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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佾》篇包括26章。本篇主要内容涉及“礼”的问题，主张维护礼在制度上、礼节上的种种规定；孔子提出“绘事后素”的命题，表达了他的伦理思想以及“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政治道德主张。本篇重点讨论如何维护“礼”的问题。
孔子谓季氏：“八佾（yì） [1] 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1]八佾：古时乐舞的行列，一行8个人叫一佾，八佾就是64人。据《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季氏是正卿，只能用四佾，他使用了八佾，就是破坏礼制。
孔子谈到季氏，说：“他用天子规格的八行乐舞队伍在自己的庭院中表演，这样的事情都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容忍！”
李泽厚《论语今读》：“作为人文，礼制有一定的规矩，乱用，则有害于人文的保持和稳固。”
尊敬不是在表面上的，而是在心里。
三家 [1] 者以《雍》 [2] 彻 [3] 。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4] 奚取于三家之堂？”
[1]三家：鲁国当政的三家，即孟氏、叔孙氏、季氏，又称“三桓”。
[2]《雍》：《诗经·周颂》中的一篇，是周天子祭祀宗庙后撤去祭品的乐歌。
[3]彻：通“撤”，撤出。 [4]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雍》诗中的两句。
孟氏、叔孙氏、季氏三家在祭祖完毕撤去祭品时，命乐工奏唱天子之歌《雍》。孔子说：“‘助祭的是诸侯，天子肃穆地主祭。’这怎么能用在你三家祭祖的厅堂里呢？”
程颐注：“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
◎ 退修诗书
李泽厚《论语今读》：“前面曾说孔子和儒学的宽容性，这里是儒学的不宽容性：不能容忍违反礼制的行为。这似可读作‘思想宽容，行为严肃’。”
有时候太过于注重形式，本来重要的东西往往却被忽略了。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孔子说：“一个人没有仁德，礼仪对他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没有仁德，音乐对他有什么意义呢？”
南怀瑾《论语别裁》：“一个人如果自己不省悟，文化与艺术对他有什么用呢？这是孔子的感叹。”
礼仪也好，音乐也好，都是深入人心的。没有仁德的人，其心有无尚有待考证，何况深入。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 [1] 也，宁戚 [2] 。”
[1]易：弛，铺张。[2]戚：忧愁，悲伤。
林放问孔子什么是礼的本质。孔子回答说：“你问的问题意义重大！就礼而言，与其奢侈，不如节俭；就丧事而言，与其铺张，不如内心真正哀伤。”
◎ 林放
朱熹注：“礼贵得中，奢易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二者皆未合礼。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质乃礼之本也。”
南怀瑾《论语别裁》：“现在我们的礼恰恰与孔子讲的相反，礼不从简而从奢，越奢侈越有排场，丧事不从悲而从易，家人逝世了，送殡仪馆，火葬过后三天，又在家开舞会。”
如今的社会风气却是逆其道而行之。奢靡之风盛行，形式主义泛滥。不是有统计说，中国的建筑拆了盖盖了拆，更新率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么？这也就难怪从中央到地方，媒体要铺天盖地地宣传“节约型社会”了！
子曰：“夷狄（dí） [1] 之有君，不如诸夏 [2] 之亡（wú） [3] 也。”
[1]夷狄：古代中原地区的人对周边地区少数民族的贬称，谓之不开化。[2]诸夏：古代中原地区诸国的自称。[3]亡：同“无”。
孔子说：“偏远落后的国家虽然也有君主，但是还不如中原诸国没有君主。”
李泽厚《论语今读》：“这一现象在世界史上值得重视。所以‘中国人’、‘中国的’实一文化概念，而非种族概念。”
这句话还有一种译法，即孔子说：“就连文化落后的夷狄之国都有君主，不像中原各国，君主已经名存实亡了。”第一种译法强调落后民族没文化，第二种译法强调当时的各国君主没文化。总之，在孔子看来，只要没有文化，则国家有无君主，都形同虚设，不管是谁。
季氏旅 [1] 于泰山，子谓冉有 [2] 曰：“女（rǔ） [3] 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1]旅：祭山。当时，只有天子和诸侯才有祭祀名山大川的资格。[2]冉有：孔子的弟子，姓冉，名求，字子有，善于处理政事，当时是季氏的家臣。[3]女：通“汝”，你。
季康子去祭祀泰山。孔子对冉有说：“你难道不能劝阻他吗？”冉有说：“不能。”孔子说：“唉！你难道认为，泰山之神还不如林放懂礼，会接受这种僭越的祭祀吗？”
过于张扬，最终害的还是自己。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 [1] 乎！揖（yī） [2] 让而升 [3] ，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1]射：一种以习射观德、求贤选能为目的的礼仪形式。[2]揖：拱手行礼，表示尊敬。[3]升：登，指登阶入堂。
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可与别人相争的事情。如果有的话，一定是比赛射箭！比赛时，先相互作揖谦让，然后上场。比赛结束后，又相互作揖再退下来，然后一起喝酒。这就是君子之争。”
朱熹注：“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李零《丧家狗》：“这种礼让，体育讲，武林讲，军人讲，但文人往往不讲。文人相轻，文人相倾，不是君子之争，而是小人之争。”
如果不服气就请光明正大地在赛场上用实力把他打败吧！不要兴奋剂，不要黑哨。
子夏问曰：“‘巧笑倩（qiàn）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1] 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1]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前两句见《诗经·卫风·硕人》，第三句是佚句。
子夏问孔子：“‘微笑的面容美好动人啊！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转着媚啊！洁白的脂粉更添楚楚动人啊！’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是说，先有素色的底子，然后绘画。”子夏问：“那么，是不是说礼也产生于仁义之后呢？”孔子说：“启发我的人是你卜商啊！现在可以同你讨论《诗经》了。”
南怀瑾《论语别裁》：“当一个主管的，更要效法孔子这种精神，遇到部下有好的意见，就说‘对！你完全对。’这样的主管，才是成功的领导者。”
首先要有好的基础，然后才能锦上添花。想要一步登天，后果自负。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qǐ） [1] 不足征 [2] 也；殷礼，吾能言之，宋 [3] 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1]杞：夏禹后代所建诸侯国。[2]征：证明。[3]宋：商汤后代所建诸侯国。
孔子说：“我能说出夏朝的礼，但它的后代杞国却不足以证明我的话；我能说出商朝的礼，但它的后代宋国却不足以证明我的话。这都是由于两国的典籍和贤才不足的缘故。如果有足够的典籍和贤才，我就可以验证它们了。”
朱熹注：“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君言矣。”
即使是贤人也不都是一样的，也会根据自己的所学和想法来理解前人并发扬光大。
子曰：“禘（dì） [1] ，自既灌 [2] 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1]禘：祭名。古代只有天子才可以举行的祭祀祖先的非常隆重的典礼。[2]灌：本作“祼”（guàn）。祼祭是禘礼中的一个程序，用活人（一般为幼年男女）代替受祭者，叫做“尸”。禘祭要向尸献酒九次，第一次献酒叫做“祼”。
孔子说：“禘祭仪式，从第一次献酒以后，我就不愿再看了。”
谢良佐注：“夫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又曰：‘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杞、宋已如彼，考之当今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叹也。”
南怀瑾《论语别裁》：“这就是中国文化告诉我们，事事要发自内心的诚恳，而不完全在于形式。一切形式，都必须配合内心的诚恳，才有意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或问禘（dì）之说 [1] ，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 [2] 诸斯乎！”指其掌。
[1]说：理论、道理、规定。[2]示：显示，展示。
有人问孔子关于举行禘祭的规定。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这种规定的人，对治理天下的事而言，就会像把它们摆放在这里一样容易吧！”一面说，一面指着自己的手掌。
朱熹注：“盖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圣人于此，岂真有所不知也哉？”
南怀瑾《论语别裁》：“孔子真的不知道吗？当然，这是他幽默的话，……他的意思是说，这一种基本的文化精神，大家应该知道的。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么我也不知道了。”
想要完全地掌握规矩，就要做制定规矩的人。
祭如在 [1] ，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 [2] 祭，如不祭。”
[1]祭如在：祭祀祖先。[2]与：参与。
祭祀祖先时，就好像祖先在面前；祭祀神名时，就好像神名在面前。孔子说：“我如果不亲自参加祭祀，那好像不曾祭祀一样。”
南怀瑾《论语别裁》：“我们现在讲民族精神。热爱国家民族的人，为什么到了国外，看到自己的国旗便肃然起敬？我们在国外看到国旗的那种心情，与在国内看到国旗的心情绝对不同。在某一个时候甚至会为之掉下眼泪。其中道理，就是这种精神的流露。”
所爱之人，也许肉体不在，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王孙贾 [1] 问曰：“‘与其媚于奥 [2] ，宁媚于灶 [3] 。’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1]王孙贾：卫灵公的大夫。[2]奥：指屋内位居西南角的神。[3]灶：指灶神。
王孙贾问道：“‘与其奉承奥神，不如奉承灶神。’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如果得罪了上天，祈祷也没有用了。”
谢良佐注：“圣人之言，逊而不迫。使王孙贾而知此意，不为无益；使其不知，亦非所以取祸。”
李泽厚《论语今读》：“这章异解甚多。王孙贾大概自比于灶王爷，要孔子附和他。朱注把这提升到‘天理’远高于人世的‘奥、灶’。由此又一次可引出‘从道不从君’等等含义和问题。”
从表面上看，孔子似乎回答了王孙贾有关拜神的问题，实际上却是在驳斥巴结权贵、结党营私的现象。不过，孔子自己虽然说了这话，但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变通。
子曰：“周监（jiàn） [1] 于二代 [2]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1]监：通“鉴”，借鉴。[2]二代：指夏代和商代。
孔子说：“周朝的礼仪制度借鉴于夏、商二代，是多么丰富而有文采啊！我遵从周朝的制度。”
康有为注：“孔子改制，取三代之制度而斟酌损益之。”
李泽厚《论语今读》：“可见孔子既非复古，也非革命，乃积累进化论者。”
取其精华，丢其糟粕，不能一味模仿。
子入太庙 [1] ，每事问。或曰：“孰谓鄹（zōu） [2] 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1]太庙：古代开国君主的祖庙。鲁国太庙即周公旦的庙。[2]鄹：又写作“陬”，春秋时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曲阜附近，孔子的故乡。鄹人指孔子之父叔梁纥。
孔子晋谒太庙，每件事都要问一问。有人说：“谁说鄹人叔梁纥的儿子懂得礼呀？他到了太庙里，每件事都要问。”孔子听到后说：“这就是礼啊。”
朱熹注：“孔子自少以知礼闻，故或人因此而讥之。孔子言是礼者，敬谨之至，乃所以为礼也。”
李泽厚《论语今读》：“表述孔子谦虚而谨慎，既非假装不懂而故问，也非真正完全不懂得，而是问一遍以求确认，即实地印证自己所已知和未知。这不仍是很好的学习方法吗？”
过于繁琐的礼仪，往往累人累己。
子曰：“射不主皮 [1] ，为 [2] 力不同科 [3] ，古之道也。”
[1]射不主皮：不专以是否射中箭靶子的中心为善。皮，用兽皮做成的箭靶子。[2]为：因为。[3]科：等级。
孔子说：“比赛射箭，不专以是否射中箭靶子的中心为善，因为各人的力气大小不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南怀瑾《论语别裁》：“这一段是说明作人做事，够不够道德的标准，只问合不合正道，并不苛求他对事功成就的程度。因为没有机会给他表现，环境不对，时代不对，他也就无从表现，这有什么办法？由此触类旁通，对人对事就可减掉些苛求了。”
关于“射不主皮”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即射穿箭靶。两种解释都包含着同一种含义：量力而行，不必苟求。
子贡欲去 [1] 告朔 [2] 之饩（xì）羊 [3]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1]去：废除、去掉。[2]告朔：古代制度，天子每年秋冬之际，把第二年的历书颁发给诸侯，告知每个月的初一日。[3]饩羊：祭祀用的活羊。饩，作为牺牲的活物。
子贡提出去掉每月初一告祭祖庙时所用的活羊。孔子说：“端木赐，你爱惜那只羊，我却爱惜那种礼。”
南怀瑾《论语别裁》：“由这件事我们就懂得，在社会上，或在政治上，有时绝对空洞的精神，并不足以维系一件事物，而必须配合某些实质的东西才能生效。如口惠而实不至，有时候就要失败了。
讲礼数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生命只有一个。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chǎn）也。”
孔子说：“侍奉君主要尽到礼数，别人却以为这是谄媚。”
程颐注：“圣人事君尽礼，当时以为谄。若他人言之，必曰我事君尽礼，小人以为谄，而孔子之言止于如此。圣人道大德宏，此亦可见。”
南怀瑾《论语别裁》：“这段话，连起上一段来说，是说作人处世的艰难。我想大家有时也会有同感。一个人想做个忠臣，有时候也很难。对主管、对领导人尽礼，处处尽忠合礼，而旁边的人会认为是拍马屁。所以孔子非常通人情世故。凡是当过长官也当过人部下的，都有这种经验。如果自己毅力不坚定，见解不周到，受环境影响，只好变了。那么该怎么办呢？还是以礼为准，也是上面的话‘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人格还是建立在自己身上。”
礼多人不怪，只要自己行得正，无愧于心便好了。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鲁定公问孔子：“君主驾驭臣子，臣子侍奉君主，各自应该怎么做呢？”孔子回答说：“君主应该按照礼的要求去驾驭臣子，臣子应该忠心侍奉君主。”
皇侃疏：“君若无礼，则臣亦不忠也。”
南怀瑾《论语别裁》：“孔子答复鲁定公的话中，意思是说，你不要谈领导术，一个领导人要求部下能尽忠，首先从自己衷心体谅部下的礼敬做起。礼是包括很多，如仁慈、爱护等等，这也就是说上面对下面的如果尽心，那么下面对上面也自然忠心。”
◎ 步游洙泗
想要得到回报，必然要以同等的价值待人，只想着回报却不想付出是不可能的。
子曰：“《关雎（jū）》 [1] ，乐（lè）而不淫 [2] ，哀而不伤。”
[1]《关雎》：《诗经·国风》的第一篇，歌颂后妃之德。实际上是一首欢快的爱情诗，写一君子“追求”淑女，并渴望和她结为夫妇的恋歌。[2]淫：过分而至于不妥当的地步。
孔子说：“《关雎》这首诗，快乐而不过分，悲哀而不伤情。”
李零《丧家狗》：“孔子认为，礼的重要性，全在于节。乐要节，哀也要节。哀乐之情，都应以理节之，不能过分。”
“快乐而不过分，悲伤而不伤情”。在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我们总会慢慢地趋于平淡。
哀公问社 [1] 于宰我 [2] ，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jiù）。”
[1]社：土地神，是国家的象征。这里指社主。古代在祭祀社神时要立一个木制的排位，称为“主”。[2]宰我：孔子的弟子，姓宰，名予，字子我。
鲁哀公问宰我，土地神的神主应该用什么树木制作。宰我回答说：“夏朝用松树，商朝用柏树，周朝用栗子树。用栗子树的意思是说：使人民战栗害怕。”孔子听到后说：“已经做过的事就不要再解释了，已经完成的事就不要再谏阻了，已经过去的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朱熹注：“孔子以宰我所对，非立社之本意，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救，故历言此以深责之，欲使谨其后也。”
南怀瑾《论语别裁》：“就周朝而言，孔子觉得文王、武王在各方面都没有错，只在这件事上还不大妥当，但对前辈的圣人，不好意思多加批评，所以他说已经既成事实，再说也没有用。对人与人之间相处来说，既成事实，劝也劝不转来了，过去了何必追究呢？”
以前很多人认为，这一章是孔子在批评子我，因为孔子曾骂子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然而，如果是要批评子我，用不着说这么含蓄的话。所以，这一章应当是孔子不满周朝以“栗”为社主的做法——这与他所提倡的德治完全是南辕北辙。
子曰：“管仲 [1] 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 [2] ，官事不摄 [3] ，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 [4] ，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diàn） [5] ，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1]管仲：姓管，名夷吾，春秋时期齐桓公的宰相，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2]三归：说法不一，但都说明管仲的个人生活非常奢侈。[3]摄：兼任。[4]树塞门：树，树立。塞门，相当于屏风、照壁等。[5]反坫：献酬饮之后，将酒杯放回坫上。
孔子说：“管仲这个人的器量太小了！”有人说：“管仲节俭吗？”孔子说：“他有权收取市租，每个官员都不兼职造成冗员太多，这怎么谈得上节俭呢？”那人又问：“那么管仲懂得礼吗？”孔子说：“国君在大门口设立照壁，管仲也在大门口设立照壁。国君设宴招待外国君主时，在堂上有放空酒杯的台子，管仲也有这样的台子。如果说管仲知道礼，那还有谁不懂礼呢？”
苏轼注：“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谓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管仲三归反坫，桓公内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浅矣。管仲死，桓公薨，天下不复宗齐。”
李泽厚《论语今读》：“孔子批评管仲不懂‘礼’，却称许管仲‘仁’（见14.16、17），肯定大于否定。不仅可见‘仁’高于‘礼’，而且造福于民的功业大德高于某些行为细节和个人小德。这与宋明理学以来品评人物偏重个人私德的标准尺度很不一样。”
也许管仲只是因为崇拜君王而效仿呢？
子语（yù） [1] 鲁大（tài）师 [2] 乐（yuè），曰：“乐（yuè）其可知也：始作，翕（xī） [3] 如也；从（zònɡ） [4] 之，纯如也，皦（jiǎo） [5] 如也，绎（yì） [6] 如也，以成。”
[1]语：告诉。[2]大师：乐官之长。大，通“太”。[3]翕：合、聚、协调。[4]从：通“纵”，放纵、展开。[5]皦：明晰。[6]绎：连续不断。
孔子告诉鲁国太师关于演奏音乐的道理，说：“奏乐的原理是可以知道的：开始演奏，各种乐器合奏，声音繁美；继续展开下去，悠扬悦耳，节奏分明，连绵不绝，如此直至曲终。”
中国的文化，是一种独具韵味的文化，这直接体现在我们的诗词歌赋上。而诗歌的发展，离不开音乐的发展。今天我们读到的诗歌，在当时都有古乐相配。
仪封人 [1] 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 [2] 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duó） [3] 。”
[1]仪封人：仪，地名，在今河南兰考县境内。封人，镇守边疆的官。[2]丧：失去，这里指失去官职。[3]木铎：木舌的铜铃。古代天子发布政令时摇它以召集大家来听。
仪地的边疆守官请求见孔子，他说：“凡是君子到这里来，我从没有见不到的。”孔子的随从学生引他去见了孔子。他见孔子后出来说：“你们几位何必为丢掉官位而发愁呢？天下无道已经很久了，上天将起用孔子来教化天下。”
南怀瑾《论语别裁》：“这是对孔子从事人文文化教育的赞叹，所以也放在讲文化精神的《八佾》篇中。画龙点睛，别有用意。”
想要用一人之力来改变一个世道，是不可能的。
子谓《韶》 [1] ：“尽美 [2] 矣，又尽善 [3] 也。”谓《武》 [4] ：“尽美矣，未尽善也。”
[1]《韶》：相传古代歌颂虞舜的乐舞。[2]美：指乐曲的音调、舞蹈的形式非常美妙。[3]善：指乐舞的思想内容完善。[4]《武》：相传是歌颂周武王的乐舞。
孔子评价《韶》乐，说：“音律与舞蹈太美了，内容也非常好。”评价《武》乐，说：“音律与舞蹈太美了，但内容却差一些。”
李零《丧家狗》：“孔子说，《韶》才是尽善尽美，《武》虽好听，并不完美。尽善尽美，现在是成语。孔子为什么这样讲，前人说，那是因为舜是凭禅让取天下，武王是靠征伐取天下，暴力总是令人遗憾。”
李泽厚《论语今读》：“后世许多‘助人伦，美教化’的文艺作品，包括理学家们的诗文，宣扬道德，暗寓天人，却大都是失败之作。善则善矣，未必美也。”
当诗文音乐已经“尽美”时，孔子有了更高的要求——“尽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方式来实现教化。不过，并不是每一个教化者都具有孔子的艺术造诣，“善则善矣，未必美也”。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孔子说：“居于执政地位的人，不能宽厚待人，行礼的时候不严肃，吊丧时也不悲哀，这种情况我怎么看得下去呢？”
朱熹注：“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既无其本，则以何者而观其所行之得失哉？”
南怀瑾《论语别裁》：“孔子提出来这三点，有感于当时春秋时候的社会风气那么坏，孔子讲这些话，都是开药方。当时有这种坏风气，他就开出医治的方法。所以他说像这个样子的社会，就没有什么可看了，这是感叹当时文化思想的衰落。实际上我们看历史，每到衰乱的时候，都有这种情形，岂止春秋战国而已呢！”
孔子说做官，其实往往是一些做人的基本准则；如果连人都做不好，那么就不要做官了。然而，做人尚且不易，更何况做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