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大张,还有老孟,三个人说好了,准备喝一场酒。
年底,工地上比往年顺利,钱也拿得敞快,瓦工、木工、水电工,所有的工钱一清二楚。小丁是学徒工,工资少一些;大张是技工,薪酬还不错;老孟是师傅,自然拿到了可观的回报。
总之,三个人都挺开心。
平日里,大家不是在工地上叮叮当当,就是在板床上打呼噜。吃饭简单,穿衣凑合,就连刷牙洗脸也是稀里哗啦。喝酒,既不是没兴趣,也不是没时间,关键是需要花钱呢。
这会儿时间有了,钱也有了。对,喝了一场酒,过年往家走。
小丁争着说,我凑一瓶酒。
大张抢着说,我配一只板鸭。
老孟接着说,我来一份花生米、两只猪蹄、三个鸭头。
收入低些的少花一点,收入高些的多来一点。
就这么定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工地,向左拐,过红绿灯,再向左拐,过丁字路口,前面就是市场了。
只是,过红绿灯时,三个人改变了主意。直行三百米就是文化广场,挨着百花步行街。三个人想趁着这个空闲,走走看看。
快要过节了,广场确实热闹,表演节目的、挂灯笼的、跳舞的、遛娃的……
小丁看了这边,还要看那边;大张逛了左边,又去逛右边;老孟跟在后边,又跑到了前边。
不远处,三个人被一个扇形小舞台吸引住了。舞台上有人在讲解,身边还有一个红色的纸箱,舞台下的人在呼应。
很快,三人弄明白了,这是在筹善款,有个地区受灾了,舞台上的人动员大家献爱心。舞台下的人纷纷响应,有捐一百元的,有捐五十元的,还有捐十元的。
捐款的有中年人,有年轻的姑娘,还有小学生。
小丁一看这场面,来了劲头,提议说,咱们也捐吧。大张早就跃跃欲试了,说,捐,咱也捐。老孟拍拍胸口说,不捐的话,对不起这里。
于是,三个人走到了台上,小丁捐十元,大张捐二十元,老孟捐五十元。
走出捐款现场,老孟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捐了款,喝酒的钱就少点,我来一份花生米、两只猪蹄,三个鸭头清零。
大张竖起大拇指说,东方不亮西方亮,捐了款,酒钱减,我配的板鸭变成卤鸡,还是一个味。
小丁拍起巴掌说,只要心里有,孬好都是酒,我凑的酒,五十二度改为四十八度,照样美起来。
三个人意犹未尽,离开广场,转弯就走到了步行街。步行街上人多,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有服装店、饰品屋、布鞋坊。
小丁也不嫌累,串了东家串西家,还说,以后我娶媳妇的时候,就到这里来选物品。惹得大张和老孟一个龇牙,一个咧嘴。
不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三个人看到,是一个花瓶被打碎了。在一家服装店门前,一个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在打扫垃圾时把那个花瓶弄倒了。没想到,那个花瓶滚了几下,就滚到了台阶下,碎了。花瓶里插着几根富贵竹,散落在地上。
环卫工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蹲在碎了的花瓶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服装店的女店主,披着一头鬈发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只卷毛狗。
女店主问环卫工,是你弄碎的?
环卫工点点头。
女店主说,损坏了东西,是要赔偿的。看你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原价吧,三百块。
环卫工往后挪了挪,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小丁、大张、老孟都看到了,说是花瓶,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子呀。
女店主上前一步说,想耍赖吗?耍赖的话,就找你们领导。
环卫工低声说,我赔,我赔,只是,我的钱不够。
女店主说,好吧,算你遇到了心软的人,就两百块吧。
环卫工把手伸进衣兜,窸窸窣窣摸出了两百块钱,嗫嚅着说,这是我给孙子准备的,我孙子今天过生日……话还没说完,就有泪水从环卫工眼里滴落下来。
女店主接了钱,快步走回店里了。
环卫工叹了一口气,拿着扫把和垃圾袋朝远处走去。
老孟急了,朝着环卫工喊,等等。
环卫工吓一跳,回过头来。
小丁拿了五十元,大张递过来六十元,老孟加上九十元,不多不少,两百元。
老孟递过去说,老哥,拿着吧。
然后,小丁、大张、老孟三个人,逃也似的跑了。
跑了一阵子,三个人回头看去,环卫工还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
小丁说,不买酒了。大张说,卤鸡飞走了。老孟说,花生米和猪蹄成空了。
三个人一齐说,回工地吃饭,萝卜炖粉条。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5 年第 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