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为了保护我们这批专家,送入了冷室般的空调间,这美意是深厚的,同时也安了小辈的孝心,不应该做不适应九十年代的人了,然而也不应该令人“入室为安”没有一点感触的。
寂寞隔世的生活,见不到阳光,听不到鸟语,没有一点绿意与一丝清风,仿佛是在“冷库”。清晨该信步回家了,要看看昨晚与我道声再见的孙女,高楼华灯灿烂,这是白天啊!电梯是坏掉了,我有些像下山,慢慢地走下去,在楼梯中,我在想,现代化设施没有现代化管理,比原始生活还不及,且卫生设备也停工了,没有水,同时我也是急于解决一次“卫生问题”,所以行动中慢中有快了。
“蝉鸣门外柳,人倚水边亭”,这是十多年前到广州修六榕寺塔的词,那时广州还没有今天进步,在宾馆中我还能“还我自然”,过几天书生生活,如今看了“公关小姐”的电视,我也不敢想了。总之人是落后了。
同济大学的校园与新村,我们花了几十年的苦心,已经做到炎日不见阳光的境界,谈不到清凉世界,也足可以使从市区来的人们惊喜,温度相差很大。当我从大楼下来,听到蝉声了,见到初阳了,赏到绿意了,吸到新鲜空气了,我是真正的回到大自然中,太可爱了,这是比高级的建筑宝贵多了,十年树木,至少也得十年,但这数字还是在绿化中最低的效果指标。前些日子,上海园林局吴振千局长与杨浦区吴光裕区长到我这寒舍来,大家谈到上海的污染日重,而绿地又在减少,也许在严重影响气候,这几天的高温可体验到了,这两位关心人民生活的公仆,我是致以敬意的。
阳光斜射在草地上,黄得很柔和,渐渐地射过树丛,阴影浓郁得醒目,穿过绿荫的晨风,轻快爽身,世界上真与纯洁的事物,永恒的存在,永恒的受人依恋,亦永远消灭不了,也代替不了。如今人们着眼于人为的事物,恐怕人未必能彻底胜天。天理人情我们无法抗拒,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从这几天的“小休”中,也悟到了浅薄的哲理,可能又要被讥讽为不识“现代化”的老顽固,愚者千虑,废话妄听,浅说微微,而听者不妨渺渺吧。
一九九〇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