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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回到家里,周光浩笑对林如说,“你睡个觉,好好休息一下,晚饭不用操心,我来做!这刘莉莉说的对,厨房热,家庭才热,以前你辛苦了,我以后要进厨房了,只要我有空!”

“刘莉莉的话成了圣旨!”林如讽刺道,本想在厅里坐一会儿,立时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了。

“我并不喜欢她,”周光浩追着林如的背影道,“她可没法跟你这个大学老师比,夸夸其谈,自以为是,一个官二代而已!”

林如忍不住从房间里出来,盯着周光浩道,“沾了人家的光爬上去了,还背后说人家的坏话!”

这话令周光浩脸红,他忍不住回道,“说我把刘莉莉的话当圣旨,我看你是在他们家受了什么刺激!”

“爸爸,我喜欢刘莉莉阿姨!”宁宁道。

周光浩立时后悔自己说了让矛盾更加升级的话,笑着冲宁宁道,“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也喜欢刘阿姨,真的,我只是说她不如你妈妈好。”

林如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在她眼里,我没有顺眼的地方,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周光浩心里自言自语,颓然坐到沙发上去,见宁宁站在那里愣愣地瞅着自己,他就把宁宁招呼过来,问她喜欢吃什么,今天的晚饭他来做。

“我记得文涛叔叔跟我说过,人很奇怪,肚子饱饱的时候就想不出什么是好吃的,我现在就是这样,爸爸。”

“是这个道理,”周光浩被逗笑了,觉得宁宁好可爱,他把女儿揽在自己怀里,亲亲她的脸蛋,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愧意,想起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专意地亲近一会儿了。他瞅瞅紧闭着的妻子的房门,叹了口气,觉得宁宁很可怜,因为他跟林如关系的冷漠,女儿失去了太多家庭的快乐,他们冷语交锋时,她总是张大眼睛望着他们,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林如连在女儿面前装出和谐样子的心境也没有了。

“这都是我的错,”他想,“但是也不光是我的错,她太不懂得宽容,总是咄咄逼人,刺伤男人的尊严,连刘莉莉那种身份的女人都懂得要维护丈夫的体面,而她呢,除了抱怨就是冷漠,从她嘴里永远听不到一句对我的赞美……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她满意呢?文涛那样的吗?”想到此,他轻视地眯缝起眼睛,摇摇脑袋,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像文涛那样一个唯唯诺诺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的男人,怎么竟成了女人喜欢的对象——除了肚子里的那点学问,他身上那点本能的朴实就那么魅力四射、光鲜照人?“而且,文涛真的很朴实吗?他恐怕早就变了,是不是更会装呢!”他回忆今天文涛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游离不定的态度,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他也不例外,他早就不是那个刚从上海跑回北京时两眼迷茫一脸惊慌的文涛了!”

但是周光浩马上纠正自己,他耳边响起林如刚刚说的那句话——沾了人家的光爬上去了,还背后说人家的坏话!“是的是的,不能这样想问题,这样太小人了!”他想起还在学生时代他就立誓要最大限度地压制内心的嫉妒,那时他读了很多名人传记,发现那些大人物个个都有着超人的坚强意志,但是在心胸上却分出了高低,它很大程度决定了他们事业的成败。他不由得悔恨自己刚才当林如的面说刘莉莉的坏话,觉得自己愚蠢透顶,自己在哪儿都能说对话,却总是在她面前失言,她越是憎恶他的虚伪,他却越是要在她面前尽情暴露!“我得好好检讨自己,好好清理一下自己了……这么多年,我习惯于见风使舵、伪装行事,还自诩这是自己的老练成熟所在,是不是这种所谓的老练成熟已经将自己内心的真诚吞噬殆尽了,而这一点,她跟我一起生活,看得最清楚。”

他刚冒出揭露自己的念头,便立刻想要驱散掉。他跑到厨房里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上下翻弄着,拿不定主意今晚做什么样的饭菜供妻子女儿享用。冰箱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然后他站在厨房里发呆。他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晚餐上,他为自己一时无法解脱内心的羞愧而烦恼,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回到客厅里坐下,他瞅瞅妻子的卧室,意识到他必须好好想想怎样解决他跟林如的矛盾了,事实上,他无数次这么想过,但每次都逃避过去了,这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他一想到她毫不信任的鄙夷的表情,就浑身战栗。他常常后悔自己娶了一个所谓有品味有思想的知识女性做妻子,跟这种女人生活实在是太累了,甚至不如随便找个有姿色的质朴的村姑好,那样的话,他想怎样就怎样,一回到家,就有一张温顺卑微可爱的笑脸迎接他,他就是她的一切!他突然发现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最不幸的,平等只会制造不服和争斗,不平等才会带来忍让和和谐。

周光浩坐在沙发上胡乱想事,林如从卧室里出来,到宁宁的房间看看她做什么,叮嘱女儿早点完成作业,然后就又回自己卧室去了。

周光浩突然站起,跟着林如进去,笑道,“晚饭吃什么,给点建议?我希望今天开个好头,以后我就有信心了。”

“随便吧。”林如面无表情道,躺倒床上去拿起手机看,很快把手机扔一边,捧起一本书看。

周光浩坐下,叹口气,试图向林如检讨自己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就算得不到她些微的谅解,她愿意耐着性子听他讲话也好。但是,他刚说了句“家是第一重要的,以前我做得太差了”,林如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立刻从床上跳起,也不说什么,就径直往客厅里去了。

周光浩垂着头咬咬牙关,接着便是叹气,一筹莫展。他预料到会是这样,但是临了,仍感到惊讶屈辱,不知道该怎么灰溜溜地走出这间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好在不多一会儿,他听见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像是林如出门了,他这才鬼头鬼脑地跑了出来,确认林如确实出门了,他长呼口气,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沙发上去。他想,之前他跟林如虽冷漠相对,但因交流极少,各自又守着讲话的分寸,多半倒也相安无事,早知刚才他心怀诚意、主动示好,却立刻落一个自取其辱的结果,倒还不如就一直维持着平常那个冷漠的平衡为好。一瞬间,他生出逃避的念头,想给出了门的妻子发个信息,告诉她部里有事,他一会儿要到部里一趟。他带着忿忿的情绪自言自语道,“她一声不吭摔门就走,我起码还编一个理由,这就是我跟她的不同!”

但是这句话刚一脱口而出,周光浩就怔住了,心想,“这可真是不打自招,我编谎言骗她,却还振振有词,指责她的不是……这说明这些年来我的确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伪装自己,于是她也习惯了用轻蔑和冷漠来还击……要是她发现了我还有更不耻的事情瞒着她,会怎么样呢?”

宁宁从屋里出来,瞅瞅爸爸,见妈妈的屋门开着,就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门边往里看,然后进去。没找到妈妈,宁宁问爸爸,“妈妈没在,她去哪儿了?”

“她出去了。”

“你们又吵架了?”

周光浩茫然地望着女儿。

“你们为什么老吵架呢?”

周光浩尴尬地笑笑,道,“老吵架吗?不是吧。”

“是,就是!老吵架,一说话就吵架!”宁宁显出不容置疑的口气,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一句,“妈妈会跟你离婚吗?”

周光浩大吃一惊,疾步走到女儿跟前,“宝贝,你妈妈跟你说过什么?”

宁宁紧张地摇头。

周光浩怀疑地望着女儿,道,“宝贝,你认为我跟你妈妈……”他立刻停住,想了想,摸摸女儿的头,“不说了,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在这个家没有担负起应有的责任,我准备好好地改一改,你愿意帮助爸爸吗?”

“我帮你?我怎么帮你?”

“宝贝,你当然可以帮助爸爸,你可以……在妈妈面前说爸爸的好话,当然,不是说假话……我希望妈妈能对爸爸有信心,爸爸最大的问题就是懒惰。你看,今天的晚饭爸爸来做,爸爸改变自己的行动开始了!”

林如厌恶听周光浩表白,又不想发作弄得宁宁心里发慌,便跑到外面散心,一个人沿着长长的昆玉河走来走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因为所有能想到的都是让她烦心的,是一遍又一遍重复过的痛苦。她觉得只有神经麻木、头脑空空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但是她哪里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思想,脑子里一会儿是刘莉莉眉飞色舞的样子,一会儿是给她发匿名信息的那个女人可憎的面目,一会儿又是刘莉莉家里的布偶猫,还有突然莫名冒出来的刚刚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一瘸一拐面孔肮脏的捡垃圾的老人,“怪不得会有释迦摩尼,会有弘一法师,会有觉悟,会有超脱……不,想这个更痛苦,那是个更遥远的世界,比死还遥远,我要是活不好,就只配去死……”她停下来望着静静的河水,想像自己的身体漂浮在上面的样子,她惊出汗来,连忙转身背对河水。“是的,死同样也是遥远的,因为即使活得不好,我也希望死得美丽,但,死,一个活得不好而换来的死,能美丽吗?”

离开河边,林如不自觉地往家的方向走,突然想该买些菜回家,她无奈地笑笑,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想想罢了,人一生中会无数次地想到死亡,却是该怎么活着还怎么活着,甚至刚从死亡边缘处拉回,人立刻就回到了过去,人生就是活着,大家都是这样……是的,该回家了。”这时几个小女孩追逐着从她身边跑过,林如望着她们,感觉此时女儿宁宁正看着自己,她不由得心里跟女儿说,“呵,宝贝,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如买些菜从外面刚一进门,周光浩赶紧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乐呵呵道,“好极了好极了,买了这些菜,这下我就更有的做了,记住,今天厨房不容许你进,我占领了!”

林如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应该向周光浩呈现怎样的表情,她就低着头进去。宁宁跑过来拉住妈妈,叫道,“晚上我要吃爸爸做的饭,妈妈,我们要给爸爸机会,我看好爸爸!”

“让你睡个觉,睡了吗?”林如冲女儿道,顺势冰冷地瞟周光浩一眼,周光浩便故意冲着宁宁挤一下眼,做一个OK的手势。林如马上还以讥讽的表情,不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处坐下,喝口水,打开电视。她先是为周光浩拉上女儿用这种装萌卖乖的方式替自己开道感到无聊而可笑,继而便愤怒起来。她想起过去每当他向她释放善意寻求和解时,她不仅感觉不到一点开心,反而觉得被他耍弄,一发勾起了她内心强烈的耻辱,似乎他在恶意地提醒她——她怎么可以既屈辱地维持着这场不幸的婚姻,又倔强地不想给自己丝毫的原谅他的机会!这是她长久的痛苦所在,她不愿去思想它触摸它,而他却每每把它翻腾出来,无情地暴露在她面前。

不久,周光浩热火朝天开始在厨房里忙乎起来。林如在电脑前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时听见从厨房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哪里静得下来,又无从发作,索性关门躺下睡去,却辗转反侧,直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坐起来,除了呆呆地发愣,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周光浩认认真真做出几样菜来,摆到了桌上。宁宁尝了几口,连连欢喜地叫唤好吃,“爸爸厉害,我觉得比妈妈做得还好吃呢!”

“那就赶紧去叫妈妈来吃饭吧,”周光浩笑道,也惊讶自己的本事,虽然很久不下厨房,却立马能烧出像样的菜来,便一发冲着林如的房间故意高声道,“宁宁,你信不信,你爸爸我上辈子应该是个厨子!”

但是,宁宁跑到林如房间却没把人叫出来,出来怯怯地望着周光浩,道,“妈妈说她不吃,让我们自己吃。”

“为什么?”

“就是不吃,说不饿,就不理我了。”

周光浩犹豫是不是亲自去请林如出来,又怕话不投机,惹得她说出难听的话,自己反而狼狈。宁宁瞅着他,一边跑到餐桌那里坐下来安静地等待,神情落寞。周光浩见女儿这样,便硬着头皮去请林如了。

林如在床上躺着。

“还生气?”周光浩轻轻问一句,“不至于为了一句话就……我们是一家人,刘莉莉和文涛毕竟是另一家人。”

林如不作反应,眼睛闭着。周光浩便用调笑的口气道,“这事过去了行吗?我吃你做的饭,你也应该吃我做的饭,这样才公平……宁宁等着呢,给我们个面子吧。”他准备了前一句,后一句是临时加上的,但这后一句,他刚说罢就后悔了。“怎么回事啊,又是面子!我明知道她反感这个!”他不禁在心里骂自己。他立刻纠正自己,讨饶道,“错了错了,我又扯什么面子,实在是够庸俗的!我是想说,”他呵呵笑了起来,“你可以生气,但饭总要吃,吃饱了,你才更有力气生气,生气也是需要能量的,看看,现在你只能躺着生气,起来吧好吗……我这也不是贿赂你,我只是补偿弥补过去,对你来说算不上是接受什么好处,对吧?所以,不算你在我面前低了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他努力想逗笑她,只要她一不小心笑出来,问题就解决了,他想起这是他以前惯用的法子,总能奏效。但是他记不清有多久他已经不习惯用这个法子了。

林如终于还是没有起来。有一阵子她差点心软了,她一方面厌恶周光浩说的每句话,一方面又坚持不住长时间的沉默,他毕竟费了好大工夫做好了饭,此时又一个劲陪着笑脸,她觉得自己找不到理由发泄怨恨,而且女儿还满怀希望在外面等着她呢。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一想起他对她长久的不忠,就浑身战栗,对他现在做出的姿态不仅厌恶而且恐惧。她想,假如今次她接受了他的哄骗——就算他真的想要变好,那么她就可以从此默认他的过去?于是她所有的屈辱将不值一钱,最终都要在肚子里慢慢烂掉?“不,不能这样,不可能这样,这是做不到的!”她对自己说,抓着胸口,好似抓着自己破碎的心脏。

周光浩无功而返,回到餐桌上,耸耸肩膀,冲女儿道,“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那就干脆让她休息吧……来,我们吃吧。”

“你们会离婚吗?”宁宁突然又是这一问。

周光浩不由得一怔,盯着女儿,尴尬一笑道,“又问这个!怎么会呢?你觉得会吗?”

“我们班好几个同学,他们爸爸妈妈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自己说的?”

“他们不说,但我们知道。”

周光浩小心翼翼问,“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不快乐?”

“你说呢?”

这简直是一句大人似的尖锐的反问,令周光浩震撼。他躲避女儿的目光,瞅瞅妻子的房间,半晌,笑一笑道,“放心,宝贝,你的爸爸妈妈不会离婚,我跟你妈妈只是有点小分歧,这是难免的……吃饭吧,都凉了。”

晚上,周光浩长久无法入睡,眼前总闪现着宁宁那双注入恐惧和忧愁的纯净的大眼睛。他痛苦不已,觉得自己好失败,比起文涛的幸福日子,自己的生活简直是狼狈不堪。他想起从前他情感的天平总在林如和明艳秋两个女人身上来回转移,时而悠然自嘲,时而忧虑重重,后来他找到了让自己平静舒服的办法,就是搁置不究,把一切交给时间。他总觉得他享有把握未来、决定取舍的权利,从未想过有一天林如会主动跟他提出离婚,正如他从未想过明艳秋会弃他而去一样。以他对林如的了解,尽管她对他不满意,他们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但是他相信她绝不会愿意让女儿失去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他也就从未认真想过如果自己的婚姻真的发生变故,到那时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好像一直忽略了女儿,又好像在潜意识里故意躲着她、绕过了她。直到今天,宁宁反复问他,他跟林如会离婚吗,他这才惊恐觉察到林如或许真的有可能带着女儿离开这个家,这强烈地刺激了他的自尊。不仅如此,他看着女儿受伤的眼神,竟头一次震撼般地意识到,与他脑子里所有的权衡相比,女儿才是最沉重地压迫他心灵的砝码。他面对林如、面对明艳秋,面对所有人,都可以竖起各色假面具,却唯独做不到在女儿面前也虚假得心安理得。原来这就是父亲!

夜深人静,周光浩突然听到从外面客厅里传来响声,像是林如从卧室里出来了。他屏住呼吸细听,突然一跃而起,坐在床上又想了想,也不知慌慌张张想了些什么,他极力镇定一下,然后跳下床去,开门出了卧室。

客厅的灯亮着,不一会儿,他看见林如穿着睡衣从宁宁的房间里走出来,他站着跟她远远对视。

“她应该早睡着了”,他道,“你还没睡?”

林如不答话,往自己房间走。

周光浩犹豫一下,跟了过去。他并没想好要跟林如说些什么,他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坏到了什么程度,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他只知道无论怎样,他都必须跟她好好谈谈,逼她开口说话,他想,只有沟通,才会有和解的可能,他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任由彼此的冷漠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林如冷冷道,“进来干什么?有事?”

“睡不着,想跟你聊聊。”

“我不想聊。”

周光浩低下头道,“知道。”他不再让自己脸上显出不严肃的笑容。

“既然知道,回你房间吧,我要睡了。”说着,林如伸手把灯关掉,躺倒床上去。

“我们好久没有沟通了……这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光忽略了你,也忽略了宁宁,我好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想起来真是惭愧。”

“我要睡了!”林如声音里带着怒气。

“好的,你睡,我说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等你睡着了,我会离开。”他不由得又摆出一副调笑讨饶的架势。

“你在这里喋喋不休,我怎么睡?拜托,你可是个司局级领导,有身份的人,就这么没有风度?你在外面也这样?还说什么你忽略了我和宁宁,是这样说的吧?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做着不光忽略而且不尊重我的事情,我要睡觉,你对我这个基本的权利都不尊重!”

林如的话难听,换到从前,周光浩会深感受辱,两人的冷漠就是从这种冷嘲热讽和反唇相讥开始的,但现在,他竟没有生气,觉得只要她愿意发泄就好,女人大致都是靠发泄来平衡她们的心情的,他希望她发泄个够。

“对不起,”他诚恳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知道你心里藏了很多的怨气,我能理解……我也不指望我拿出这点在你来说微不足道的诚意就能让你释怀……”

“不要说了,不想听!”

“林如,你总得给我机会,给我们机会,看看是不是……”

林如腾地坐起,厉声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去宁宁房间跟她去睡了!你要不要跟着过去把她也吵醒?”

周光浩一时被震住,不说话了,坐在那里低下头去。

林如盯着周光浩,决定要不要马上离开这间屋子。终于,她还是没走,忿忿地又躺了下去。周光浩则坐着不动,仿佛在考验自己,也在考验林如。他想,今天只是开始,他迟早要攻破她坚硬的堡垒,这一生他从未真正失败过。

沉默了好长一阵后,周光浩开始说话,知道林如不会睡着。“以前以为宁宁不关心我们大人的事,今天才发现,她好像什么都明白,还问我,我们会不会离婚,也许她也这样问过你……”他试探她对离婚这种事的反应,他头一次跟她提到这两个字眼,而且是借助宁宁的疑问。

林如激烈地呼吸,好似一根针扎到了致命的痛处。她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尽管她无数次地想过跟周光浩离婚,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惊了一下,感觉猝不及防。她想,假如对此她不愿或不敢直面于他,那她曾经对他的一切不满就统统代表着软弱和无能,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周光浩眼睛紧盯着林如,似乎感觉到了此时林如的情绪,她对他的话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不禁令他欣喜。

林如坐了起来,把灯打开,面无表情,用异乎寻常的平静的口吻道,“那就谈谈吧,关于离婚。”

周光浩心里立刻慌乱起来,随即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她意外的淡定令他不寒而栗。“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真的是需要好好谈谈心,不管成见有多深,我们各自,不,主要是我,我打算做最大的努力改正自己,取得你的谅解,这样对我们的女儿好,我们没有理由不让她有个幸福的家。”

“你好虚伪!我们是到了谈分手的时候了。我受够了,你也一样!”

“林如,”周光浩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真的误会了我的意思!”

“误会了什么?误会了你把离婚这两个字说出来的动机?你想威胁我吗?不用,整个这场误会该结束了,让我们谈谈怎么结束吧!”

“理性一点,林如,好吗?”

“就是太理性了,维持到了今天,不然早结束了。你心里清清楚楚,理性在我这里是煎熬忍受,在你那里是什么?是虚假欺骗!理性让我们都很累,你不累吗?虚假欺骗多么耗费脑力!”

“对对,说得对,全是我的错!我知道我这个人很有问题,太不真实,你相信我,我要彻底改变自己,让你今后再不用煎熬忍受……我们重新开始,林如!”

“周光浩,我要跟你谈的是离婚,不是谈你改正不改正!你要是还没想好,就想想去,最好算计得周周到到再跟我谈,你听着,除了离婚,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谈!”说着,林如就把灯关了,上床躺了下去。

周光浩觉得精神几乎要崩溃了,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一句试探之语会带来如此灾难性的结果。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乱了方寸,突然生出一个悔罪的念头,就是将他跟明艳秋的苟且之事和盘向林如交代,觉得若想取得她的原谅,他就必须在她面前进行一次彻底的灵魂里的革命。他很早心里就清楚,对两人长久不同床共枕,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埋伏了一个共同的谎言——把这归咎于她的情欲冷淡和他的精神疲惫,实际上,他们知道,他们的心早已不在一起了。凭他对她的了解,她耻于在他面前揭露此事,不光因为这种事本身的丑陋让她说不出口,更因为她要借着自己的冷淡维护一个女人的尊严。他知道她永远不会放下她的尊严,而只要她放不下她的尊严,他也就永远别想从身体上靠近她,那么,他跟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机会。

周光浩激烈地思考是不是应该向林如彻底悔罪,这是不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临了,他觉得事情还没坏到这种地步,她的决绝也许是她一时的情绪,既然她是一时的情绪,他也就没必要也把一时的情绪发出来。他丢下一句话,“你睡吧”,叹了口气,回自己房间去了。 mDQn1Mha4EKIKpiKj9zIooxIG8ewREP3PCA9N8vLFAKdbKJVDoXtkvWEo+CnF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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