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涵醒了,或者说,她处于一种清醒与睡梦中的边缘,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准确无误地擒住封骋,甚至是条理清晰的命令他,可以想象她意志力有多么强大。
可即便是这样,她却在做噩梦。
封骋想不明白,宋之涵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噩梦?
混金融圈的都知道,私募是金融行当里的金字塔尖,甲方中的大甲方,天底下求宋之涵办事的人可以从天安门排到海南岛,还能有什么让她害怕的?
更何况她还姓宋,宋家的颂笙集团,业务触角遍布各行各业,封骋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会做那种看起来很抑制的梦。
净水机里即出的热水哗哗哗地灌到了玻璃杯中,封骋端着去给宋之涵。
此时她已经完全醒了,倚在床头,一张脸已经恢复了点气色,但也说不好是气色,更像是因为热气而蒸腾着脸,显现出一种虚弱的病态,她甚至在看向封骋的那一瞬间,有种无助的迷茫。
但也就是转瞬即逝,她把杯子接过去,沉默地喝下,又再递给封骋。
期间封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难以想象,竟然是冷的。
“你平常都这么睡觉?”封骋有些无语,“你这么睡能睡得着?”
宋之涵冷冷地看着他:“那要怎么睡才能睡得着?”
“通风,适温,这不是常识么?”封骋觉得宋之涵的卧室燥的像汗蒸房,还是干巴巴那种没有水的,“北京十月份以后天气就干燥的不行,你开地暖可以,拉窗帘也可以,但是不能憋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湿度不够,嗓子会哑,失水过多,空气不流动,身体也会难受,身体都难受了,还能睡得好?”
封骋看了眼滑落在宋之涵肩膀上的睡衣吊带,下意识地把头别过去,无所谓道:“你衣服掉了。”
宋之涵动作缓慢地把视线下移,脖子上的头发黏湿地缠绕上,说不出的难受,可她似乎不想去管这些,抬头问封骋:“你找我有事?”
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白色毛巾,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澡了,或者说是没洗完澡。宋之涵问:“你没找到洗发水?”
“不是,是没水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封骋解释,“我过来想问你要物业电话。”
“应该是长时间不用,坏了。”宋之涵,“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宋之涵不想再应付物业的人,她抬抬下巴,示意自己的浴室:“你先用我的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封骋点头:“好。”
转身回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再进来时,宋之涵已经重新躺下,黑色的长发如墨般铺散在床边,衬得她露出来的那点后颈肉和肩胛骨又薄又白,甚至有点病态的旖旎。宋之涵闭着眼,蹙着眉,说不上是难受还是闷燥。
但很明显,她想把封骋当透明人,并希望他赶紧洗完赶紧滚。
封骋很知趣,乖乖夹着尾巴走进浴室。
宋之涵的浴室很大,还是明室,先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可容下两人的白色浴缸,浴缸设计的非常舒服,深度也合适,还摆放在了巨大的落地窗边,百叶窗没拉的时候,坐在浴缸里可以看到外面的霓虹夜景。
但前提是一定不要开灯,不然谁看谁就不好说了。
“倒是挺会享受。”
封骋哼了哼,把门关好,随手把换洗的衣物扔到一边。
浴缸是平日里宋之涵用的,他肯定不会猥琐到要和她共用一个浴缸,浴缸旁边还有个淋浴区,他钻进去,打开水龙头,迅速进行刚刚没进行完的步骤。
卧房内,传来浴室哗哗的水声。
宋之涵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迫使自己睡去,可极度安静之下,她能清晰地听见封骋光脚走在大理石面上的声音,然后是他开了玻璃门的声音,像是不适应那么高的水温似的,他开着门,往外放着热气,之后的水声更大了,好像是他扭去冷水的声音,之后过了一会儿,水声就停止了。
浴室门打开,宋之涵觉得有一股清新的凉气混着男性才有的热源,几步就走到了她的床前。
“你应该没睡着吧?”
话音刚落,宋之涵就感觉有人把她从被子中剥了出来,空气中滞留的热气混着一股清凉的爽润,一股温热蒙上了她的前襟,那是柔软的毛巾浸润热水拧干之后的触感,接着人已经被一把抱了起来。
“出汗出成这样,还能睡的着?”
封骋的声音就在耳边,他顺着宋之涵的脖子把头发替她撩开,之后再用热毛巾擦了一圈,接着又擦了下后背。
明明超级嫌弃,但封骋还是在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将那根掉落的肩带扶正了。
做完这些,封骋把毛巾扔到床头柜上,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别装睡了,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不是说会自由搏击还准备干秘书么?就这点胆子?”
宋之涵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放屁?”
“想干就干,不想干滚。”她轻轻淡淡地说,如果是听不懂中国话的外国人,还以为她在说情话。
封骋厚着脸皮,不但没滚,还把欠揍的酒窝挂在脸上,仿佛已经非常迅速地适应宋之涵的埋汰,一天不听就浑身难受。
“滚屁,不是说有事秘书干么?现在你就是有事的时候。”
封骋把宋之涵放回床上,替她从柜子里找了另一套干净的被子替换上,看宋之涵还是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突然就犯了贱,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你刚刚说梦话了你知道么?”
“哦,”宋之涵掀了掀眼皮,“骂你了?”
“……”封骋噎了噎,“你梦到我了?”
“……”这次沉默的是宋之涵。
谁会梦到这么个玩意儿?她脑子有病?
不过相对于那些梦魇,说不定梦到封骋,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好梦。
宋之涵淡道:“没梦到,没其他事了的话你就滚吧。”
“……”封骋:“说句谢谢我会死?”
宋之涵从善如流:“谢谢你,滚吧。”
封骋:“……”
——
除了周五晚上的这个小插曲,整个周末封骋和宋之涵过的都算是相安无事。
其一是宋之涵真的很忙,根本没时间搭理封骋,她有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工作,封骋作为工具人和她的交际不外乎就是给她做早饭、做午饭、做晚饭,顺道还要洗水果,热牛奶。
其二是宋之涵家里真的很大,封骋的房间和宋之涵的隔的很远,宋之涵不来找他,他也不会太犯贱去找宋之涵。
只是吃饭的时候,偶尔聊两句,大多数情况还是两个人各自看手机,形同陌路。
这边,宋之涵心不在焉,边吃饭边在微信上聊着什么。
那是一个微信群名叫【小兔崽子哪里跑】的置顶群。群里面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宋之涵、封骋亲爸封炳烈、封骋亲妈李初楹。
李初楹在群里热络道:【小涵啊,多谢你收留骋骋,我最近还给骋骋买了点衣服,能不能也送你那里呀?】
宋二:【当然可以,李总客气了】
李初楹表示很欣慰。
木子李:【哎呀,是你太客气了,要不是你帮我们照顾骋骋,还不知道这熊孩子要在哪个通风口打地铺呢】
木子李:【也不知道他手上现在还剩多少钱了,够不够花】
木子李:【唉,小涵你别见怪啊,我这当妈就是操心的命】
宋之涵看了眼屏幕,表情平静地打了一段字。
宋二:【李总,我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
宋二:【稍等我下,我去试试能不能问出来】
打完这段字,宋之涵就把屏幕锁了。她微微抬眉,正好看见封骋在一边看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在喝牛奶,像只小土狗似地,上嘴唇染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也不知道,又萌又呆地盯着手机不放。
“在看什么?”
“看元气的财务报表。”
“?”
“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不值钱。”
“……”
在某种程度上,宋之涵也有点佩服封骋这狗皮膏药打不到磋磨不了的精神了,她抽了一张纸,递给封骋:“擦擦。”
“啊?”
她指指自己嘴唇:“这里。”
“哦。”
封骋随手一擦,放下牛奶杯,继续看手机,仿佛那0至9组成的报表里有武功秘籍,看了以后就能打败宋之涵。
“需要我教你么?”
封骋一脸怀疑:“你要教我什么?”
教他怎么和她自己谈判么?这是在装逼还是在逗他呢?
“一千五百万的估值要是觉得低,你可以跟我画饼,说元气未来会有很好的收入和净利润,可能到上市之前的PE倍数已经到了50了,所以现在30也不算贵。”
封骋看了宋之涵一眼:“我不画饼。”
宋之涵点点头:“那你还可以用市场法。”
市场法就是对比现在市面上正在融资的企业的估值,这就好比在菜场卖菜,别人家西红柿都卖10块钱一斤,你自己家的成色没有差很多,当然也能卖10块钱一斤。
可目前市场上准备融资的、和元气算是竞品的就只有大海娱乐一家。
封骋敏感道:“你还在看大海娱乐?”
“看了也未必会投,你要对元气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宋之涵实话实说,“大海娱乐那边给我的估值是五千万,太贵了,我喜欢性价比高的。”
明明是在教封骋怎么谈判,可教着教着却在告诉封骋,要是抬价太高了,性价比没有大海娱乐高了,宋之涵就要转投别家。
封骋感觉自己被耍了,还吃了大亏。
“感受到谈判的魅力了么?不是说坐在谈判桌前,两方唇齿刀枪,而是润物细无声,慢慢渗透。”宋之涵平淡道,“当然,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手锏,我一般不用。”
封骋觉得是个圈套,但仍然忍不住好奇问:“什么杀手锏?”
“想要知道A,就先拿B这件事开头。”
宋之涵随口说:“慢慢学吧,不着急,对了,家里还有菜么?”
【本章小剧场】
封骋:教小白兔自己解剖自己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