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历史文献,记载了夏、商、周的最高统治者在激烈的政治斗争和政治活动中所形成的一些誓词、诰语、谈话等,内容丰富,涉及到政治、宗教、哲学、伦理、法律、修养观等各个方面,是我国思想文化史发展的重要源头,为思想文化的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对后世有深远的影响。孔子以《尚书》作为其政治理想、政策及政德的教授范本,用以传授学人。在儒家“五经”中,《尚书》被置于至尊的地位。可以说,一部《尚书》,蕴涵浓缩了中国五千年道德文化基石的核心价值。
夏商周三代是中国古代文明由兴起到发展、繁荣的重要历史时期。夏王朝建立后,社会生产力有了很大提高:农业生产工具除石器、骨器、木器外,还有铜制工具;手工业除石器、陶器制作外,还有制铜、造车等部门;铜器已经由红铜发展到了青铜。夏王朝晚期,由于桀施行暴政,导致了夏的灭亡。汤于公元前 1600 年建立了商王朝后,社会生产有了新的发展。商代以农业生产为主,因此考古中出现了青铜农具。青铜器的合金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盘庚迁都后,商王朝的统治得到稳定,国力也得到较大发展。至殷末,由于商纣施行暴政,武王兴兵讨伐,牧野一战,商王朝灭亡。武王于公元前 1046 年建立了西周王朝后,社会经济得到了更大发展。青铜器的制作,已经达到了高度的发展,青铜制造的农具运用于农业生产,手工业的各部门都超过了前代的水准。周公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和发展了西周王朝。以上这些,就是《尚书》产生的简明的时代背景。
夏朝是“青铜时代”的开创时期,商、周则跨入了鼎盛时期,在这个漫长的历史时期,各种文化都受到社会制约而被打上时代的烙印。
工艺作为时代精神的物化形态,在当时的标志是青铜器。青铜器在当时不仅是工艺造物最高成就的体现,而且也是深刻反映当时社会状况的物证。贵族统治者的占有和享用,使得青铜器在社会政治上的功用远远重于作为器物的实用功能,成为象征和维护其政权专制统治的工具。
青铜器的铸造到了商周时期达到顶峰,造型庄严、典重、古朴,给人以肃穆、神秘之感,具有振颤人心的精神力度,鲜明的体现出“礼器”的性质,蕴涵着丰富深刻的政治宗教的意义。青铜器成为了贵族统治者的权力、意志、威严的象征物,它所负荷的政治、宗教功能完满地体现在它的造型和纹饰上。青铜重器后母戊大方鼎就是这一时期青铜艺术的代表作品。这一时期的青铜器上的纹样呈现出来的装饰——抽象性,表明了那个时代弥漫于人们心目中的超凡的神灵意识。离人越远、离自然越远,离神灵就越近。商代以及周代早期的青铜纹样上的神秘、狞厉与恐怖感是人的感受,而这种人们不可亲近的感受,正是对神性的存在的昭示。神与人不能混杂,这是当时的基本观念,也是社会秩序建立的根本依据,青铜纹样上的这一特点,正是以具体的图像展示了这一时代特征。
后母戊大方鼎 青铜 商代 河南安阳殷墟出土
在这一时期的人和人的力量不是被直接展示的,而是通过神灵的映衬被肯定和歌颂的。
到了西周晚期至春秋中期,随着诸侯国的日趋强盛和周天子权威的日渐式微,赋予天子合法合理性的神灵崇拜,尽管依旧是天子的专利,诸侯们虽然已经强大起来,却无法觊觎这种的天赋神圣性,因此,无奈于神灵的诸侯,转向了日常的世俗生活。在青铜器的纹样和器具上,集中体现为纹饰由几何性抽象向写实性具象转向,由刚直方折向柔曲流畅转向。因此,整体器物纹饰由神圣性转向人世性。这种世俗性就体现为亲切柔美,不像殷商时期那样狰狞恐怖了。青铜艺术逐渐由天上转向人间,转向现实世界,不再是神秘、恐怖的狞厉美,而是一种和谐典雅的美。
春秋晚期至战国,伴随着“礼崩乐坏”,天命观念彻底动摇了,青铜艺术原有的社会功能萎缩了,那些积淀着重要社会、政治、宗教意义的青铜器物,不仅呈现出世俗化的精巧的倾向,而且,从神灵的专用,渐次成为神人的兼用。样式上更走向了清新俊逸、轻松明朗的趋势。
西周中晚期青铜器的几种纹样
之所以大篇幅的介绍青铜器,是因为它是那个时代的象征,就像现代社会的蒸汽机一样。透过青铜工艺的发展,可以更清楚地理解《尚书》中所包含的思想,或者说,青铜工艺的发展历程正是《尚书》思想的实物体现。
在天人关系上,《尚书·商书》的“天”是人类的最高主宰,一切由上帝决定,王权也是天授,且固定于一家一姓的。
“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尚书·商书·仲虺之诰》)
这就是天道,只要您敬重崇奉天道,就可以永久保持天命。权贵们必须崇拜上帝和天命,因为,这是他们的所有合法性的根本,所以祭祀上帝和鬼神就成为当时社会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而青铜礼器则是在祭祀活动中连接凡界与天神的媒介。于是,青铜器使用数量的多寡和规模的大小,就是社会地位与权利等级的标志和象征。要通过青铜器体现的“礼”来控制民众,青铜器便必须体现出神权的威严,显示出上帝的神秘。因此,这一时期的青铜器,庄严,典重,绝无轻率之倾向。器纹多全身施饰,多在全身雷纹中施以饕餮纹,纹饰层次分明,强烈夺目。
青铜器饕餮纹
到了《尚书·周书》,提出了“惟命不于常”“惟德是辅”“敬德保民”的新思想,甚至还提出了“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这表明天神的权威相对下降,德行具有一种类似天神的权威,这一转变标志着人们开始从崇拜天神中获得了某种解放,开始了由以神为中心向以人为中心的过度。这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这时的青铜器的形制较前期简便,器物刻镂渐浮浅,纹饰抛弃了商代饕餮纹等神秘、恐怖的图像,而采用了自由朴素的重环纹、蛟龙纹、波纹等。有些器物装饰极为简洁,只以一道或数道弦纹为饰。典型的有颂壶、毛公鼎等。
《尚书》中还蕴涵了极为珍贵的民本思想,把得民与失民作为衡量政治好坏、国家兴亡的标准,提出了“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 (《尚书·酒诰》) 。这一变化的根基是由神到人的观念变化的具体体现,正是基于这一思想上的变化,在那个革新的时代,诸侯贵族和新兴地主阶级,为其功利目的,大力发展了日用青铜器物新品类,如铜镜、灯具、带钩、货币、兵器、乐器等等,而且出现了空前创新的生活纹饰,装饰意象直接表现现实生活场景。虽然这些日用器物仍然归诸侯贵族所有,有着浓重的神秘气息,但它已经具有明显的进步意义。这一时期的突出代表有漆绘跽坐俑铜盘灯等。
《尚书·周书·旅獒》篇中有这样一段: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旅獒》在开篇阐明了天子应当以正确的态度来合理支配进贡的物品。召公认为:沉迷于“玩物”,就会看重珍奇异物而轻视日常用品、沉迷奇禽异兽就会忽略牛羊六禽,从而使黎民百姓陷于贫困,沉迷于“玩物”,又会轻慢大臣导致大臣不肯尽心、得罪小民导致小民不肯尽力,从而使国家大业毁于一旦。召公所以提出“玩物丧志”,反对珍宝古玩、奇技淫巧,正从侧面说明了当时造物的发达,大量青铜器的铸造和玉器的雕琢显示了当时造物水平的高超。
精美的器物之所以会使人丧志,在于障翳人们的“耳目”。换言之,只有造“物”达到非常高超的程度,才有可能使人因“物”废“志”;另一方面也说明,所谓的“丧志”其实是过于沉湎“物”的“文”,而忽视了“物”的“质”。因此,不为“耳目”之皮相左右,遵从内心的意志,不仅是作为天子的地位永葆的前提,也是,寻常人们真正拥有生活而免于被“物”异化的前提。
这种务实的观念在以后的造物设计中,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可以这样说,这一观念和孔子的“文质彬彬”一起构成了中国造物设计思想的基本态度。
莲鹤方壶 青铜 春秋中期 河南新郑出土
跽坐人漆绘铜灯 青铜 战国 河南三门峡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