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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文怡看见老公在一边刷短视频，一边漫不经心地吃饭。
文怡想说什么，却不知怎样开口。最后，直到老公吃完饭，扔下碗靠在沙发上继续刷短视频，她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文怡收拾完碗筷，坐在沙发一隅。两人隔得有些远，像陌生人一样。犹豫了好一会儿，文怡终于开口了，说：“今晚开始，我们……一起睡吧？”短短一句话，十个字，像挤快要空管的牙膏一样，断断续续地从文怡口里挤出来。
老公正专心致志地刷短视频，没有听到文怡的话，等文怡说第三遍时，他才意识到文怡在说话，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老公诧异地看着文怡，像看一个怪物。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他说：“我们分床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你……怎么突然想一起睡呢？”
文怡无法回答，一直到他回房间，关上门睡觉。
文怡孤独地坐在客厅里，冷风穿过阳台，吹拂着客厅的窗帘，窗帘像秋叶一样抖着，一如文怡寒战的身子。
什么时候夫妻开始分床睡了？文怡不记得了。三年？五年？还是八年？时间仿佛久远到忘记了一切。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最初，两人彼此深爱，像糖一样黏，须臾不可分开，哪怕一天，一周都不能，更别说一个月了。
文怡记得，新婚宴尔之时，有一次她去省城培训，就十几天的时间，他送她到车站，离别之际，两人万分不舍，抱头痛哭，眼泪哗啦哗啦的，像天空里飘落的雨滴。到了省城，她每天忙着培训、抄笔记，哪怕再忙，他们每天也要长时间通电话。
有一天下午，文怡正在上课，他突然出现在走廊上，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那束殷红欲滴的玫瑰，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颊。刹那间，她心跳如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忍不住相思之苦，请了假来陪你！”
她感动万分，哭了。
时间像一把杀猪刀。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相亲相爱的一幕幕情景，虽然过去了很久，但她依然记得，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然后呢，感情慢慢地淡了，像白开水一样；再然后，他们开始吵架，隔三岔五地吵；吵架后，他们分床睡，一人一个房间；没完没了的吵架、冷战，到了最后，连架也懒得吵了。平时，他们冷漠得像陌生人，聊天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感情像有裂纹的瓷器，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修补裂痕。
女儿长大了，在外地读大学，工作，很少回来。
有一天，文怡刷到一个视频，说夫妻合盖一张被，说明感情很珍贵；夫妻各盖各的被，说明感情已倒退；夫妻如果分床睡，说明感情已崩溃。视频里说夫妻同床睡，有利于增进感情，延长寿命。
文怡决定，从今晚开始，无论怎样，要跟他一起睡。
她抱起枕头和被褥，敲门进去。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她进来，也没说什么，往床里边挪了一下，让出地方。她静静地躺下。
两人依然没有说话，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各自拿起手机玩。有句话说得好：“以前不离不弃的叫夫妻，现在不离不弃的叫手机。”晚上十一点多，他们熄灯睡觉。
黑暗中，两人平躺着。后来，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她缩了回来。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彼此觉得很不习惯。
那样子，说尴尬不是尴尬，说生分不是生分，就是感觉怪怪的。
以前，他能很快入睡。他的打鼾声仿佛一首催眠曲，很快她也跟着入睡了。可今晚，他们都失眠了，睡不着，翻来覆去。
下半夜，他打开灯，抱起枕头和被子，低声说：“我睡不着……我去客厅睡吧。”
“嗯。”文怡鼻子里应了一下。
她看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晚，文怡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又恢复往常——各睡各的房间。
有一天，他下班回来，看见文怡虚掩着房门睡觉，也没多想，想叫她起来煮饭，想了想，没叫，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在客厅边吃边刷手机；吃完，继续刷视频，凌晨一点多睡了。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每天下班回家，都看见她在睡觉；上班前看见她也在睡觉，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文怡要上倒班，经常在白天休息，他习以为常了。
直到第三天，文怡单位的人打来电话，问他：“文怡也没请假，为什么没来上班，是不是病了？”于是，他敲了房门，进房间去，想看看文怡什么情况。
他碰到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她死了！
三天前，文怡下班回家，想洗菜，煮饭，可突然头晕，她踉踉跄跄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卧室躺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可接下来，天旋地转，心一阵绞痛，头疼欲裂。她艰难地拿起手机，想打给他，打 120，却始终无力拨出号来。
女儿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来，犹如钝刀切割，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女儿跪在母亲的灵前号啕大哭，问他：“爸，我妈死在家里几天，你难道就一点都没觉察吗？”
他无言以对。
选自《故事会》
2025 年 9 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