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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满头银发，佝偻着背，手指像枯树枝，你已过鲐背之年，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按理，应该看得开，会享受，很舍得。可谁信，退休后月退休金一万多元，你自己每天消费却不到十元。一日三餐都喝白开水，啃干馒头。三十六年了，没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应该不差钱啊，可你干吗天天拖着个蛇皮袋早出晚归，走街串巷地捡瓶瓶罐罐，把它们卖给废品收购站换钱？
听说那次捡废品，你看到有位小伙子站在街头喝矿泉水，水已经差不多喝光，你就停下来等他喝完了扔瓶子。未料他水没喝完却扒拉起手机，你憋不住走过去问他，水还喝吗？他没理你。你继续等。你再问他，水还喝吗？他冲着你嚷，我喝不喝水关你屁事！你立马满脸涨得通红。
幸亏小伙子身旁有人站出来劝他，说，只是个捡废品的穷老太，你犯得着跟她发火？还是可怜可怜人家，行善积德吧！小伙子赶紧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水，把瓶子直接递给你。
还有一次捡废品，在巷口遇到个卖肉饼的妇女，你被馋人的肉香吸引，走过去问，这肉饼咋卖？五块一个！那妇女笑着告诉你。一听要五块一个，你立马愣住不动了，只用鼻子吸吸飘过来的香味，咬咬牙转身离去。
你攒钱挣钱是豁出去了的，可对自己如此抠门，究竟为什么？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了这个谜团。
原来，自走上教师岗位起，你就对贫困山区的教育、贫困山区的学校和贫困山区的孩子特别上心。尤其退休后，你更是有事没事就往贫困山区跑。跑来跑去，你的心便被他们牢牢地拴住了。
你经常买书包、文具等各类学习用品，捐赠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一所学校用水困难，你二话不说，给学校捐款打水井，解决用水问题。你还义无反顾地捐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帮一个偏远贫困山区新建了一所学校，无偿支持当地教育事业的发展。
后来，你去另一个贫困山区，看到一所小学的校舍破破烂烂，教室里没有玻璃窗，阴冷的寒风把孩子们握笔拿书的小手冻得通红，你狠心卖掉自己在一线城市的房子，帮助该贫困山区拆除学校危房，新建一所希望小学。谁也没想到，剩下的钱你又捐给了某个青少年发展基金会。
卖了房子住哪儿？因为舍不得花钱，你竟去了一个小县城，租了一套十分简陋只能勉强居住的小房子。
希望小学建成后，学校邀请你参加开学典礼。原本，你的往返路费校方已安排全部报销，你却一口谢绝，坚持自理。为了省钱，你买的是最便宜的硬座票，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目的地。看到焕然一新的校舍、宽敞明亮的教室、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你欣慰不已。
开学典礼结束了，校长说孩子们想和你多交流，留你住一段时日，你欣然答应。校长要在学校附近的旅馆给你订房间，你又婉言相拒，坚持要住在学生宿舍。这一住就是半个月，你和孩子们处成了朋友。
返程时，你买的又是最便宜的硬座票。因担心你年事已高，出行不便，校长全程护送你。送你到家后，看到你租住的房子既狭小又近乎寒碜，看到床头墙面上你手书的一行大字“最大的付出就是最好的收获”，校长不禁泪流满面。
其实，校长不知道，也很少有人知晓，早在三年前，你被查出患上了肺癌。医生再三催促你赶紧住院，你却狠心放弃治疗。你从不把自己当病号，依然硬撑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校长走后，你又马不停蹄地拖着个蛇皮袋，走街串巷去捡瓶瓶罐罐。
偶有时间，你也潜心作画，把画赠送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孩子们想你，纷纷写信给你，每封信你都认真阅读，逐一回复。
你对贫困山区的教育、贫困山区的学校和贫困山区的孩子，为什么如此舍得，如此掏心窝子，不顾一切地予以帮助？我千方百计地找到你，好不容易让你道出真相。
我没想到，曾经你是个很不幸的人。你未满八岁父亲就撒手人寰。你们兄弟姐妹五人全靠母亲一人拉扯供养。母亲体弱多病，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让你辍学回家。尽管不舍，你也做好了准备。
你又是个很幸运的人。左邻右舍充满善心，都向你们家伸出援手，你们兄弟姐妹差不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更有好心人主动上门，慷慨解囊，资助你顺利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
可我仍有一个疑惑。注视你半晌，我禁不住问，你为什么会选择终身不嫁？
因为我要全身心地支教，用自己所有的财力和能力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享受良好的教育。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你颤抖着说。
你还告诉我，予人勿念，受人勿忘，境界要高，心地要美！你说这是你一生遵循的原则。
你也真是！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5 年第 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