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乔·莱昂内导演在他的电影中描绘的狂野的美国西部就像17世纪政治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描述的那种自然状态。只有软弱的警长维护法律秩序,“人与人彼此的对抗”永不停歇,生命是“孤独、可怜、肮脏、野蛮而又短暂”的。这就像一个没有道德、无政府的世界,神的死去以及因此导致的价值的消亡不可避免地会让许多人恐惧。
但就算是在这种道德的真空中,也可能存在某种秩序和意义。就拿《黄昏双镖客》这部电影为例,片中的两位主角刚出场时看起来像是缺乏道德意识的典型人物:赏金猎人。不过,随着剧情的展开,观众发现片中被称为“上校”(由李·范·克里夫饰演)的男主角不只是想要财富,他还有着更大的目的。他肩负着一个穷尽此生也要完成的使命:为遭到奸杀的姐姐报仇,找到犯下这些罪行的那个人,并且在杀了那个人之前,强迫他回忆自己的罪行。
《西部往事》这部影片也以复仇为主题。在这部电影中,由查尔斯·布朗森饰演的主角没有名字,他要为被谋杀的哥哥报仇,而且要让谋杀者死个明白。
驱使这些电影主人公不断前进的目标不只是为了构成电影情节。这些目标让我们看到,就算是在一个充满了毫无意义的死亡与挣扎的世界,目的感依然可以赋予生命形态和意义。这种主题的电影反映了我们经常对一个清晰的未来目标感受到的欲望,这个目标让我们经受的磨难有了意义,同时给了我们的生命一个清晰的方向。
缺少这样的目的往往是因为对生命价值感到不安。很多人认为,即便他们消失,这个世界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他们所做的所有事都毫不重要。人生就是赚钱、吃喝和睡觉,中间点缀着休息和放松的时间。所有活动都没有进一步的目的,都只是让我们活着以及保持清醒。这不由得会让人觉得,只有当我们的行为有更高的目的或目标时,我们的人生才会因此而变得有意义。
我们在这里寻找的似乎是一种人生的“目的论”观点,一种从未来目标或目的的角度对人生所做的解释。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就有目的论与人性善良相关的经典内容。亚里士多德的一个重要见解是:如果想要目的论的解释完整,必须以本身就是目的的事物来完结。只需要想想我们对好奇而又固执的孩子会有何反应,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很多父母都知道,大多数孩子都会经历一段时长不一、发问频率也不同的“什么都问”阶段。孩子们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做某件事,或者为什么某件事会发生。据说艾萨克·柏林出于这个原因将哲学家描述为一直问幼稚问题的成年人。对家长和孩子来说,这个问题是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发问,而家长则往往不知道如何让孩子停下来。
看看下面这类停不下来的对话:
● 为什么街上会有那么多车?
◎ 因为大家要上班,要送他们的孩子去学校。
● 为什么大家要上班?
◎ 因为他们要赚钱。
● 为什么他们要赚钱?
◎ 这样他们就可以住得好、吃得好。
● 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古代人那样住在茅屋里,吃以前吃的食物?
◎ 因为和住在舒适的房子里不一样,那样不舒服。
● 为什么呢?
◎ 就是不能啊!看!卖冰激凌的来了!
这样的对话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其本身的结构就是原因。对于任何陈述A,我们可能都会问“为什么A?”这就产生了一个答案“因为B”。但之后理所当然地,我们总能问“为什么B?”然后没完没了地一直问下去。唯一能终止这种可能问个没完的情形的方法是像父母们通常做的那样,直接不再回答,或者给出答案“因为X”,这个答案让“为什么X?”这个问题显得不必要,具有误导性或者毫无意义。当活动的内容很容易理解并且被视为理所当然时,我们往往会这么处理。
比如,如果你正在下国际象棋,我问你为什么要走车,你可能会说你准备在三步之内“将军”。在下国际象棋的时候,如果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么显然是不可理喻的。但如果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要活下去,这个问题就又变得有意义了。我可能会惊讶于为什么你想赢棋,因为我可能想知道,为什么你觉得下棋能构成有意义的人生的一部分。
问题是,在谈到生命的整体目的时,很难找到同样的答案。这个难题有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