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浩从大师府邸出来,一时感觉轻松许多,但脑子里很快就生出一种不安和恍惚。他总觉得大师隐瞒着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他特别记得当他在纸上写下那个“秋”字时,大师脸上露出的惊愕的表情,他甚至觉得大师最后的话像是在敷衍他。想到此。周光浩的心情立刻就变得沉重起来。“但是,他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女人只会报复无情的男人,”周光浩心里自语,想起自己在对待情感时一贯故意显出的不屑于陷入其中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忽然间觉得有些对不起明艳秋,他对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过,把她当玩物,而这就是大师说的所谓的男人的无情。“人性就是如此,被征服就会被轻视,被轻视就会生仇恨……所以她说出那样恶狠狠的话也没错,我的确伤她心了。”
但是,晚上开车行驶在通往明艳秋住的小别墅的路上,周光浩心里又起了变化。他突然觉得大师的话里充满了矛盾,要他对明艳秋不绝情意,却又要他慢慢消磨她的希望,这实在是难以把握,分明是把他与她的关系推向不可预知的宿命。他心神不定,以至于刚一见到明艳秋时,他竟不知做出怎样的姿态才好。他稳了稳情绪,径直上前不由分说抱住明艳秋,捧着她的头双手拍拍她的脸颊,紧接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拍拍她的屁股,笑道,“你吓着我了。”
明艳秋太爱周光浩,眼里已然泪花滚滚,一边假意挣脱周光浩,一边讥讽道,“心虚了吧?”周光浩瞅着明艳秋,耳边响起大师的话,心想,假如今后一直如此,怕是孽缘难断,无休无止了,又见明艳秋虽满面怨郁,却是娇媚十足、楚楚动人,不由得心生怜意继而热血膨胀,便不顾一切附身一把抱起明艳秋,疾奔二楼,往床上一扔,压将上去。明艳秋随即猛地撕裂周光浩衣扣,指甲掐进他的肉里。许久不曾如此,本是互相懂得迎合、情致默契的一对,两人一时激情四溅、波浪滔天,仿佛在尽力弥补多日情欲的亏欠,又仿佛在恣意畅快地报复对方……
事毕,周光浩精疲力尽,一脸茫然,立刻对自己刚才不可抑制的本能感到羞愧。明艳秋也不像从前那样娇媚地粘附在周光浩身上,起身给他倒了杯苏打水,递给他,直勾勾地审视着他。周光浩说不出话,只是尴尬地笑笑。明艳秋开口,“你就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周光浩笑道,抠抠额头,“我饿了,我们出去吃个饭?”
“等你说点什么,再去吃。”
周光浩故意笑出声,“小孩子脾气!”
“你是天底下最会演戏的人!”
“别这样说吧”,周光浩喝一口水,哼了一声,“不过,人生就是一场戏,大家都是一边演戏,一边看戏。”
明艳秋立刻道,“我跟你的戏这辈子一定要演下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说着她跳上床,几乎贴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听着,我要跟你结婚!我不能再等了!”
周光浩预料到明艳秋会说这样的话,但仍然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应付她。他硬着头皮调笑道,“结婚那么重要?结了婚就再也没有新鲜感,一座围城,你很快就厌烦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结婚!”明艳秋大声道,“我要跟你成双入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羡慕我们;我要跟你生我们自己的孩子,陪他玩,一天一天看着他快乐长大,让他受最好的教育,做人上人,我们以他为荣,他也以我们为荣;我要跟你天天睡同一张床,我要跟你一起旅游、一起逛街,我要跟你吵架、拌嘴、冷战,然后和好,我要过家庭生活!我不能等了,周光浩,你没有选择,今生你遇了我,你就跑不了了,所以你也别想着要跑!假如你希望有朝一日我心变冷,把你放了,那我劝你别这样想,我告诉你,我的心永远不会冷!我也不管你将来是当了部长还是做了罪犯,你永远是我的男人,我永远是你的女人!”
周光浩大惊,他没想到大师刚刚向他面授机宜,要他等待这个女人的心慢慢变冷,仿佛她隔墙偷听到了这个秘密似的,她立刻就警告他不要跟她耍这种可笑的技俩,她不可能让他得逞。于是,他刚刚还同情她,不好意思面对他,听了她这连珠炮似的充满威胁的表白,他立刻就改变了态度,又觉得她狠毒了。他后悔立刻跑来看她,让她一下子看出了他忌惮甚至畏惧她的威胁,从今以后,她怕是要紧紧抓住他这根软肋不放了。
他当然不能承认他有摆脱她的企图,但是他也不能做出与她结婚的承诺,他叹气,冲明艳秋道,“艳秋,我不想有负于你,这你心里清楚,但是我也不想有负于她,还有女儿……所以,有时候确实想逃避,忙忙碌碌,把这些都忘了”,他显出十分沉重的样子,一边搓捏着被明艳秋撕破的衬衫,一边无奈地笑笑,道,“活着很累!”
“我放过你,你就不累了!你永远想的是你自己!”明艳秋下床,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新衬衫,跑过来不由分说几下子把周光浩的衬衫脱下来,卷做一团往地上一扔,然后把新衬衫扔给他,接着道,“这个地方早就是你的家了,我不信你还能找到比这儿更舒服的地方,你这个没良心的!”
“这我知道,我没想要逃避这里,我想过吗?”他跟她坏笑一下,他知道她喜欢他这种笑。
“你想了不下一百遍!以前你想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现在升了官,突然害怕了,怕我影响你,我们的关系哪天要是暴露了,你就完了,对吧?所以你就想甩掉锅里的!”
周光浩忍不住笑出声,揶揄一句,“可笑!你还是不了解我。”
“我比你还了解你自己!就像你比我还了解我一样!我们两个,是前世的冤家!”
“这话听着瘆得慌,”周光浩继续说笑,穿上新衣服,却把扣子系错了。明艳秋嘲笑地哼一声,却爬上床温柔地将他的衣扣解开,一粒粒重新系好,然后娇嗔地瞟他一眼,像个泥鳅似的钻到他的怀里。一时间,周光浩魂飞魄散,情不自禁紧紧搂住明艳秋,抓捏她白嫩性感的小脚、闻吮她身上迷人的香甜,顿时觉得她是个丢不得的妖冶可人了。
这个晚上,周光浩反反复复在一种对立的自我欺骗中徘徊,从明艳秋的小别墅离开时,他发觉人就是在彼此欺骗中生活的,欺骗构成了生活的五光十色,令人心动,而所谓真诚不过是纯净却单调的一汪清水,令人厌倦。他想,假如有朝一日他真毁在明艳秋这个女人手里,那么,这可能注定就是他的命,这世上哪个人的命运不是上天决定的呢?他想起大师跟他说过的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既如此,那就一切听从天命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