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布雷顿森林体系

1929—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10年间，国际货币金融领域陷入了极度混乱的状态，世界各国经济发展举步维艰，这一状况也使各国意识到建立一个国际货币体系的重要性，从而致力于结束国际经济混乱状态，恢复和发展受战争破坏的各国经济。在战争即将结束时，各国已经展开了重建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工作，体现在国际金融领域就是要尽快建立一个稳定的国际货币体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要影响之一就是使各资本主义国家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美国取代英国成为新的世界经济霸主。战争结束时，美国生产的工业制成品占世界总量的一半，对外贸易额占世界贸易额总量的1/3以上，对外投资急剧增长，美国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黄金储备从1938年的145.1亿美元增加到1945年的200.8亿美元，约占当时资本主义国家总储量的59%。毫无疑问，这些变化为美国推动美元占据世界货币地位创造了必要条件。而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在战争中遭到了重创。1945年，英国工业产量严重下降，民用消费品产量是1939年的1/2，出口额下降至战前水平的1/3，对外债务高达120亿美元，黄金储备仅仅剩余100万美元，英国被迫将世界第一的位置让给了美国。尽管如此，英镑依然是重要的世界储备货币，国际贸易的40%仍然用英镑结算，伦敦依然是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

英美两国为争夺世界金融领导权，各自基于自身利益提出了对国际货币体系的设计方案，即英国的“凯恩斯计划”和美国的“怀特计划”，由于英美两国实力对比的变化，双方经过数月的讨价还价后同意了以“怀特计划”为主的设计方案。1944年7月，来自44个国家的300多名代表出席了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召开的国际金融会议，这次会议通过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总称为《布雷顿森林协定》，这标志着新的国际货币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

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主要内容

第一，为使布雷顿森林体系良好地运作，1945年12月一个永久性的国际金融机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立了。其宗旨是：针对汇率政策、经常项目的支付和货币的可兑换性等问题，制定国际性的行为规则，为成员国调整国际收支不平衡提供资金融通，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国际金融秩序的稳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基本职能是向国际收支失衡的成员国提供临时性贷款，以解决成员国暂时性的国际收支失衡问题。它还为国际政策协调提供了一个适当的平台，并且对各成员国的汇率政策进行监督。自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为战后国际货币体系的核心机构。

第二，储备制度。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以美元作为最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实行美元—黄金本位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将美元和黄金挂钩，并确定了1美元的含金量是0.888671克纯金，35美元等于1盎司黄金的官价。美国保证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随时可用美元向美国按照官价兑换黄金，同时各国政府也有义务保持市场汇率的稳定。这样，“双挂钩”的规定使黄金和美元同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资产。

第三，确立了新的汇率制度，即可调整的钉住汇率制度。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美元与黄金保持35美元兑换1盎司黄金的固定比价，各成员国货币则与美元保持可调整的固定比价，并且各成员国随时可以用美元向美国政府兑换黄金。如果成员国货币的含金量调整幅度超过10%，则必须先得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同意，基金组织允许的汇率波动幅度为±1%。实际上，除美国外，各成员国汇率在官方平价10%范围内的波动可以自行决定，只有当该国国际收支发生根本性失衡时，才允许其改变货币平价。由于各国货币均与美元保持可调整的固定比价，所以各国货币相互之间实际上也保持着可调整的固定比价，整个货币体系因此成为一个固定汇率的货币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所规定的上述内容又被称为“双挂钩”体系，即美元和黄金挂钩，各成员国货币与美元挂钩，如图2-2所示。

第四，布雷顿森林体系下内外均衡的调节机制。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成员国不得对国际收支经常项目的外汇交易加以限制，不得实行歧视性的货币政策和多重汇率制度，具体规定了两方面内容。首先，采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国际收支赤字国提供短期资金融通的方式帮助其解决国际收支的失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协定》第三条规定，成员国份额的25%以黄金或外汇缴存，其余75%的份额用本国货币缴纳。成员国在需要贷款时，可用本国货币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按规定程序购买一定数额的外汇，将来在规定的期限内，通过用黄金或者外汇购回本币的方式偿还借用的外汇资金。其次，如果成员国的国际收支发生了根本性的不平衡，则采取调整汇率平价的方式进行调节。

然而，必须认识到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国和其他成员国在实现经济内外均衡上的不对称性。对美国而言，若自身出现了国际收支赤字，它可以简单地以输出美元的方式弥补赤字，这样就避免了汇率波动对内部均衡的影响；而对其他国家来说，当发生国际收支赤字时，第一种可采纳的措施是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临时性贷款，但是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面临多个国家的贷款申请时，可供贷款的资金必定是有限的，并不能使相关成员国的赤字问题得到完全解决。当一国出现长期性的国际收支根本性不均衡时，往往会采用重新规定其汇率平价的方式来调节。而国际收支盈余国的处境就好得多，它可以将国际收支盈余积累的美元兑换成黄金，根本不会对国内经济造成冲击，也就不必担心内外均衡调节问题。因此，许多国家在国际经济交往中尽量追求国际收支盈余，积累美元储备。其目的在于当国际收支出现赤字时，可以用积累的美元储备应付临时性的资金需求，降低恢复经济内外均衡的成本。专栏2-2总结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核心规则。

【专栏2-2】

1945年《布雷顿森林协定》的精神

Ⅰ.固定以黄金为基础的国内货币或与黄金挂钩的、作为货币汇率本位货币的官方面值。

Ⅱ.短期内，保持汇率在1%的票面价值内钉住。但是在长期内，如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意，将单方面放开调整面值的权力。

Ⅲ.允许用于当前账户交易的货币自由兑换，但是会使用资本控制来限制货币投机。

Ⅳ.通过使用官方储备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来抵消短期收支的不平衡，并从国内货币供给方面通过外汇市场干预产生影响。

Ⅴ.允许国家宏观经济自治，每个成员国可追求其自己的价格水平和就业目标。

固定汇率美元本位制（1950—1970年）

除美国外的工业国家

Ⅰ.以美元固定国内货币的官方面值，并无限制保持汇率在此面值的1%范围内。

Ⅱ.允许用于当前账户交易的货币自由兑换；使用资本控制来隔离国内金融市场，但开始放开国内金融市场。

Ⅲ.使用美元作为干预货币，并用美国长期国债来保持官方储备。

Ⅳ.提高保持固定汇率的重要性，使国内货币政策服从于这个目标，同时服从于美国交易商品的价格水平。

Ⅴ.通过调整国家财政政策限制当前账户的不平衡，以此来弥补私人储蓄和投资之间的缺口。

美国

Ⅵ.保持外汇市场上的主动性；在没有收支平衡或外汇目标的情况下实行自由贸易。

Ⅶ.保持美国资本市场对个体居民及外国政府的借款和投资开放。

Ⅷ.追求建立可交易商品的稳定价格水平的非独立货币政策。

资料来源：MCKINNON R I.The rules of the game：Internationalmoney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J］.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1993，3（31）：16。

二、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

布雷顿森林体系特有的内外均衡调节机制，使美国和其他成员国外部均衡表现形式不一致，两者的矛盾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的根本原因。

布雷顿森林体系中美国国际清偿力的获得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国际收支逆差，即通过向其他国家输出美元来实现，这将导致对美元信心和清偿力之间的矛盾。美国耶鲁大学教授特里芬（R.Triffin）在他于1960年出版的《黄金与美元危机》一书中，首次提出了这一根本缺陷，人们通常称为“特里芬两难”（Triffin Dilemma）。简单来说，要满足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的发展，国际储备必须得到相应的增长，即要求各国手中持有的美元数量要不断增长，但是若美元输出得太多，其价值将会下降，由此会产生不能兑换黄金的风险，从而导致对美元的信心危机；若美元供给太少，则又会造成国际清偿力不足的问题。对美元信心和清偿力这一对无法解决的矛盾成为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的根本原因。

1950年以来，除了个别年份美国国际收支略有盈余，大部分年份出现了赤字，并且有逐年扩大的迹象。随着国际收支赤字的增加，美国黄金储备也在逐年减少。1949年，美国的黄金储备量为246亿美元，占到当时资本主义世界黄金储备总量的70%左右，此后逐年下降；到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Richard M.Nixon）宣布“新经济政策”时，美国的黄金储备只剩下102亿美元，短期外债更是高达520亿美元；到1973年，游荡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欧洲美元”高达1000多亿美元。美元信用严重下降，各国争相向美国兑换黄金，美国又难以应付这种需求，从1960年起，美元危机频繁爆发。每次美元危机爆发的原因都是相似的，即人们对美元和黄金之间的可兑换性产生怀疑，由此引发大量投机者在外汇市场上抛售美元，抢购黄金和经济上升国家的硬通货。在每次美元危机爆发后，美国和其他国家都采取了互相提供贷款、限制黄金兑换、美元贬值等一系列协调措施，但都不能从根本上弥补“特里芬两难”所揭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存在的根本缺陷。最终，当1973年2月外汇市场再度爆发美元危机时，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瓦解了。

【专栏2-3】

从黄金危机到整个体系的崩溃（1968—1973年）

黄金危机的迹象最初出现在伦敦的黄金市场上。1967年底与1968年初，私人投机者由于预期黄金价格可能会上升而开始囤积黄金。当时的观点认为，这是由英镑1967年11月的贬值造成的。但1967年前后，美国货币的急剧扩张与通货膨胀率的上升也影响了投机者的预期。美联储和欧洲各国中央银行大量出售黄金仍无济于事；英格兰银行不得不于1968年3月15日关闭了黄金市场，并于两天后宣布实行黄金市场的双轨制，即官方价格和私人价格并存，私人的黄金买卖可以继续在黄金市场上进行，不过价格将有所浮动。与此相反，各国中央银行仍继续以每盎司黄金35美元的官方价格进行黄金交易。

双轨制的建立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一个转折点。该体系实行金汇兑本位制的最初目标是通过固定美元与黄金的比价防止通货膨胀。各国中央银行切断了美元和黄金的固定市场价格之间的联系，也就抛弃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固有的反通货膨胀机制。双轨制的实行从整体上来说并未消除对美国的外部限制，因为外国中央银行仍保留以官方价格向美联储兑换黄金的权利。不过此时的官方价格只是中央银行结清账目的一个虚假机制，不再能自动地对世界货币的增长起到制约作用。

虽然1970年美国正处于经济衰退期，但通货膨胀率仍然有所上升。当时，对通货膨胀的预期在经济中已经普遍存在，即使在经济增长放慢时期也会对工资的确定产生影响。不过，总需求的减少确实使美国的经常项目在1970年得到了改善。

这种改善不久就被证明是暂时性的。美国于1971年初公布的国际收支不利的消息导致私人投机者在外汇市场上大量购买德国马克，因为人们相信马克不久将对美元升值。由于对马克的需求巨大，仅在1971年5月4日当天，德国中央银行就不得不购进10亿美元以保持其固定汇率。5月5日清晨，在外汇市场开盘交易的第一个小时内，德国中央银行就买进了10亿美元！此时，德国中央银行不得不放弃买进美元的努力，允许其汇率浮动，以避免德国的货币供给以更惊人的速度增加。

几周以后，市场越发相信美元将不得不对欧洲的主要货币贬值——1971年美国的失业率仍然很高，且与前些年相比物价水平猛增。为了恢复充分就业并保持经常项目平衡，美国政府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对美元进行实际贬值。

美元实际贬值可以以两种方式进行。第一种方式是以失业为代价的美国价格水平下降和让外国中央银行持续购买美元所造成的外国价格水平上升。第二种方式是以外币表示的美元名义价格的降低。第一种方式——美国的失业和其他国家的通货膨胀，对政策制定者来说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因此，市场正确地猜到美元价值的变化势在必行。这种认识导致外汇市场上新一轮的美元抛售，并在1971年8月达到了顶峰。

然而贬值对于美国来说并非一件易事。对任何其他国家而言，它们只需重新制定对美元的比价就可改变汇率。但是对作为 “ 第N种货币 ” 的美元来说，只有其他国家同意将其货币在新的水平上钉住美元，贬值才可能实现。实际上，要实现美元贬值必须所有国家同时同意其货币对美元升值，因此，美国只能通过大量的多边谈判来实现这一点。然而，有些国家并不热衷于这种使本币升值的行为，因为升值会使其本国商品相对于美国商品的价格上升，从而不利于其出口以及和进口竞争的行业的发展。

尼克松总统于1971年8月15日采取了强硬措施。首先，他宣布从此以后美国不再自动地向外国中央银行出售黄金换回美元，从而结束了美国黄金不断外流的局面。这个措施实际上切断了美元和黄金之间仅存的一点联系。其次，他宣布对美国进口的所有商品征收10%的附加税，直到美国的贸易伙伴同意其货币对美元升值为止。

1971年12月，美国与其贸易伙伴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史密森学会 （ Smithsonian Institution ） 达成了一个关于汇率重新调整的国际协定。美元对外币平均贬值约8%，原征收的10%进口商品附加税被取消。黄金的官方价格上升到每盎司38美元，但这一上调其实对经济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美国拒绝继续向外国中央银行出售黄金 。《 史密森协定 》 使得金本位制的最后一块阵地也丢失了。

该协定虽然被尼克松总统誉为 “ 世界历史上最有意义的货币协定 ”， 但是不到15个月就被撕毁了。1973年2月初，发生了另一次对美元市场的投机性冲击，使外汇市场在美国与其主要贸易伙伴商议支持美元的措施期间关闭。2月12日，美元宣布进一步贬值10%，不过就在政府宣布恢复外汇市场交易后不久，投机资本又开始了对美元的冲击。3月1日，在欧洲各国中央银行被迫购买了36亿美元以防止其货币升值之后，外汇市场再度关闭。3月19日，外汇市场再次开盘交易，日本与大多数欧洲国家的货币相对于美元的价格开始浮动。工业化国家对美元汇率的浮动在当时被看作对难以控制的投机性资本流动做出的暂时性反应。但是，1973年3月的这一系列暂时性调整最终变成了永久性措施，标志着固定汇率制度的破产和国际货币体系一个动荡的新时代的开始。

资料来源：保罗·R.克鲁格曼，莫里斯·奥伯斯法尔德.国际经济学：理论与政策［M］.海闻，等译.6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ISC5D+Oq09CUubWrv/Cv2AL02HNzADkGIkq3FIqOyWTqAWALj6BoAZguWs0p7H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