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被塞进管子里吗?头朝里的那样?
先别急着回答,我还没有说完。
你愿不愿意头朝里地被塞进一根又冷又狭窄、你还不能动的管子里?一次持续数个小时?那根管子会发出非常大的噪声—一种持续不断的咔嗒声和尖叫声,仿佛它是一只愤怒的金属海豚?
几乎所有被问及这个问题的人都会说“不”,接着急忙去找附近的安保人员。然而请你想象一下,有的人不仅同意这么做,而且还心甘情愿地主动要求这么做,甚至反复去做!这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就是我啦!是的,我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了。如果再次被问到,我依然会欣然同意。我并没有什么奇怪又特异的癖好,但我是个神经科学家,一个热衷于大脑研究的学徒和科学狂热分子,所以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已经志愿参加了许多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实验。从21世纪初开始,许多这类实验都需要使用fMRI来对我的大脑进行探测。
MRI是磁共振成像(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的缩写,这是一种复杂的高科技检测操作,使用强磁场、电磁波以及许多其他类型的科技魔法来获取活人体内非常精细的影像,从而揭示诸如骨裂、软组织肿瘤、肝损伤和外星寄生虫(大概吧)等问题。
不过,更加仔细的读者一定已经发现了,我前面说的是fMRI。这个“f”非常重要。它是“功能性(functional)”的缩写,所以这项技术的全称是“功能性磁共振成像”。这意味着,用来探查身体结构的同一种方法也能在经过调整后用于观察“工作中的大脑的活动”,使我们亲眼看见那些构成大脑的无数神经元之间的相互作用。听上去可能不怎么有吸引力,但这种活动究其本质而言,构成了我们心智和意识的基础,就像无数的单个细胞构成了我们的身体(细胞以复杂的方式连接形成组织,组织再以复杂的方式连接构成器官,器官进一步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功能性实体,那就是你)。从科学角度来说,这已经相当牛了。
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呢?我们本该去找快乐的来源,说这些神经成像先进技术的细节有什么用呢?这个嘛,尽管我不否认讨论神经成像的复杂方法确实能让我快乐,但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原因。
你想知道快乐从哪里来,对吗?那么,什么是快乐呢?它是一种感觉,或是一种情绪、一种心情、一种精神状态,或是类似这样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定义它,都很难否认,从最基础的层面而言,快乐是我们大脑的某种产物。所以好了,快乐源自大脑。这下我们用一页的篇幅就总结了一切,对吗?
错。尽管快乐源自大脑这句话在技术层面上是“正确”的,但它在本质上却是毫无意义的表述。因为从逻辑上来说,“一切”都源自大脑—我们所感知、记忆、思考和想象的一切。人类生命中的各个方面都或多或少涉及大脑。尽管重量只有几磅, 人类大脑的工作却繁重得出奇,每秒钟都有数以百计的不同区域在执行数以千计的各项任务,为被我们视作理所当然的存在感提供丰富的细节。所以,快乐 当然 是源自大脑的。这结论就和当别人问你“南安普敦在哪里”时,你回答“在太阳系”一样准确但毫无助益。
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快乐究竟源自大脑的 什么地方 。是哪个部分产生了它?哪个脑区是它的基础?又是哪个区域负责识别那些能够引起快乐的事件?为此,我们必须能够透视一个快乐的大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依赖复杂的神经成像技术,例如fMRI。
瞧,我就跟你说这是有关系的吧!不幸的是,这个特别的实验目前还面临着几个障碍。
首先,一台可靠的MRI扫描仪重达数吨,耗资数百万,并且它产生的磁场强得足以令办公椅以致命的速度飞过房间。另外,即使有一台这样的超级机器供我使用,我也拿它无能为力。我已经多次进入这种机器接受检查,但那并不意味着我知道如何操作,就像搭乘过长途航班并不意味着我成了飞行员。
我自己的神经科学研究方向是记忆形成的行为学 1 。尽管这听上去令人印象深刻,它复杂而细致,但大多数时候只涉及构建精巧(但廉价)的迷宫供实验动物探索,然后看它们如何突围。有趣的确是很有趣,却意味着我有自信能驾驭的最危险的工具就只有美工刀而已—即使如此,大多数人为了以防万一,依然会在我操作时离开房间。我从未获准靠近像MRI扫描仪这么精密的东西。
然而,我的好运来了。我住的地方离CUBRIC—卡迪夫大学脑研究影像学中心(Cardiff University Brain Research Imaging Centre)—很近,也就是我志愿参加那些研究的地方。当我在卡迪夫心理学学院(Cardiff Psychology School)获得博士学位时,这个中心尚在建设中,等到它完工开放时我恰好刚刚离开。老实说,这种时序真是恶意满满,仿佛整个研究所都在说:“他走了吗?很好,现在我们可以把好东西亮出来了。”
CUBRIC是一个开展最前沿人类脑功能研究的绝佳场所,让我倍感幸运的是,我有朋友在那里工作。克里斯·钱伯斯(Chris Chambers)教授就是其中一位,他是大脑成像技术领域的著名专家和研究者。他很乐意与我会面,并讨论我那关于在大脑中定位快乐的计划。
然而,这将是个业务会议,不是社交聚会。如果我要说服一位教授允许我动用他那价值连城的设备,来展开我自己的关于大脑如何处理快乐的研究,我必须确保自己做足了功课。那么,对于大脑中快乐的机制问题,现在科学界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说有哪些猜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