大橄榄树则一直生长在那里,老养蜂人说,有时候夜风吹过,树枝之间会互相低语,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我知道!我知道!) 04tR/2Ye7ZTm9YyWV8o9pGdgywiNiKVf4DUlQAVuPn2tg5S+9VLnLt2qCuZrAt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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