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作品之一：艺术在也不在

我的住处离大都会博物馆不远，没事过去，转眼就在进门那个回音嗡嗡作响的大厅里面。我常去那里闲逛，没有目的，撞上新换的展览，惊奇的感觉，就像小孩突然获得新奇的玩具。没有新的展览也没关系，我喜欢在美术馆里随意游览，从一个厅荡到另一厅。那种奇妙的感觉，是天上云雾和地上尘土之间的来去无意。偶尔，我长时间盯住一件具体作品，转眼又会沿着地上木纹踱开出神，好像周围一切与美术“馆”无关。我把大都会看成自己不用照管的视觉书房，我太奢侈，隐约之中，有种内疚的感觉。每次那里游荡，我躲在人群后面，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默默祷告，感激这份不属于我的恩赐，不定哪天老天罚我，届时我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怨言。

大都会是个迷宫，我去过无数次，也没搞清哪里是哪里。也许是我有意不愿清楚，不然我的惊奇漫游就没意思。我不是学者，喜欢半知不解的迷茫和若即若离的梦幻，在顿悟的具体和梦游的模棱两可之间，周游没有时空的艺术乐园。在大都会里，我没有方向，没有缘由，我一个厅接着一个厅过去，没有想看不看的主题，没有主动寻找的目的，即使看到什么，并不一定记住，即使一时记住，也不一定有用。我什么都看，除了绘画雕塑文物之外，我穿过乐器兵器、服装首饰、日常用品、家室起居，我无处不游，无处不去，去了也许并不知道，知道也许并不一定就去。我穿人过厅，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有时天上云朵，有时地上独钟，甚至错把游客当作画面嵌入镜框的局部关系。

我是典型不看注解的“懒鬼”，更不是循规蹈距功课周全的学生。我放任感性直接的自己，我用眼睛触摸物像具体，任凭脑子做梦编织故事。大都会里很多作品，都是伴我度日的旧友相识，然而，尽管相会无数，每次看来，还是不同，有时甚至觉得陌生，加上类似的作品，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很少我会主动搞清文字内容解说。我对这种若即若离的偏颇，对于直感的具体和整体的懵懂不知习以为常。胡思乱想神游之余，有时不得不问自己，艺术功能是什么？艺术交流是什么？艺术到底又是什么？很多年来，我一直好奇艺术的内涵究竟。不知多少次，我自觉茅塞顿开，但是时过境迁，其他的角度似乎也有道理，结果绕了一个圈子，得出的结论依然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