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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为什么如此感人？它不能吃不能住，一点实际功用也没有，也许正是它的无用之处，使得我们离它不可。
然而，在这个连艺术也是商品的拜物主义世界，艺术可以摇身变为奇货，可以假道金钱标榜成功，更是可以被人消费滥用。现世的逻辑似乎是非全无，艺术以金钱为盾，就像罪恶以金子为护 [1] ，连胡作非为都是时髦之“酷”。艺术可以是街角的什物，也可以是投机的股份，倒霉的艺术总被利益烟熏迷惑，所以现世从来不得正身。这是一个如此滑稽，让人笑出泪水去哭泣，痛得不行去解脱的悲喜剧目。
但是艺术又是点金之术，它能物化非常之物，神话日常之陈腐，艺术的神奇，就是可以跨越现实计较的度量标准，远离绊手绊脚的日常琐碎和利害冲突。
我们努力工作，每年每月计算逐日增值的银行数目。我们考虑房租的高低和买卖房产的利弊，我们犹豫投资的价值和计算税收的回退。一天，我们终于买下一个住宿，拿上钥匙，开门进屋那么一个瞬间，心满意足的慰藉，是兢兢业业计算的报酬和理所当然的结果，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支付平衡和逻辑现实。
与之相反，我们突然面临一个片刻，无意听到巴赫帕蒂塔一首，看到凡·高《向日葵》一幅，如果我们身心有幸开通，就会突然面临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拥有和没有计算过的心满意足。这是非现实的艺术和非物质的精神，是一和一和二的状态和一加一可以不等于二的可能。我们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神奇，感觉不知所措却又无缘无故地欢天喜地，我们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身心裹着勾心勾肺的亲近神通，灵知没头没脑忽然出现，转眼倏忽消失无影无踪，这是没有区别的梦幻现实，没有拥有，也没不拥有，没有什么应该，亦没什么不应该。拥有是个奇怪的归宿，应该是个概念的莫名。因为没有现实的加加减减，所以一和一和二只是一种状态，一和二之间没有加减等于的因果关系。因为只是状态，所以前因后果的逻辑和拥有被拥有的关系都不存在。艺术是个怪物，无欲不求，遥望相守，任其随意，就在灯火阑珊之中。这不是交易公平的劝世良言：有“愿望”就得先放弃，要上天堂先做善事。这是一个没有上下左右、高低好坏、善恶苦乐的空空世界。平等这词太有气味烟火，因为没有高低，所以不需要去平；因为没有级别，更不用去等。虚无这词有点不着边际，超脱的说法似乎太功利。那是可触可及的在，无常的真，有常的会，有就一笑，无亦一笑，因为他在，你不重要。
[1]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第四幕第六景李尔王的愤愤：
... Plate sin with gold,And the strong lance of justice hurtless breaks.
Arm it in rags, a pigmy's straw does pierce it.
金子护罪，正义不能，破烂掩身，侏儒稻草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