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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变得轻盈吗？
此时，她醒了，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地说出来。这句话像是一句歌词，又或者是她新鲜出炉的一场梦。
我们刚谈恋爱那会儿，几乎整天腻在一起，睡觉前像是告别的仪式，得紧紧相拥好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我的耳边像是塞满了蜜，不是某句著名电影的台词就是我快背得滚瓜烂熟的那句：“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最近我发现她早上起来不怎么说话了，醒来就坐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点上一根细烟。半天嘴里才蹦出一个字——渴，声音嘶哑，用手比画着喝水的动作。我下床，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喝完，柔软的舌头舔舔嘴唇，像是涂了口红。
她又躺下，跟我说，过来。我靠近她，看着，她把手臂伸向我的脖子后面，我把它想象成一个枕头。我们四目相对，渴望是从心底溢出的水，流淌在我们中间。
此时，任何话语都变得模糊，只有一种东西才能将我们融解。我的手从她的头发滑向她的脸庞，触碰。她的眼神炙热，我的脑子顿时空白，宇宙和星辰都变得暗淡。
她拉住我，我把脸凑过去，唇与唇的触碰，齿与齿的短兵相接，蜻蜓点水般的。
没吻多久，她就丧失了兴致。她擦了擦嘴，说，不想亲了。
我知道她无法面对一个笨重的男人。
那天早上以后，她还是像当初那样偶尔对我表达爱，只是换了个时间。我们会在喝醉后吵得不可开交，又会在黎明睡醒时抱在一起。
时间久了，我也知道她离不开我，她会在快下班的时候给我发消息让我接她，我也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地铁站口。她会告诉我下周有她喜欢的乐队的演出，让我买好票陪她去看。她会提前告诉我明天是周末，而她不想早起，让我打电话喊她起床顺便叫好早餐。
我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谈恋爱，所有的程序她都驾轻就熟。即使这样，我也想把我的王国交给她。我跟她描绘过我们的蓝图，说先去哪里旅行，然后找什么样的工作，多久会结婚，住什么样的房子，谁主外谁主内，等等。这些问题的背后都有一个答案。
有一天，下地铁的时候，我牵着她的手，问，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吗？我看着她，她的眼神不再炙热，茫然无措。
有时候我会觉得面前的女人好陌生。
我记得那天我和她从家里出来，要去菜市场买菜，我牵着她的手过马路，前面是红灯于是停住了。我说，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想给那个师傅买烟，不过是想他把洗衣机下水口重新弄一下，这样你下次洗衣服就会方便很多。她说，要你说吗？他就是干那个的，要能弄早就弄了，别人在乎你一包烟吗？
她轻蔑的表情让我感觉我是在自作多情，我不过想解决问题，而她，只想解决我。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陌生的呢？
我还没注意。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她说我很自律。我几乎每天都在奔跑，像阿甘一样，跑去她家见她，跑去她下班的地方接她，跑去给她送饭，跑去车站送她，这些都会在吵架后沦为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知道”。
现在她终于可以坦然地放弃我了。她说，我做过一个梦，我溺在海底，四周暗黑无光，手里怀抱一块巨石，怎么游都游不动，当我放弃它的时候，一切变得轻盈了。
我转过身来，床边是一个人了，枕头上流下一滴会呼吸的泪，我在想我的枕头是不是羽毛变的。
选自《作家天地》
2025 年第 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