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被带走接受调查，二十四小时后，周光浩获得自由。手机交还他手里，他第一时间拨通妻子的电话，然后他跑到街上找一个公用电话联系明艳秋。明艳秋在电话里哭出声来，立刻要来见他。他说不行，最好过几天再见面，现在他要赶回家去。
林如和文涛在家里等着周光浩，宁宁上学去了。周光浩进门，冲站在门口的林如和文涛笑一下，道，“没事了，让你们受惊了……”他不好意思当着文涛的面去拥抱林如，但他吃惊林如也未像他想像的那样扑到他身上释放一下情绪——虽然那是他不习惯的，也是此时他不愿承受的——她只是伤心甚至带着点怨恨地望着她，不住地掉眼泪。他跟紧着迎上来的文涛紧紧拥抱。
“知道你会没事，”文涛道。
周光浩重重点头，回道，“你的信任很珍贵，谢谢！”
只一夜之间，周光浩形容憔悴，眼圈发黑，鬓角处甚至长出了些许白发，像变了一个人。他先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双手搓着脸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林如紧着弄些点心水果过来，放到周光浩跟前，给他身后放个背垫，让他坐着舒服些。“不饿，没事了，”周光浩望着妻子道。接下来是大家都想不到的沉默。林如是不愿问，而文涛是不便问周光浩这过去一天的经历，周光浩也早打定主意不去说。于是，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种如释重负的气氛来不及享受就顷刻间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坐了一会儿，文涛起身告辞，红着脸冲周光浩笑道，“一场虚惊，好好休息一下！”
林如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去注视文涛，默默跟在周光浩后面送文涛出门。
文涛开着车行驶在路上，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他脑子想的全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他们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隔阂、冷漠、猜疑，甚至背叛……在一起生活，却早已违背了最初的愿望。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会消磨丢失，化为泡影，不好的东西却总是会慢慢积淀，成为顽疾？这是人性使然？是生活的规律？”他把车停到一边，继续思考这常识般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在努力抗拒着常识，希望常识之外存在着另外一个别开生面的世界，在那个世界，美好永远是美好的，热情永远是热情的。
文涛不由得想念林如，想像她现在的样子。他设身处地替她设想该如何体谅周光浩的过失，让生活变得好起来。他甚至想哪天跟周光浩好好谈谈，希望他不要再辜负林如。“他太幸运了，但是他不能因为幸运就不珍惜她，他应该让她觉得她也同样是幸运的！幸福好像就是一种幸运。”
文涛坐在车里想了很久，终于觉得自己的思考都是多余的，他一切都改变不了，只能改变自己。他突然想他是不是还来得及参加那个外地的会议，他就立刻给会议主办方打电话，说自己身体情况好些了，如果需要，他愿意马上订机票赶过去参会。对方听了一时惊喜，连说几遍来得及，说订机票的事就不劳烦文涛了，会方立刻办理此事，恭候他的光临。
下午，刚经历了一场炼狱般的煎熬，惊魂初定的文涛，人已经在东北的一座美丽的城市了。
文涛受到异乎寻常的热情欢迎。参会学者等一众人士仰慕他被总理召见的殊荣，都盼着听他明天的学术演讲。他被安排到宾馆里比一般人都高级的豪华套间居住，刚洗漱了一下，想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下。会议负责人敲门进来，说市长听说文博士到了，立刻要来见他，还要陪他共进晚餐，市长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文涛极怕这种应酬，但每去一个地方参会，都会碰到这种事情，知道躲不过去，不能失了礼节，只好任由别人摆布。不多时，先有个年轻人进来，紧着跟文涛握一下手，自我介绍说他是马市长的秘书，然后跑着把门打开，站在门口。说话间，马市长已经到了，带着爽朗的笑声，后面跟着三四个人。会议负责人迎上前去躬身跟马市长握手，马市长敷衍应付一下，眼睛早往文涛那里望去，伸着手紧走几步，一边大声道，“久仰久仰，文博士，今天总算见到了！”握住文涛的手使劲摇晃，“昨天突然听说你身体有点不适，不能来了，我这心里遗憾啊……看看，还是见到了，太好了！怎么样？身体真的没问题了？”文涛红着脸回道，“没问题了，谢谢！”市长哈哈大笑，道，“一看就是学者，典型的学者！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跟学者打交道，这他们都知道，”市长指指左右，“不过，跟学者在一起，我就像个小学生一样无知，”一边说，一边又是哈哈大笑。
坐着聊了一会儿，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一众人等簇拥着市长和文涛朝餐厅去了。
餐厅里摆了几桌丰盛的饭菜，座次早已安排妥当，按官员级别、学者头衔设定，座位前立着名字标牌。自然马市长坐主桌主座，文涛紧挨着市长。会议负责人站起来首先讲话，热烈欢迎马市长亲自光临，众人鼓掌。接着马市长起身讲话，笑哈哈说一些套话，特别提到很荣幸见到文涛博士，说文涛博士的光临是这次会议的一大亮点，云云，然后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这便完成了宴会的开场仪式。
席间，马市长谈笑风生，学者们轮着向他敬酒，有的为了加深市长对他的记忆，特意离开座位跑到市长跟前去敬酒。文涛如坐针毡，讨厌这种谄媚气氛，盼着宴会赶紧结束。话题时常转到文涛身上，有了解文涛点底细的，跟大家透露文涛现在还是单身，是个典型的钻石王老五。马市长惊讶，立刻笑呵呵道，“文涛博士只顾着钻研学术了，这可不好！”眉头一挑，突然兴趣盎然冲文涛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我们这个城市盛产美女，这大家都知道！”文涛一时窘得涨红了脸，紧着摆手，道，“岂敢劳烦市长！”马市长哈哈大笑，说这哪里是劳烦，这是他的荣幸，如果真的让他玉成文涛博士一桩好事，主要是那女的烧了高香。众人笑着附和，一时笑声不断。马市长拍拍文涛肩膀，又道，“我的建议，你找女人不要找太多学问的，两个人都做学问，表面上匹配，但不好！工作中搞学问，家庭里也谈学问，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你就找个漂亮的、贤惠的、知书达理的，我看就合适，有成就的男人需要一个贤内助！”市长瞅瞅左右，带着几分正经笑问，“我说的有道理吗？”大家当然赞成，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宴席总算散了，会方安排了舞会。马市长有事先行告辞，别前紧握文涛的手，说几句歉意的话，然后郑重说不管有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需要他帮忙，请一定来找他！临了，又跟秘书说，赶紧打电话叫几个歌舞团漂亮的演员过来，给这个舞会助一点兴。
文涛疲惫不堪，不想再参加什么舞会，但哪里推辞得过，生生被强拉了去。
文涛在大学里跳过舞，他跳得不好，也不好意思邀请女孩，但他喜欢大学舞会那种欢乐活泼的场面。现在他坐在舞池边椅子上，生出的却是一种近乎厌恶的感觉，觉得那旋转的灯光和震动的音乐混在一起，像是一个混沌而野蛮的世界，能把他的心脏吞噬掉，他不理解这其中的快乐，不仅不是快乐，简直就是折磨！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出现在舞厅，正是马市长的秘书叫来的歌舞团的演员。会议负责人紧着将一位姑娘领到文涛面前，给那姑娘做个介绍，说文博士被总理亲自召见过。姑娘掩唇大惊，立刻伸出细直白嫩的手臂，冲文涛柔媚说道，“请文博士赏光，跟我跳一支舞好吗？”
文涛不好拒绝，上场笨拙地跟这女子跳了起来，他紧张得面红耳赤——他突然发现这姑娘长得很像林如。姑娘就乎着文涛凌乱的舞步，笑道，“您跳得挺好，您可以靠近我一点，这样我们会更协调。”文涛就稍微靠近女子一点，他想，除了声音，她跟林如真的是好像！“女人都是一样的”——他突然想起周光浩的这句话，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周光浩这话的意思，他陷入不平的情绪，觉得这句话是一种亵渎情感的表达，而这反倒成了周光浩给自己开脱的理由。
一曲终了，文涛全然不知，还继续跟女子跳着，突然明白过来，歉意地跟女子笑笑。他无意再在这里待下去，借口上趟洗手间，便不告而辞，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个夜晚，他一直在想着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