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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一场
艾尔西诺。城堡前的露台

弗兰西斯科立台上守望。勃那多自对面上。

勃那多 那边是谁?

弗兰西斯科 不,你先回答我;站住,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勃那多 国王万岁!

弗兰西斯科 勃那多吗?

勃那多 正是。

弗兰西斯科 你来得很准时。

勃那多 现在已打过十二点钟;你去睡吧,弗兰西斯科。

弗兰西斯科 谢谢你来替我;天冷得厉害,我心里也老大不舒服。

勃那多 你守在这儿,一切都很安静吗?

弗兰西斯科 一只小老鼠也不见走动。

勃那多 好,晚安!要是你碰见霍拉旭和马西勒斯,我守夜的伙伴,就叫他们赶紧过来。

弗兰西斯科 我想我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喂,站定!那边是谁。

霍拉旭及马西勒斯上。

霍拉旭 都是自己人。

马西勒斯 丹麦王的臣民。

弗兰西斯科 祝你们晚安!

马西勒斯 啊!再会,正直的军人!谁替了你?

弗兰西斯科 勃那多接我的班。祝你们晚安!(下)

马西勒斯 喂!勃那多!

勃那多 喂——啊!霍拉旭也来了吗?

霍拉旭 冻得就剩这一小块啦。

勃那多 欢迎,霍拉旭!欢迎,好马西勒斯!

马西勒斯 什么!这东西今晚又出现过了?

勃那多 我还没瞧见什么。

马西勒斯 霍拉旭说那不过是我们的幻想。我告诉他,我们已经两次看见这个可怕的怪象,他总是不肯相信;所以我请他今晚也来,陪我们守上一夜,这鬼魂要是再来,就能证明我们并没看错,还可以叫他跟它说几句话。

霍拉旭 嘿,嘿,它不会出现的。

勃那多 请先坐下;虽然你一定不肯相信我们的故事,我们还是要把这两夜来我们看见的情形再跟你絮叨一遍。

霍拉旭 好,我们坐下,听听勃那多怎么说。

勃那多 昨天晚上,北极星西面那颗明星向它现在正吐射光辉的地方运行的时候,钟刚敲了一点,马西勒斯和我——

马西勒斯 住声!别说了;瞧,它又来了!

鬼魂上。

勃那多 模样就像已故的国王。

马西勒斯 你是有学问的人,去跟它说话,霍拉旭。

勃那多 它的样子不像已故的国王吗?看好,霍拉旭。

霍拉旭 像得很;真叫我心里又惊又怕。

勃那多 它希望我们跟它说话。

马西勒斯 你去问它一问,霍拉旭。

霍拉旭 你是什么鬼怪,胆敢僭窃丹麦先王出征时的神武雄姿,在这深夜时分出现?凭着上天的名义,我命令你说话!

马西勒斯 它生气了。

勃那多 瞧,它悄悄地走了!

霍拉旭 别走!说话呀!我命令你,快说!(鬼魂下)

马西勒斯 它走了,不肯回答我们。

勃那多 怎么,霍拉旭!你在发抖,你的脸色这样惨白。这不是幻想吧?你有什么高见?

霍拉旭 当着上帝的面,要不是我自己的眼睛向我证明,我再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怪事。

马西勒斯 它不像我们的国王吗?

霍拉旭 正如你像你自己一样。它身上那副战铠,就是他讨伐野心勃勃的挪威王时所穿;它脸上那副怒容,活像他上次在激烈的争辩中,把那些波兰人打倒在冰上时的神气。怪事怪事!

马西勒斯 前两次他也是这样,不先不后,就在这个静寂的时辰,用军人的步态走过我们眼前。

霍拉旭 我不知道究竟该作怎样的想法;可大概推测起来,这恐怕预兆着我们国内将会发生一番非常的变故。

马西勒斯 好了,坐吧。谁要是知道,就请告诉我吧,为什么我们要有这样森严的戒备,让全国军民每夜不得安息;为什么每天都在制造铜炮,还要从国外购买战具;为什么征召大批船匠,拼命造船,连星期天也不停工作;这样夜以继日地辛苦忙碌,究竟是为了什么急事?谁能告诉我?

霍拉旭 我可以告诉你;至少一般人都这样传说。刚才他的形象还向我们显现的那位已故的王上,你们知道,曾接受骄矜好胜的挪威人福丁布拉斯的挑战;在那次决斗中,我们勇武的哈姆雷特——英名举世称颂的哈姆雷特——杀死了福丁布拉斯;按照双方根据法律和骑士精神所订立的协定,福丁布拉斯要是战败,除了他自己的生命以外,必须把他名下的一切土地拨归胜利的一方;同时,我们的王上也拿出相当的土地作为赌注,要是福丁布拉斯得胜,那些土地也就归他所有,正像同一协定所规定的,他失败了,哈姆雷特就能收走他的土地一样。眼下,说起那位福丁布拉斯的儿子,他生得一副有待调教的、烈火也似的性格,已在挪威四境召集了一群无赖之徒,供他们衣食,驱策他们去干冒险的勾当。他唯一的目的,我们的当局看得非常清楚,无非是要用武力和强迫性的条件,夺回他父亲所丧失的土地。照我所知,这就是我们做种种准备的主要动机,我们这样戒备的唯一原因,也是全国之所以这样慌忙骚乱的缘故。

勃那多 我想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们那位王上在过去和目前的战乱中,都是一个主要的角色,所以无怪他全副武装的形象要向我们显现示警。

霍拉旭 那是扰乱我们心灵之眼的一点微尘。从前在富强繁盛的罗马,那雄才大略的裘力斯·恺撒驾崩前不久,披着殓衾的死人都从坟墓里出来,在街道上啾啾鬼语,拖着火尾、喷着血露的星辰在白昼陨落,支配潮汐的月亮被吞蚀得像个没有起色的病人;这类预报重大变故的朕兆,在我们国内也已屡次出现。等等!别作声!瞧!它又来了!

鬼魂重上。

霍拉旭 我要挡住它的去路,即便它会害我。别走,幻象!要是你能开口,就对我说话;要是我可以为你效劳,让你的灵魂得到安息,那就对我说话;要是你已预知祖国的命运,靠着你的指示,也许能及时避免未来的灾祸,那就对我说话;或者你生前曾把你搜括而来的财宝埋在地下,我听人说,鬼魂总在他们藏金的地方徘徊不散,(鸡啼)要是有这样的事,你也对我说吧;别走,说呀!拦住它,马西勒斯。

马西勒斯 要不要用戟子打它?

霍拉旭 打吧,要是它不肯站定。

勃那多 它在这儿!

霍拉旭 它在这儿!(鬼魂下)

马西勒斯 它走了!我们不该用暴力对待这样一个威严的亡魂;因为它像空气一样不可侵害,我们无益的打击不过是恶意的徒劳。

勃那多 它正要说话的时候,鸡就啼了。

霍拉旭 于是它就像一个罪犯听到了可怕的召唤似的惊跳起来。我听人说,报晓的雄鸡用它高锐的啼声,唤醒了白昼之神,一听到它的警告,那些在海里、火里、地下、空中到处浪游的有罪灵魂,就一个个钻回各自的巢穴里去;这话不假,现在已经证实。

马西勒斯 它正是在鸡鸣的时候隐去。有人说,我们每次庆祝圣诞前不久,这报晓的鸟儿总会彻夜长鸣;那时候,他们说,没有一个鬼魂敢出外行走,夜间的空气非常清净,没有一颗星用毒光射人,没有一个神仙用法术迷人,妖巫的符咒也失去了力量,一切都圣洁而美好。

霍拉旭 我也听人这样说过,倒有几分相信。可瞧,清晨披着赤褐色的外衣,已经踏着那东方高山上的露水走来。是时候下班了。照我的意思,我们该把今夜所见告诉年轻的哈姆雷特;因为,凭着我的生命起誓,这鬼魂虽对我们不发一言,见了他,却一定有话要说。你们觉得,就凭交情和责任,是不是该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马西勒斯 很好,那就去告诉他吧;我知道今早在什么地方最容易把他找到。(同下)

第二场
城堡中的大厅

国王、王后、哈姆雷特、波洛涅斯、雷欧提斯、伏提曼德、考尼律斯、群臣、侍从等上。

国王 虽然亲爱的王兄哈姆雷特新丧未久,我们的心里应当充满了悲痛,全国都该表示一致的哀悼,可我们凛于后死之辈责任的重大,不能不违情逆性,一方面固然要以适度的悲哀纪念先王,一方面也要为自身的利害着想;所以,在一种悲喜交集的情绪下,让幸福和忧郁分据我的双眼,殡葬的挽歌和结婚的笙乐并奏一时,用盛大的喜乐抵消沉重的不幸,我已和我旧日的长嫂,当今的王后,这个多事之国的共同的统治者,结为夫妇;这次婚姻事先曾征求各位的意见,多承各位诚挚的赞助,我必须在此致谢。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年轻的福丁布拉斯看轻了我们的实力,也许他以为在我亲爱的王兄崩逝以后,我们的国势已经瓦解,所以挟着从中取利的梦想,不断提出书面要求,要我们把他父亲依法割让给我英勇的王兄的土地归还。这是他一方面的意思。现在,要讲到我们的态度,和今天召集各位来此的目的。我们的对策如下:我已写好一封给挪威国王——即年轻的福丁布拉斯的叔父——的信,他因卧病在床,不曾与闻他侄子的企图;在信里我请他注意他侄子擅自在国内征募壮丁,训练士卒,积极进行各种准备的事实,要求他从速制止他的进一步行动;现在我就派你,考尼律斯,还有你,伏提曼德,替我把信送呈挪威老王,除了国书规定的条件以外,你们不得僭用权力,和挪威订立任何逾矩的协议。你们火速前去,尽早复命!

考尼律斯 我们必当尽力执行陛下的旨意。

伏提曼德 我们必当尽力执行陛下的旨意。

国王 我相信你们的忠心;再会!(伏提曼德、考尼律斯同下)现在,雷欧提斯,你有什么话说?你对我说,你有一个请求;是什么请求,雷欧提斯?只要是合理的事情,你向丹麦王提出,他不会不答应你。你的要求,雷欧提斯,我岂非在你开口以前就已自动应允?丹麦王室和你父亲的关系,正像头脑之于心灵一样密切;丹麦国王乐意为你父亲效劳,正像嘴里所说的话,可由双手去执行一样。你要些什么,雷欧提斯?

雷欧提斯 陛下,我请求您的允许,让我回到法国。这次我回国参加陛下加冕的盛典,略尽臣子的微忱,实在是莫大的荣幸;可现在我任务已尽,心愿又向法国飞驰,但求陛下开恩允许。

国王 你父亲已经答应了吗?波洛涅斯怎么说?

波洛涅斯 陛下,经他几次三番的恳求,我已勉强答应他了;请陛下放他去吧。

国王 好好利用你的时间,雷欧提斯,尽情发挥你的才能!来,我的侄儿哈姆雷特,我的孩子——

哈姆雷特 (旁白)超乎寻常的亲族,漠不相干的路人。

国王 愁云何以依旧笼罩在你身上?

哈姆雷特 不,陛下;是父王您如骄阳在上。

王后 好哈姆雷特,脱下你忧黯的孝服,对你父王应当和颜悦色;不要老是垂下眼皮,在泥土中寻找你高贵的父亲。这是人所周知的平常之事,活着的人都会死去,从这生界离开,踏进永久的宁静。

哈姆雷特 是的,母亲,这是人所周知的事。

王后 既然人所周知,那你为什么总显得这样郁郁于心?

哈姆雷特 “显得”?母亲!不,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什么“显”不“显得”。好母亲,我这墨黑的外套、这礼俗所定的丧服、这勉强吐出的叹息、这滚滚江流般的眼泪、这悲苦沮丧的脸色,和这一切仪式、外表和忧伤的流露,都无法表现我的真实情绪。这些才真是给人瞧的,因为谁都能演出这副样子。它们不过是悲哀的装饰和外衣;我郁结心中的悲苦终究难得表达。

国王 哈姆雷特,你这孝思不匮,原是你天性中纯笃过人之处;可你要知道,你的父亲也失去过父亲,他失去了的父亲也失去过他的父亲;留在世上的儿子为了尽孝,必须按期服丧守制,但固执不变的哀伤,却是一种逆天悖理的愚行,不是堂堂男子所应有的举止;它表现出一份不肯安于天命的意志、一颗经不起艰难痛苦的心、一个缺乏忍耐的头脑和一种简单愚昧的理性。既然我们知道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无论是谁,都会遭遇同样的经验,那还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地对它介介于怀?嘿!那是对上天的罪戾、对死者的罪戾,也是违反人情的罪戾;从理智上讲,它更是荒谬,因为从第一个死去的父亲开始,到今天死去的最后一个父亲为止,理智永远在呼喊:“这无可避免。”我希望你抛弃这种无益的悲伤,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因为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是王位的直接继承者,我要给你的尊荣和恩宠,决不亚于一个最慈爱的父亲会给予他儿子的一切。至于你要回到威登堡去继续求学的意思,那可完全违背了我们的愿望;请你听从我的劝告,不要离开这里,在朝廷上领袖群臣,做我们最亲近的国亲和王子,让我们因为每天都能看见你的面容而心生快慰。

王后 不要让你母亲的祈求全归无用,哈姆雷特;请你不要离开我们,不要到威登堡去。

哈姆雷特 我将勉力服从您的意志,母亲。

国王 啊,这才是句有孝心的答复;你将在丹麦享有和我同等的尊荣。御妻,来。哈姆雷特这种自然而然的顺从让我非常高兴;为表庆贺,今天丹麦王每一次举杯祝饮,都要放一响高入云中的祝炮,让上天应着地上的雷鸣,发出欢乐的回声。来。(除哈姆雷特外均下)

哈姆雷特 啊,但愿这太过坚实的肉体会融解、消散,化成一堆露水!只愿那永生的真神不曾制定禁止自杀的律法!上帝啊,上帝!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无聊!哼!哼!那是一个荒芜不治的花园,长满了恶毒的莠草。想不到啊,居然会有这等丑事!刚死两月!不,还不满两月!这样一个好国王,比起现在这个,简直是天神和丑怪;他这样爱我的母亲,甚至不愿让天风吹痛她的脸庞。天地啊!我必须想起这些事吗?嗬,她会偎依在父王身旁,好像吃了美味的食物,格外促进了食欲一般;可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短短一个月前,她还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送我那可怜的父亲下葬;送葬时她穿的那双鞋子还是新的,她竟然,她就——上帝啊!一头没有理性的畜生也会悲伤得长久一些——她竟然就嫁给了我的叔父,我父亲的弟弟,可他一点也不像我的父亲,正如我一点也不像赫剌克勒斯 一样。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那流着虚伪之泪的眼睛还没有消去红肿,她就嫁了人了。啊,罪恶的匆促,这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乱伦的衾被!那绝非善事,也不会结出善果;碎了吧,我的心啊;因为我必须闭上我的嘴!

霍拉旭、马西勒斯、勃那多同上。

霍拉旭 祝福,殿下!

哈姆雷特 见你身体健康,我很高兴;你不是霍拉旭吗?肯定没错。

霍拉旭 正是,殿下;我永远是您卑微的仆人。

哈姆雷特 不,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和你朋友相称。你怎么不在威登堡,霍拉旭?——马西勒斯!

马西勒斯 殿下——

哈姆雷特 很高兴见到你。(向勃那多)你好,朋友。——可是你究竟为什么离开威登堡呢?

霍拉旭 无非是偷闲躲懒罢了,殿下。

哈姆雷特 我不愿听见你的仇敌这样说你,你也不能用这样的话来刺痛我的耳朵,让它相信你对你自己的诽谤;我知道你不是个偷闲躲懒的人。可你到艾尔西诺有什么事?趁你没走,我们要跟你痛饮几杯。

霍拉旭 殿下,我是来参加您父王的葬礼的。

哈姆雷特 请你不要取笑,我的同学;我想你是来参加我母后的婚礼的吧。

霍拉旭 真的,殿下,这一葬一婚离得太近。

哈姆雷特 这是一举两便的办法,霍拉旭!葬礼剩下的残羹冷炙,正好宴请婚筵上的宾客。霍拉旭,我宁愿在天上遇见我最痛恨的仇人,也不愿看到那样的一天!我的父亲,我仿佛看见了我的父亲。

霍拉旭 啊,在什么地方,殿下?

哈姆雷特 在我的心眼里,霍拉旭。

霍拉旭 我曾见过他一次;真是堂堂君王。

哈姆雷特 无论如何,他都是堂堂男子汉;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了。

霍拉旭 殿下,我想我昨天晚上看见他了。

哈姆雷特 看见谁?

霍拉旭 殿下,我看见了您的父王。

哈姆雷特 我的父王!

霍拉旭 不要吃惊,请您静听我说完这桩奇事,这两位可以替我作证。

哈姆雷特 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讲给我听。

霍拉旭 这两位朋友,马西勒斯和勃那多,在万籁俱寂的午夜值岗守望的时候,曾连续两夜看见一个自顶至踵全身甲胄,像您父亲一样的人形,出现在他们面前,用庄严而缓慢的步伐走过他们身边。当着他们惊奇骇愕的眼睛,它三次步行而去,手里握着的鞭杖近得能碰到他们身上;他们吓得几乎浑身瘫痪,只是呆立不动,一句话也没对它讲。怀着惴惧的心情,他们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我,我就在第三夜陪着他们一起守望;全如他们所说,那鬼魂又出现了,出现的时间和鬼魂的形貌,证实了他们没有一句虚言。我认识您的父亲;那鬼魂酷似先王,我这两只手也不及他们相似。

哈姆雷特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马西勒斯 殿下,就在我们守望的露台上。

哈姆雷特 你有没有跟它说话?

霍拉旭 殿下,我说了,可它没有回答;但有一次,我觉得它好像抬起头来,像要开口说话似的,可就在那时,晨鸡大声啼了起来,它一听见鸡叫,就很快没了踪影。

哈姆雷特 这真是奇怪。

霍拉旭 凭着我的生命起誓,殿下,这是真的;我们认为按着我们的责任,应该让您知道这件事情。

哈姆雷特 没错,没错,朋友们;可这件事情让我非常迷惑。你们今晚是否还要去守夜?

马西勒斯 是的,殿下。

勃那多 是的,殿下。

哈姆雷特 你们说它穿着甲胄?

马西勒斯 是的,殿下。

勃那多 是的,殿下。

哈姆雷特 从头到脚?

马西勒斯 从头到脚,殿下。

勃那多 从头到脚,殿下。

哈姆雷特 那你们没看见它的脸吗?

霍拉旭 啊,看见了,殿下;它的面甲是掀开的。

哈姆雷特 怎么样,看上去像在发怒吗?

霍拉旭 看它脸上的表情,是悲哀多于愤怒。

哈姆雷特 它脸色惨白,还是红润?

霍拉旭 惨白极了。

哈姆雷特 它的眼睛盯着你吗?

霍拉旭 一直盯着我看。

哈姆雷特 真希望我也在场。

霍拉旭 那您一定会骇愕万分。

哈姆雷特 多半会的,多半会的。它待得久吗?

霍拉旭 大概就是用不快不慢的速度从一数到一百的时间。

马西勒斯 还要久一些,还要久一些。

勃那多 还要久一些,还要久一些。

霍拉旭 我看见它时,就这么久。

哈姆雷特 它是不是胡须斑白?

霍拉旭 是的,正像我在它生前看见的那样,乌须里夹着些白须。

哈姆雷特 我今晚也去守夜;或许它还会出现。

霍拉旭 我可以担保,它一定会出来。

哈姆雷特 要是它借着我父王的形貌出现,即使地狱张开嘴来,叫我不要作声,我也一定要跟它说话。要是你们还没把这一切告诉别人,那我就要请求你们,请大家继续保持沉默;无论今夜发生什么,都请放在心里,不要泄漏于口舌之间。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忠诚。好,再会;今晚十一到十二点间,我们在露台上见。

众人 我们愿意为殿下尽忠。

哈姆雷特 但愿我们能保持这不渝的交情;再会!(霍拉旭、马西勒斯、勃那多同下)我父亲的灵魂披着甲胄!事情有些不妙;我看这里面必有奸人的恶计。但愿黑夜早点到来!静静地等吧,我的灵魂;罪恶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虽然这满地的泥土正把它们遮掩。(下)

第三场
波洛涅斯家中一室

雷欧提斯及奥菲利娅上。

雷欧提斯 我需要的物件已经装在船上,再会了;妹妹,在好风给人方便,路上没有阻碍的时候,不要贪睡,让我听见你的消息。

奥菲利娅 你还不相信我吗?

雷欧提斯 对于哈姆雷特和他的调情献媚,你必须把它认作一时的感情冲动,一朵初春的紫罗兰早熟而易凋,馥郁而不能持久,一分钟的芬芳和喜悦,如此而已。

奥菲利娅 如此而已吗?

雷欧提斯 如此而已;因为像新月一样逐渐饱满的人生,不仅是肌肉和体格的成长,而且是随着身体的发展,精神和心灵也同时变得广阔。也许他现在爱你,他真诚的意志纯洁而不带欺诈;可你必须留心,他身处这样高的地位,他的意志并不属于他自己,因为他自己也要被他的血统支配;他不能像一般庶民一样为自己选择,因为他的决定足以影响整个国本的安危,他是一整副身体的首脑,他的选择必须得到各部分肢体的同意;所以要是他说,他爱你,你该谨慎对待,细细思量:他身处这样的地位,也许的确会兑现他的承诺,但他的行为始终受制于丹麦国内的舆论。你再想想,要是你用过于轻信的耳朵倾听他的歌曲,让他攫走了心,在他狂妄的渎求之下,打开了你宝贵的童贞,那时你的名誉将要蒙受多大的损失。留心,奥菲利娅,留心,我亲爱的妹妹,不要放纵你的爱情,不要让欲望的利箭把你射中。一个自爱的女子,不该向月亮显露她的美貌;即便是圣贤,也无法逃避谗口的中伤;春天的草木往往还没吐放它们的蓓蕾,就已被蛀虫蠹蚀;朝露一样晶莹的青春,常常会受到罡风的吹打。所以,留心着吧,戒惧是最安全的方策;即使没有旁人的诱惑,少年也会乘着血气,向他自己发动叛变。

奥菲利娅 我会记住你这金玉良训,让它看守我心。可是,我的好哥哥,你不要像有些坏心眼的牧师一样,指点我直达天堂的险峻的荆棘之途,自己却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忘记了自己的箴言。

雷欧提斯 啊!别为我担心。我已耽搁太久;瞧,父亲来了。

波洛涅斯上。

雷欧提斯 双重的祝福是双倍的恩荣;第二次的告别总是格外可喜。

波洛涅斯 还在这儿,雷欧提斯!上船去,快点儿,真好意思!风息已在帆顶,人家都在等着你哩。好,我为你祝福!还有几句教训,希望你铭刻在记忆之中: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凡事必须三思而行。对人要和气,但不要过分狎昵。相知有素的朋友,应该用钢圈箍上你的灵魂,但不要对每一个泛泛的新知滥施你的交情。要多留心,避免和人家争吵;可万一争端已起,就该让对方知道,你不可轻侮。倾听每个人的意见,但只对极少数人发表自己的意见;接纳每个人的批评,但要保留你自己的判断。尽你的财力购置贵重的衣服,但不要炫新立异,必须富丽而不浮艳,因为服装往往能表现人格;法国的名流要人,特别注重这点。不要向人告贷,也不要借钱给人;因为债款一放,往往不但丢了本钱,还会失去朋友;向人告贷,容易养成因循懒惰的习惯。尤其要紧的是,你必须忠于自己;正像有了白昼才有黑夜一样,忠于自己,才不会欺于他人。再会;祝福你,愿你牢记并践行这番话语!

雷欧提斯 父亲,就此告别。

波洛涅斯 时候不早了;去吧,你的仆人都在等着。

雷欧提斯 再会,奥菲利娅,记住我说的话。

奥菲利娅 你的话已锁进我的记忆,钥匙你替我保管着吧。

雷欧提斯 再会!(下)

波洛涅斯 奥菲利娅,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奥菲利娅 回父亲的话,我们刚才谈起了哈姆雷特殿下。

波洛涅斯 嗯,这的确应该考虑一下。听说他近来常跟你在一起,你也从不拒绝他的求见;要是果然有这样的事——人家这么告诉我的,也无非是叫我注意——那我必须要说,你还没能懂得,你做了我的女儿,按照你的身份,应该怎样留心自己的行动。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老实告诉我。

奥菲利娅 父亲,他最近屡次向我表示过爱意。

波洛涅斯 爱意!呸!你讲的话完全像个没经历过这种危险的不懂事的女孩子。你信他那种你所谓的表示吗?

奥菲利娅 父亲,我不知该怎样想才好。

波洛涅斯 好,让我来教你;你该这么想,你是个孩子,把这些假意的表示当成了真心的奉献。你该“表示”出更高的身价,否则——嘿,这可怜的字眼都快被我使唤得断了气了——你“表示”的,就是个傻字。

奥菲利娅 父亲,他向我求爱的态度十分光明正大。

波洛涅斯 嗯,他的态度;很好,很好。

奥菲利娅 而且,父亲,他几乎用尽了神圣的言辞,发尽了山盟海誓,来证实他的心意。

波洛涅斯 嗯,这些都是捕捉愚蠢的山鹬的圈套。我知道一个人在热情燃烧的时候,什么盟誓都发得出口;这些火焰,女儿,总是光多于热,一下子就会光消焰灭,因为它们本即虚幻,你不能把它们当作真火看待。从现在起,你还是少露一些你女儿家的脸;你该自高身价,别让人以为,你是能随意呼召的人。对于哈姆雷特殿下,你该这么想,他是个年轻的王子,和你相比,他在行动上有更大的自由。总而言之,奥菲利娅,不要相信他的盟誓,它们不过是淫媒,表面光鲜大方,却表里不一,只会诱人堕落,龌龊至极,就像那道貌岸然的鸨母一样,满嘴仁义,却只为达到骗人的目的。我言尽于此,简单一句话,从现在起,我不许你跟哈姆雷特殿下聊一句话。你留点儿神吧;进去。

奥菲利娅 我一定听您的话,父亲。(同下)

第四场
露台

哈姆雷特、霍拉旭及马西勒斯上。

哈姆雷特 风吹得人怪痛的,这天气真冷。

霍拉旭 真是凛冽的寒风。

哈姆雷特 现在什么时候了?

霍拉旭 估计快十二点了。

马西勒斯 不,已经打过钟了。

霍拉旭 真的?我没听见;那鬼魂也快出现了。(内喇叭奏花腔及鸣炮声)这是什么意思,殿下?

哈姆雷特 王上今晚大宴群臣,通宵醉舞;每次他喝下一杯葡萄美酒,铜鼓和喇叭便吹打起来,欢祝万寿。

霍拉旭 这是向来的风俗?

哈姆雷特 嗯,是的。可我虽然从小就熟习这种风俗,但我倒觉得对这种风俗,与其遵守,不如打破,倒还更体面些。这种酗酒纵乐的风俗,让我们在东西各国受到许多诽毁;他们称我们为酒徒醉汉,将下流的污名加在我们头上,让我们的各种伟大成就都因此而大为减色。在个人方面,情况也常常是这样,有些人纵然在其他方面堪称圣洁,具备人能具备的无限美德,也会因为秉性上生了本是天生缺陷,而非自身过失的恶痣,或者某种性情发展过度,冲破了理智的尖桩与壁垒,或者某种习惯玷染了原本令人赞赏的作风,就受到世人的指摘:随便哪种毛病的印记,无论是天生的记号还是偶然的烙印,都会让他们在非议中逐渐溃烂。丁点的邪恶便足以勾销所有高贵的品质,叫人声名狼藉。

鬼魂上。

霍拉旭 瞧,殿下,它来了!

哈姆雷特 天使保佑我们!不管你是一个善良的灵魂还是万恶的妖魔,不管你带来了天上的和风还是地狱的罡风,不管你的来意是好是坏,你的模样都是这样和蔼可亲,所以我要对你说话;我要叫你哈姆雷特,君王,父亲!尊贵的丹麦先王,啊,回答我!不要让我在无知的蒙昧中抱恨终天;告诉我,为什么你长眠的骸骨不安窀穸,为什么安葬你遗体的坟墓张开它大理石制的沉重双颚,把你重新吐放出来。你这已死的尸体这样全身甲胄,出现在月光之下,让黑夜变得这样阴森,让我们这些为造化所玩弄的愚人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究竟是什么用意?说,这是为了什么?你要我们怎样?(鬼魂向哈姆雷特招手)

霍拉旭 它招手叫您跟着它去,好像有话要对您一个人说。

马西勒斯 瞧,它用很有礼貌的举动,招呼您到一个僻远的所在;可您千万别跟它去。

霍拉旭 千万不要跟去。

哈姆雷特 它不肯说话;我还是跟它去吧。

霍拉旭 别去,殿下。

哈姆雷特 嗨,怕什么呢?我生命的价值不过一枚针的价值;至于我的灵魂,则跟它一样永生不灭,它又能如何加害?它又在招手叫我去了;我要跟着它去。

霍拉旭 殿下,要是它把您诱到潮水里去,或者把您领到下临大海的峻峭的悬崖之巅,然后在那儿,它现出了狰狞的形貌,让您丧失理智,变得疯狂,那可如何是好?您想,无论是谁,一到那样的地方,望着身下的千仞峭壁,听见海水奔腾的怒吼,即使没有别的原因,也会吓得心惊胆裂。

哈姆雷特 它还在向我招手。——走吧,我跟着你。

马西勒斯 您不能去,殿下。

哈姆雷特 放开你们的手!

霍拉旭 听我们的劝吧,别去。

哈姆雷特 我的命运在高声呼喊,使我全身每一根微细的血管都变得像怒狮的筋骨一样坚硬。(鬼魂招手)它依然在召唤着我。放开我,朋友们;(挣脱二人之手)凭着上天起誓,谁要是拉住了我,我要叫他也变成了鬼!走开!——走吧,我跟着你。(鬼魂及哈姆雷特同下)

霍拉旭 幻想占据了他的头脑,让他不顾一切。

马西勒斯 我们跟上去吧;我们不该由着他的。

霍拉旭 那就走吧。这种事情会引出什么结果来呢?

马西勒斯 丹麦国里恐怕有些不可告人的坏事。

霍拉旭 上天的意旨支配一切。

马西勒斯 好了,快跟上去。(同下)

第五场
露台的另一部分

鬼魂及哈姆雷特上。

哈姆雷特 你要领我去哪儿?说;我不愿再往前了。

鬼魂 听我说。

哈姆雷特 我在听。

鬼魂 我的时间快要到了,我必须再次回到硫黄的烈火里去,受煎熬之苦。

哈姆雷特 唉,可怜的亡魂!

鬼魂 别可怜我,你只要留心听好我要告诉你的一切。

哈姆雷特 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

鬼魂 你听了以后,必须替我报仇。

哈姆雷特 什么?

鬼魂 我是你父亲的灵魂,因为生前孽障未尽,被判在晚间游行地上,在白昼忍受火焰的烧灼,必须经过相当的时期,等生前的过失被火焰净化,方才可以脱罪。可我不能违犯禁令,泄漏我狱室中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它最轻微的一句话,都能让你魂飞魄散,让你年轻的血液凝冻成冰,让你的双眼像脱了轨道的星球一样突出眼眶,让你纠结的鬈发根根分开,像愤怒的豪猪身上的刺毛一样森然耸立;可这永恒的神秘,却不能向血肉凡耳宣示。听着,听着,啊,听着!要是你曾爱过你亲爱的父亲——

哈姆雷特 上帝啊!

鬼魂 你必须替他报那逆伦惨恶的杀身之仇。

哈姆雷特 杀身之仇!

鬼魂 杀人是重大的罪恶;可这桩谋杀惨案,是最骇人听闻、逆天害理的罪行。

哈姆雷特 快告诉我,让我驾着像思想和爱情一样迅速的翅膀,飞去杀死仇人。

鬼魂 我的话果然激发了你;要是你听见这种事情却漠然置之、无动于衷,那你岂不比舒散在忘河之滨的蔓草还要冥顽不灵。现在,哈姆雷特,听我说;一般人都以为,是我在花园里睡觉的时候,一条蛇来螫死了我,这般虚构的死状,骗过了丹麦全国的人;可你要知道,好孩子,那毒害你父亲的蛇,头上正戴着王冠!

哈姆雷特 啊,果然让我猜中!我的叔父!

鬼魂 嗯,那头乱伦通奸的畜生,他有的是过人的诡诈、天赋的奸恶,凭着他阴险的手段,诱惑了我那外表上看来似乎非常贞淑的王后,来满足他无耻的兽欲。啊,哈姆雷特,那是多么无耻的背叛!我的爱情是那样纯洁真诚,我始终信守着我在结婚时对她立下的盟誓;她却会对一个天赋与才德远不如我的恶人降心相从!可正像一个贞洁的女子,纵使淫欲批上神圣的外衣,也不能把她煽动一样,一个淫妇纵然与光明的天使为偶,也总有一天会厌倦天国的唱随之乐,而宁愿搂抱人间的朽骨。且慢!我仿佛嗅到了清晨的空气;让我把话说得简短一些。在我按照每天午后的惯例,在花园里睡觉的时候,你的叔父乘我不备,悄悄溜了进来,拿着一只盛着毒草汁的小瓶,把一种致人麻痹的药水注入我的耳腔;那药性发作起来,会像水银一样迅速流过全身的大小血管,像酸液滴进牛乳一般,把淡薄而健全的血液凝结起来;它一进入我的身体,我全身光滑的皮肤上便立刻发出无数疱疹,像害着癞病似的满布着可憎的鳞片。就这样,我在睡梦之中,被自己的兄弟同时夺去了生命、王冠与王后,甚至连个忏罪的机会也不给我,让我在没领圣餐,也没受临终涂膏礼时,就一无准备地背负一生的罪恶去对簿阴曹。可怕啊,可怕!要是你有天性之情,就别默尔而息,不要让丹麦的御寝变成藏奸养逆的卧榻;可无论你怎样复仇,你行事都必须光明磊落,更不可对你母亲有什么不利的图谋,让她去受上天的裁判,受她自己内心的荆棘的刺戳吧。现在我必须走了!萤火的微光已开始暗淡,清晨快要来了;再会,再会!哈姆雷特,记着我。(下)

哈姆雷特 天上的神明啊!大地啊!还有什么呢?我还要向地狱呼喊吗?啊,呸!忍着吧,忍着吧,我的心!我全身的筋骨,不要一下就衰老,还请撑着我的身体!记着你!那是当然,可怜的亡魂,只要记忆不曾从我混乱的头脑里消失,我就会记着。记着你!那是当然,我要从我记忆的碑版之上,拭去一切琐碎愚蠢的记录、一切书本上的格言、一切陈言套语、一切过去的印象、一切我少年的阅历所留下的痕迹,只让你的命令留存在我脑海的书卷,不掺杂一点下贱的废料;是的,上天为我作证!啊,最恶毒的妇人!啊,奸贼,奸贼,满脸堆笑的万恶奸贼!我的写字板呢?我必须把它记下:人可以满面是笑,骨子里却是杀人的奸贼;至少我相信,在丹麦就有这样的人。(写字)好,叔父,我记下你了。现在我要记下我的座右铭来,那是:“再会,再会!记着我。”我已发过誓了。

霍拉旭 (在内)殿下!殿下!

马西勒斯 (在内)哈姆雷特殿下!

霍拉旭 (在内)上天保佑他!

马西勒斯 (在内)但愿如此!

霍拉旭 (在内)喂,嗬,嗬,殿下!

哈姆雷特 喂,嗬,嗬,孩儿!来,鸟儿,来。

霍拉旭及马西勒斯上。

马西勒斯 怎么样,殿下?

霍拉旭 有什么事,殿下?

哈姆雷特 啊!奇怪!

霍拉旭 好殿下,快告诉我们。

哈姆雷特 不,你们会泄漏出去。

霍拉旭 不,殿下,凭着上天起誓,我一定不会泄漏。

马西勒斯 我也一定不会,殿下。

哈姆雷特 那你们说,谁能想到有这种事?可你们能不能保守秘密?

霍拉旭 能,上天为我们作证,殿下。

马西勒斯

哈姆雷特 在全丹麦都不曾有哪一个恶贼不是个坏透了的无赖。

霍拉旭 殿下,这种话可用不着什么鬼魂走出坟墓来告诉我们。

哈姆雷特 啊,不错,你说得有理;所以,我们还是不必多说废话,大家握个手就分开了吧。你们可以照你们的意思去干你们的事——因为各人都有各人的意思和各人的事——至于我自己,那我就告诉你们,我要做祈祷去了。

霍拉旭 殿下,您这话说得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哈姆雷特 我的话冒犯了你,真是非常抱歉;是的,我从心底里抱歉。

霍拉旭 哪儿的话,殿下。

哈姆雷特 不,凭着炼狱守护神圣伯特力克的名义,霍拉旭,我的确是严重地冒犯了你。讲到这个幽灵,那就让我告诉你们,它是一个诚实的亡魂;你们想知道它对我说了些什么,只好请你们暂时不要动问。现在,好朋友们,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都是学者和军人,请你们允许我提出一个卑微的要求。

霍拉旭 什么要求,殿下?我们一定答应。

哈姆雷特 永远别把今晚所见告诉别人。

霍拉旭

马西勒斯 殿下,我们一定不告诉别人。

哈姆雷特 不,你们必须宣誓。

霍拉旭 凭着良心起誓,殿下,我决不告诉别人。

马西勒斯 凭着良心起誓,殿下,我也决不告诉别人。

哈姆雷特 把手按在我的剑上宣誓。

马西勒斯 殿下,我们宣过誓了。

哈姆雷特 那不算,把手按在我的剑上。

鬼魂 (在下)宣誓!

哈姆雷特 啊哈!孩儿!你也这样说吗?你在那儿吗,好家伙?来;你们都听见地下这伙计怎么说了。宣誓吧。

霍拉旭 请您教我们怎样宣誓,殿下。

哈姆雷特 永不向人提起你们今晚的所见所闻。把手按在我的剑上宣誓。

鬼魂 (在下)宣誓!

哈姆雷特 处处都有你吗?那我们换个地方。过来,朋友们。把你们的手按在我的剑上,宣誓永不向人提起你们今晚的所见所闻。

鬼魂 (在下)宣誓!

哈姆雷特 说得好,老鼹鼠!你能在地底下钻得这么快吗?好一个开路先锋!好朋友们,我们再换一个地方。

霍拉旭 哎哟,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哈姆雷特 那你还是用见怪不怪的态度对待它吧。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远非你们的哲学之梦所能企及。可是,来,上帝的慈悲保佑你们,你们必须再次宣誓。今后我也许时而要故意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你们要是在那时见到我古怪的举动,切不可像这样交叉着手臂,或者这样摇头摆脑,或者嘴里说些吞吞吐吐的词句,比如“呃,呃,我们知道”,或者“只要我们高兴,我们就可以”,或是“只要我们想说”,或是“有人要是怎么怎么”,诸如此类的含糊其词的话语,表示你们知道我有什么秘密;你们必须答应,从此避免这类言辞,上帝的恩惠和慈悲保佑着你们,宣誓吧。

鬼魂 (在下)宣誓!(二人宣誓)

哈姆雷特 安息吧,安息吧,受难的灵魂!好,朋友们,我用全心的真情,信赖着你们两位;要是在哈姆雷特的微弱能力以内,有能向你们表达他的友情之处,上帝在上,我一定不会有负你们。让我们一同进去;请你们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守口如瓶。这是个颠倒而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来,我们一块儿走吧。(同下) scInnWz2jqDUtiYRRecewnQcbs4iPA3v0A4gjD+qK9gZAj/ZXdq6eA30j23v55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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