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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人

大蓉细蓉

黄超鹏

羊城人爱吃,最出名的面食,当数云吞面。

云吞面又名芙蓉面,两个面饼加八个云吞。云吞入水煮熟,如金鱼摆尾,漂浮在沸腾的汤水上;又像一朵朵盛开的水中芙蓉,因此得名。在码头等劳动力聚集的地方,常开有云吞面馆。

一日,码头边的云吞面馆走进一对兄弟,十来岁模样,两人相差几岁,高大粗壮的是哥哥周大,矮小瘦弱的是弟弟周二。两兄弟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在码头扛麻袋做苦力为生。兄弟俩为了省钱,跟老板说饭量小,只要了一碗云吞面和一只空碗。云吞面上来,周大拿起勺子,把云吞面里的八个云吞尽数舀到空碗中,再倒出些汤水,就成了一碗净面和一碗云吞。哥哥把云吞推到弟弟面前,嘱咐趁热吃。弟弟没动筷,反而把面和云吞的碗对调了下,把云吞移到哥哥面前。

哥哥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肉。”

弟弟说:“你下午得扛沙袋,吃肉耐饥。”

哥哥说:“我吃面一样饱肚。”

弟弟说:“我爱吃面。”

两人推来让去,碗里的面都快成了面坨坨。

坐在隔壁桌的食客看不下去了,出言道:“这还不简单,这碗夹一半面过去,那碗舀四个云吞过来,不就平均分配了,谁也不用争让。”

两兄弟一听有道理,就依言分配,一人得了半碗云吞面。

面馆老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多了点启发。第二天,面馆招牌上多了一项选择,云吞面分成大小碗,小碗的分量是原来的一半,即一个面饼加四个云吞。店家管大碗叫大芙蓉面,小碗叫细芙蓉面。顾客们图省事,以大蓉、细蓉略称。久而久之,大蓉、细蓉便成了大小碗的代号。也有人叫大用和细用,取其粤语谐音,大用者,干体力活的汉子吃得多;细用者,饭量小的人和孩子吃得多。

此分量煮法渐渐推广开去,成了行规,每家云吞面馆都有这样的配置。有些店家还进行改良,以鸡蛋液和面再擀成云吞皮,皮更薄口感更佳,用肉末、虾仁以及韭黄切碎拌成馅料,取代粗肉,汤底用大地鱼和虾熬制,替换掉白水汤,做出来的云吞皮滑馅鲜汤美,价格上去,档次也跟着上去,细蓉摇身一变,成了西关小姐和东山少爷们爱吃的高档小吃和夜宵。

再说回那吃云吞面的两兄弟。

两人后入面馆打工,拜师学艺,成年后用积攒下来的钱财,合力在码头附近开了家兄弟面馆,专卖云吞面。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面馆的生意蒸蒸日上,规模越来越大。

没几年,哥哥周大娶了个媳妇。弟弟周二仍跟哥嫂住一块,日子久了,嫂子颇有意见,便提出分家的话题。

入夜,店铺关门,兄弟俩坐在一起盘点账目,商量如何分配家产。嫂子在后厨收拾,听兄弟俩互相谦让,半天都算不清,嫂子就端了两碗云吞面上来,一大一小,小的放在小叔子面前,大的推到丈夫跟前。周大一愣,平日做夜宵都是两碗大蓉,为何今日不同?她解释说今天生意好,厨房里就只剩下这些材料,不够做两碗大的,大的吃大碗,小的吃小碗便是。

周大脸色一沉,明白妻子在含沙射影。

周二不生气,显得十分痛快,大方表示一切都听哥嫂安排,毫无怨言,移过小碗就要吃起来。

周大连忙止住,拿起勺子筷子,从大碗里舀了两个云吞,夹了一些面条到小碗中,对妻子说道:“这样不就平均了?”

她冷着脸不搭话。

周二脑子灵,转身去厨房取来一副碗筷,又从大小两碗云吞面中各舀了两个云吞,夹了些面条,倒点汤,凑成了第三碗。

周二说:“嫂子辛苦一天,也得吃碗夜宵。瞧,这不正好,一大一小分成三份,不多不少。”

嫂子笑了笑,心里痛快了,见小叔子如此明白事理,便不再说什么。三人吃起云吞面来,痛快淋漓。

几天后,兄弟俩分家完毕,没有任何纠葛。

旧面馆归哥哥所有,弟弟分了点钱,跑去羊城西关的富商高官聚居区开了一家新的云吞面馆,专走高档路线,和哥哥的平民路线有所区别,生意红火。

兄弟俩的面馆后来都成了羊城的知名老字号。羊城人不叫他们招牌上的名字大周面馆和细周面馆,倒喜欢叫他们大用面馆和细用面馆。

选自《小小说月刊》
2024年第11期 cNRcfiTLw3StnZTWcNVJdLhJZpPDXf2/hoavPsTZu6YpcG10f6e051H/SDatFwkY



城与人

寻租

庞滟

尤黎听到丈夫夏木对着电话叫大姑时,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大姑嫁到南方很多年了,听说大姑父是个有钱的教授。半小时后,尤黎看到夏木对她嬉皮笑脸,心里一沉,翻了一个白眼。

“大姑刚才还夸你贤惠善良,是顶好的媳妇呢。我小时候,大姑待我可好了,有啥好吃的都给我留着,拿我当儿子待。”夏木见老婆白他一眼,蔫了声音说,“大姑父没了,他闺女和儿子把房子要回去了,大姑没地方住了,想来咱家……”

“打住,门都没有!咱家两室的房子,连客厅都没有,住哪儿?可别惦记那套出租的小房子,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尤黎低吼着,“受不了了!咱家这床上都住了你家十多口人了,还有我的地方吗?”

夏木忍不住笑道:“这床上就咱俩睡了,啥时睡过那么多人啊?”

“你心里天天装着你家十多口子亲戚,总把他们的事在这床上说,和住有啥区别?今天帮这个,明天帮那个,这日子没法过了!”尤黎抹起眼泪。

“老婆别哭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大姑说想在咱家附近租房子住,天天和她通个话就行,她害怕有一天突然咽气了,臭了才被发现……她要体面地去天堂。”

尤黎破涕为笑,两人急忙去找中介租房子。听说租户是年纪大的老人,几乎所有的中介都摇头说房主忌讳,万一人在屋里没了,房子会成为凶宅,不好往外出租。尤黎的心又变沉重了,这次说啥也不能顺着丈夫,决不能把老人接到家里住。

尤黎和丈夫分头去找,把附近的中介公司都跑遍了,也没找到愿意出租的房子。他们开始在网上找,一家名叫“普度众生”的中介公司接了电话,夹带南方口音的老板说,如果找不到房子,可以把家里的三居室让出一间租给老人。尤黎有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心人。大姑知道后,要了中介老板的电话号码。

尤黎和夏木在机场接到大姑时都吓了一跳,大姑瘦得让人担心风大站不住。大姑感伤地说:“还是魂归故里的好啊。”

他们把大姑送到中介老板家时,才放心了一些,三室一厅的房子很干净,只有老板和他老婆住,夫妻二人都很和善。

夏木每天晚上和大姑通一个电话,每个周末都去看望她一次。两个月后的一天,大姑的一番话让尤黎呆若木鸡。大姑说本不想回来的,几次都想和大姑父一起走了,只是进不了他家族墓地,也害怕没人给善后。她得了胃癌,医生说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租房子前,她如实告诉房主了。

听到这里,尤黎心中一阵窃喜,幸亏没让大姑住家里。

当大姑拿出银行卡,说卡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安顿完身后事,剩余的一万多元给他俩当辛苦费时,尤黎的脸红了。她想说:“大姑,咱们搬回家里住吧,我俩好好照顾您。”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害怕忙乱的生活里再加上更多的忙乱,也害怕老人在家里去世。

回到家,尤黎让夏木讲了大姑的故事。大姑年轻时,在沈阳城里爱上了大姑父。大姑父却被父母逼回南方,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十年前,大姑父的老婆死了,他给大姑打电话,问还能陪他一起到老吗。大姑义无反顾地去了。尤黎想起大姑说的一句话:“我死后不要埋到墓地,把骨灰放进大河里就好,我喜欢灵魂自由。”尤黎眼前起了水雾,觉得大姑不吓人了,还挺亲切的。

一年后,尤黎和丈夫安顿了去世的大姑,又登门去找中介老板,说老人是在他家里去世的,想给一些补偿费,也是感谢平日里的照顾。

中介老板推辞不要,又拿出一个信封说:“我正想联系你们呢,这是余下的房租钱,还有一万元是老人留的答谢钱,一起退给你们。在我们闽南有‘借死不借生’的说法,老人在我家里去世,说明我家是风水宝地。你们亲属节哀顺变。”

尤黎在感动之余,特意在网上搜索了“借死不借生”的风俗,心中多了些难以消解的怨艾。

选自《红豆》
2024年第10期 cNRcfiTLw3StnZTWcNVJdLhJZpPDXf2/hoavPsTZu6YpcG10f6e051H/SDatFw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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