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德意志帝国末代皇帝的权力究竟有多大？这一直是历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在德意志帝国末期，朝政是由皇帝一人把持的吗？当时德国实行的是不是这样一种“人治”，即国家政局的走向全凭君主本人的德行和偏好决定？还是国家由“传统的寡头”或“隐匿的势力”掌控权力，而皇帝只是在政局中被边缘化的傀儡，根本无关紧要？

众多围绕这些话题展开的精彩论述都集中在这样一个问题上，即我们用“人治”这个词来描述威廉二世自始至终或者部分时期的统治是否确切。战后对于纳粹政权本质和权力分配的争论推动了对威廉二世统治时期是否实行“人治”的讨论。它自20世纪50年代初如火如荼地展开，直到20世纪80年代还方兴未艾，如今更是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元文献体系，关于威廉二世权力与政治影响的各类针锋相对的观点借此得到了分类、比较与评估。

本书无意再次卷入这一论争之中。尽管它促使这一领域的学者探讨关于帝国政体的更广泛的问题，但“人治”这个概念本身意义的不确定性使其困难重重。作为研究威廉二世执政时期的热门术语，“人治”在不同的研究者眼中有不同的意义，学界至今也没有得出一个被普遍接受的或内涵固定的定义，这使得学者们对这个词能否用来描述威廉二世统治的争论更趋复杂化。尽管大多数使用该词的学者认为它比其他术语更加贴切地描述了威廉二世统治的某些方面，但他们对“人治”的具体起止时间却没有达成共识。约翰·洛尔教授原是“人治”说的主要支持者，近年来却抛弃了这种说法，而代之以“王权机制”和“个人君主制”这种含混的概念，这很引人注目。

本书则将着重探讨威廉二世统治的特点，他的权力和影响力，他的政治目标与政治成就，他展示权威与施加影响的方式，以及他的权威在其整个统治期间的起伏消长。本书致力于梳理威廉二世在不同领域可以行使的不同权力，以及他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所遭遇的种种阻力。本书还试图说明德意志帝国的官僚体系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集合了各种职能，包括政治、外交、宗教、军事、文化等，还有象征性的职能。直到威廉二世登基之时，它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在不断变化，基本没有固定下来。威廉二世无法选择，必须在这样一个权力关系千变万化、异常复杂的政治体系里努力发挥作用。威廉二世作为帝国的首脑，拥有重要的行政特权，然而他能否行使这些权力、怎样行使、是否能成功地行使，取决于许多可变因素，而他只能掌控其中一部分因素，甚至无力控制任何因素。威廉二世作为政治舞台上的一员所拥有的权力与他作为公众人物所享受的权威之间的关系不仅错综复杂，而且通常是此消彼长的。值得注意的是，近来几部关于威廉二世统治的重要论著已将重心从精英统治层面转移到了威廉二世在当时（帝国末期）蓬勃发展的印刷业和视觉文化产业中的表现。本书并非巨细靡遗的人物传记，而是专门研究威廉二世权力的著作。尽管本书引用了一些尚未公开的原始资料，但作者并不敢断言本书中有多少重大的新发现。本书主要致力于对上述论点进行整合和解读。有鉴于此，作者将先提出一个问题：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在1888—1918年这一动荡时期的统治究竟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了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