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在弗洛伊德看来，宗教及总体上的人类社会和文化都是从一个太初的谋杀者开始的。弗洛伊德接受阿特金森（Atkinson）的观点，认为最早的社团是由“一个成年男性和一些成年女性，以及一些未成年人（组成的），后者当中的男性长大到足以引起该团体首领嫉妒的时候就会被赶走”
［21］
。遭到驱逐的儿子最终杀死他们的父亲，吃掉他，并且霸占那些女性。弗洛伊德写道：“在食人的野蛮民族里，吃掉他们的牺牲品是天经地义的……图腾宴也许可说是人类最早的庆典仪式，它正是一种重复及庆祝上述值得纪念和残酷事件的行为——这便是社会组织、道德禁制和宗教等诸多事件的起源。”
［22］
正如威廉·施密特所指出的，弗洛伊德“主张上帝无非就是人类崇高的、有形的
父亲
；因此，在图腾的献祭中，正是上帝本身被杀死，并被献祭。这种弑父之举实为古代人类的原罪。这种血债是要由耶稣流血之死来偿还的”
。
边码：20
弗洛伊德对宗教的解释遭到民族学家的反复批判和彻底拒斥，从里维斯（W．H．Rivers）和博厄斯（F．Boas）到科洛贝尔（A．L．Kroeber），马林诺夫斯基以及威廉·施密特，无一例外 ［23］ 。在概述了民族学家对《图腾与禁忌》言过其实的重构的最重要的反对意见后，施密特说道，（1）在宗教的初始阶段并未发现图腾崇拜；（2）它并不是普遍存在的，不是所有民族都经历过图腾崇拜；（3）弗雷泽已经证明，在数百个图腾崇拜部落中，只有四个部落存在一种类似杀死并且吃掉“图腾—神”的仪式（而弗洛伊德假定这种是图腾崇拜的固有特征），此外，这个仪式和献祭的起源毫无关系，因为在各种最古老的文化里面根本没有出现图腾崇拜；（4）“前图腾崇拜民族对食人文化一无所知，无论从在心理上还是社会上，弑父行为在他们中间都是完全不可能的”；（5）“我们希望通过民族学了解的前图腾崇拜的家庭形式，也是最古老的人类家庭的形式，既非普遍杂交也非群婚，根据主流的民族学家的证明，这两种婚姻形式甚至根本不曾存在过”。 ［24］
边码：21
弗洛伊德并没有考虑这些反对意见，但是总有心理分析学家不时反驳科洛贝尔和马林诺夫斯基，而有着人类学训练的心理分析学家［如戈萨·罗海姆（Geza Róheim）］还提出了一系列民族学的论证。 ［25］ 我们无需卷入这种讨论。为了恰当地评价弗洛伊德对宗教理解的贡献，必须将他的主要发现，亦即无意识和心理分析法的发现，同他关于宗教生活的起源和结构的理论观点区分开来。除了心理分析学家和某些狂热而浅薄的涉猎者之外，《图腾与禁忌》提出的理论并不为科学界所认可。但是弗洛伊德发现的无意识却促进了符号与神话的研究，对于激发现代对于古代和东方宗教与神话的兴趣，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参见下文第62页）。宗教史学家尤其要感谢弗洛伊德，他证明了想象和符号可以传达“信息”，即使意识并没有觉察到这个事实。历史学家现在可以自由地对一个符号进行解释学，而不一定要问自己在某个社会里及在一定的历史阶段，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理解那个符号的全部意义和含义。
弗洛伊德的化约论对于当时的宗教学者构成了另外一个具有刺激性的挑战。它迫使宗教学者潜入心理的深处，并且思考宗教现象的心理—逻辑前提和语境。甚至可以说弗洛伊德的化约论迫使宗教史学家较为明确地区分所谓“精神胚胎学”和“精神形态学”。弗洛伊德发现的无意识对于现代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以至于在有些时候某些狂热的信徒认为，仅仅用胚胎学的术语就足以思考精神价值和文化形式。但是，胚胎状态显然并不能说明成年人；胚胎只有在它和成年人发生关系并且和成年人进行比较的时候才能获得意义。胎儿不能说明人类，因为正是在他不再以胎儿形式存在的时候，人才在世界上以其特殊的存在状态出现。 ［26］
边码：22
荣格的《力比多的变化与符号》宣布他与弗洛伊德的决裂。在深层心理中存在的超人格的、普遍的力量，令荣格甚为惊讶，而弗洛伊德对此则无动于衷。正是在毫无关联的民族和文明中，神话、符号及神话人物之间惊人的相似，迫使荣格推论出集体无意识的存在。他注意到，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内容本身是通过所谓的“原型”而显现出来的。荣格提出了许多“原型”的定义，最后将其定义为人类的本性一部分的“行为模式”或者倾向。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原型就是 自我 （Self），亦即人的整体性。荣格相信，在每一个文明中，人类通过他所称的个体化过程，而努力朝向 自我 的实现。在西方文明中， 自我 的符号就是基督，而 自我 的实现就是“赎罪”。与弗洛伊德贬低宗教有所不同，荣格深信宗教经验有意义、有目标，因而切不可用化约论将其“解释掉” ［27］ 。他坚持认为，宗教人物在无意识中的游移（人们将会想到鲁道夫·奥托在描述神秘现象时也同样强调了这种游移）。此外，荣格详细研究了古代的和东方的宗教，他的学术贡献刺激了宗教史学家的诸多研究。 ［28］
边码：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