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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足，亮亮地洒在广场上，一跳一跳的。
孙子的笑声也是一跳一跳的，小脚丫也是一跳一跳的，同时发出兴奋的叫声：“爷爷，我踩到你的影子啦。”
爷爷的身手还是挺灵巧的，扭着身子，躲开孙子的脚。
可是五岁的小男孩，身子轻巧地跳着，很难躲开，几乎每一次伸出脚，都能踩到爷爷的影子上，也踩出孙子一连串的笑声。
这一轮的踩影子游戏，孙子赢了。
接下来，该爷爷踩孙子的影子了。
两个人相距一米，面对面站着。
孙子笑嘻嘻地喊了声：“开始！”
孙子的话音一落，爷爷便伸出脚，去踩孙子的影子。可是那小小的影子好像被孙子拎在手里，一闪一闪地悠来荡去，总是从爷爷的脚下溜走。即使爷爷跳起来，也是踩不到。在爷爷看来，那影子溜走时并不慌乱，相反，还相当有节奏，他就是踩不到。
爷爷便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爷爷站下来，感到真的有一种恍惚感。
爷爷便不再追赶孙子踩影子，而是站着，体会那种恍惚感。
在恍惚中，爷爷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灵巧地躲闪着身子，任爷爷怎么甩开长腿，就是踩不到那个漂亮的影子。
爷爷便发挥自己弹跳好、爆发力强的特点，看准那个人的脚，将身体飞起来，准确地落在那个苗条的影子上。
“哈哈，我踩到啦！”爷爷兴奋地笑起来。
那个人也笑起来，说：“你赢啦。”
两个人的笑声把女儿河边的红蚂蚱、绿蚂蚱惊得到处乱跳，连飞鸟也鸣叫着迅速掠过河面，消隐在河对岸的树林里。
那个人是奶奶。
那时候，爷爷是个帅小伙，奶奶是个漂亮女孩。他们是同班同学，正读中学。
那时候，很多小青年喜欢玩踩影子游戏。
爷爷站着，在恍惚中想着奶奶。
爷爷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奶奶了。
奶奶已经不在很久很久了。
见爷爷站着发愣，孙子问：“爷爷，你在想啥？”
孙子走到爷爷面前，歪着脖子，看着爷爷。
爷爷笑笑，摸了摸孙子的头，说：“爷爷想起了奶奶。”
这时，儿媳和一个爷爷先前未见过的女人正将阳光拨开一道口子，并肩走过来。爷爷使劲眨眨眼，看着她们走到面前。
儿媳说：“爸，我给你介绍，这是徐阿姨。”
儿媳多次跟爷爷说过这个徐阿姨，所以当徐阿姨站在面前的时候，他没有觉得意外。
爷爷看到这个徐阿姨一点也不老，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很生动。
他们握了握手，互相打了个招呼。
儿媳说：“爸，我带孩子先回家了，你跟徐阿姨在广场走走吧。今天阳光好，亮堂堂的。”
说完，儿媳便领着孙子离开了。
显然，徐阿姨知道领她来是什么意思，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为情。那神情很淡，却被阳光给夸大了。爷爷看得很清楚。
“你也在省城带孙子？”爷爷问。
“是呀。咱俩一样。”徐阿姨答。
“那，你一个人几年了？”
“三年了。你呢？”
“五年。”
“不容易呢。”
“习惯了。我在对面小区买了房子，自己做饭，习惯了。”
“你身体挺好的呀，刚才看你跟孙子玩，还能蹦起来。”徐阿姨的脸上有了红晕。
爷爷笑笑。
笑完了，爷爷忽然问：“你会踩影子吗？”
徐阿姨愣住了，看着爷爷。
好一阵，徐阿姨就这么看着爷爷，愣愣的。
爷爷也有些发愣。他想：是不是自己提起踩影子游戏有些冒昧，让她不高兴了呢？
爷爷脸上的表情就有点硬。
可是，徐阿姨从愣中走了出来，盯着爷爷，嘴唇翕动了几下，问：“你说的踩影子，就是小时候玩过的踩影子游戏吗？”
爷爷看着徐阿姨，使劲点头。
接着，爷爷便在徐阿姨的影子上踩了两下。
徐阿姨也在爷爷的影子上踩了两下。
踩了两下，徐阿姨眼里就有泪水流了下来。
爷爷看到，阳光很足，那泪水被照得晶亮晶亮的，刺眼睛。
选自《辽宁日报》
2025 年 3 月 1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