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游戏》是美国畅销书作家苏珊娜·柯林斯的系列小说,其衍生作品同样受到广泛关注。苏珊娜·柯林斯在作品中塑造了一场残酷无情的“人类斗兽场”比赛,主人公凯特尼斯勇敢无畏、坚毅善良的形象受到读者的喜爱,被视作女性主义的代表形象,被反复推敲和揣摩。《饥饿游戏》系列作品则作为典型的反乌托邦主题文学,成为美国国内与国外学者的研究对象。此外,战争观审视、战争创伤书写、神话影响、文化差异等不同视角的研究也为这部作品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特别是后殖民主义理论,为《饥饿游戏》的解读提供了崭新的视角。
后殖民主义理论涵盖后殖民理论、后殖民研究和后殖民文学等内容,已成为一门跨学科的理论,其主要关注欧洲殖民主义及其对殖民地文化、社会、历史和政治的影响。“后殖民主义”一词最早由历史学家在“二战”后用来按时间顺序指代“独立后的时期”。从 20 世纪70 年代末开始,“后殖民”这个词“被文学评论家用来讨论殖民的各种文化影响”。在文学领域广泛使用“后殖民”一词,导致了后殖民文学批评的形成,为学者提供了分析文学经典的新视角。萨义德《东方主义》的出版确立了一种新的话语系统,即后殖民主义。萨义德认为,“东方学”不仅是一个学术研究领域,它至少还涵盖了另外两个维度的内容,即思想方式的东方主义与权力制度的东方主义。在《饥饿游戏》中,帕纳姆国就如同一个世界,凯匹特扮演着殖民国家(即西方世界)的角色,对其他十二个区进行着制度、文化与思想的压迫和统治。本文将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结合萨义德后殖民主义理论,从“权力话语”“文化霸权”两个方面出发,研究《饥饿游戏》中所蕴含的以凯特尼斯为代表底层人民所面临的困境,剖析其抗争主题。
在《东方主义》中,萨义德指出:“每一个帝国在其官方话语中都表示,它与所有其他帝国不同,它的情况很特殊,它肩负着启蒙、教化、带来秩序和民主的使命。”实质上,这是一种文化入侵,其目的是构建帝国的“神圣”地位。凯匹特正是一个这样的“帝国”,通过每年一度的饥饿游戏,来更好地掌控整个帕纳姆国,让十二个区的人民牢记和平的来之不易。
在收获节这天,市长会念着“这是一个悔改的时机,也是一个感恩的时机”,举行庄重的仪式选取“贡品”(即参赛者)。人们只会对被选中的人投以同情,但在这之后,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贡品”则会被给予最好的待遇,送到凯匹特去参加比赛。殖民权力通过主导文化规范的制定和执行来运作。第一世界(凯匹特)制定标准时,会忽略第三世界(即其余十二区)的文化特殊性,将其置于“失语”的状态,使其难以为自己的文化辩护。此时其他区没被选作“贡品”的人也处于“失语”的状态,不会也不敢反抗已经举办了七十四届的饥饿游戏,尽管他们心中也对这项游戏充满怨言。权力通过控制和规范言论来运作,限定发言者的范围。当二十四个“贡品”被送到凯匹特之后,这场游戏已然展开。在饥饿游戏正式开始前,凯匹特官方给每位参赛选手安排了短短几分钟的个人展示时间,他们被要求尽可能地取悦凯匹特区的民众,从而为自己在游戏期间赢得赞助,尽管他们即将走向以生命为代价的竞技场。十二区的指导为了让凯特尼斯吸引到更多的赞助,将她塑造成了完全不符合自己个性的形象。通过与同样来自第十二区的皮塔一起塑造虚假的爱情故事,博得民众的喜欢。凯特尼斯的心中充满了抵触,但来自凯匹特的权力、赛制的约束以及赢得比赛的压力让她别无选择。
整场饥饿游戏是一场大型的“真人秀”竞技表演。从被选为“贡品”的那一刻开始,这二十四名选手的人生便成了娱乐民众的献祭品。他们在镜头前的一切行为,都受到凯匹特官方的操控,失去了自主性。这些选手无论来自哪个区,从前从事何种职业,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凯匹特打扮成民众所喜欢的光鲜亮丽的形象,尽管这并不是他们原本的模样。作为被取悦的对象,凯匹特民众只会喜欢被官方所塑造出的形象,而不会在乎这些选手原本的样子。在资本面前,被殖民的人民完全失去了自我,且不被允许表达自我。
殖民者常常打着为第三世界带来利益的旗号,以掩盖他们谋取自身利益的真实目的。凯匹特区通过奖励在饥饿游戏中获胜的区这一途径,让十二个区每年都精心为这场游戏做准备。在后殖民主义理论中,殖民地的统治者往往会模仿这一套成熟的控制体系来统治自己的人民。在被殖民的过程中,由于被奴役而产生的奴隶标签与历史发展过程中因政治建构的需要而被命名与划分成的边缘种族的身份,使得边缘国居民认同了西方世界的主导地位。这种服务而非主导的观念与地位在漫长的殖民统治中被长期固化,因此导致了“自我重译”的困难,在后殖民主义中表现为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殖民。在《饥饿游戏》中,苏珊娜·柯林斯刻画的来自其他区的“贡品”,就表现出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殖民。
凯特尼斯自愿代替抽签被抽到的妹妹成为“贡品”,在她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在代替妹妹成为“贡品”的时候,她曾多次想过逃走。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为了妹妹留下。因为一旦她为了活下去而逃走,她的妹妹必然会成为牺牲品。在森严的监管制度下,凯特尼斯别无选择。当她来到凯匹特见到其他选区的“贡品”后,她甚至发现有选区为了每年的饥饿游戏专门培养选手,对他们进行专业的训练,以期这些选手可以在这场游戏中取得胜利,为自己的区带来荣誉。在凯匹特的压迫下,他们选择了主动追随主流文化,既然无法反抗饥饿游戏,那便利用它为己方赢得最大的利益。在凯匹特的压迫之下,这一部分人忽视了这些制度带来的残酷现实,反而去追求这种制度所带来的好处。这样的观念和行为刚好符合统治者设计这场饥饿游戏的初衷,让十二个区的人民知道是谁赐予他们食物,而他们又应当如何“取悦”这些上位者们,达到了殖民者文化入侵的目的。
负责赛前训练的教练和导师,有一部分人是往届饥饿游戏的获胜者。这些导师负责教学,向同区的参赛选手传授技巧,以便他们能赢得比赛。虽然本质上是为了帮助选手活下来,但他们的思想观念已经站在了殖民者的角度,这是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早期他们是被资本家压迫的受害者,当他们在殖民者指定的规则中获利之后,无形之中已经成为资本殖民的助力。
《东方主义》中有一句话:“帝国主义不仅剥夺了底层民众的发言权,还剥夺了让其历史为人所知、作为历史存在的权力。”在这场比赛之前,来自十二个区的二十四个“贡品”都是鲜活的人,但饥饿游戏使得他们失去自我,成为一种娱乐群众的符号代表。他们在比赛前成为剧本里的角色,在比赛中失去生命,留在大众眼中的却只是被塑造的形象。
后殖民文化批评认为,后殖民文学与民族国家独立解放事业、去殖民化运动密切相关。凯特尼斯身为十二区的民众,身上带着强烈的反抗精神。她是在凯匹特压迫下,勇于反抗的被殖民者的代表形象。在游戏开始前的射箭测试中,因不满凯匹特区大赛组织者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凯特尼斯将箭射向了组织者中间烤乳猪口中的苹果。尽管凯特尼斯手持弓箭,但她却依然是供凯匹特人娱乐的玩物,仅仅是让凯匹特高层第一次正视这个来自第十二区的参赛选手。
在游戏最终只剩下凯特尼斯和皮塔两人存活时,她为了表达对饥饿游戏的不满,选择与皮塔一起吃下毒浆果,让这场游戏没有获胜者。大赛组织者为了不让比赛失去幸存者,破例允许凯特尼斯和皮塔一起赢得比赛。讽刺的是,在凯特尼斯与皮塔以命相搏后,却被打造为虚假的情侣形象,本质上仍然是服务于凯匹特区。身为被殖民的受害者,凯特尼斯和皮塔等人即使拼尽全力,也难以形成有效的反抗,甚至可能在品尝到胜利果实之后,在思维、意识层面也无形之中向殖民者靠近。
苏珊娜·柯林斯在接受访谈时指出,小说旨在探讨贫困、饥饿、压迫和战争等主题。故事讲述了帕纳姆国人民面对各自行政区必须参加的饥饿游戏时,在自我保护中为生存而挣扎。在游戏场地内外,民众因饥饿和对物资的需求而感到无助,而主人公则努力在这场生存决斗中克服困难。作为反乌托邦小说的典型代表,《饥饿游戏》讲述了一个反抗权威的故事,塑造了勇敢智慧的人物形象。
在后殖民主义视域下,凯匹特就如同资本帝国,其余十二个区则是被压迫、被奴役的对象。凯匹特通过权力话语的运作,剥夺了十二个区民众的发言权,在大众面前,他们无权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心声。十二个区的民众面临的不仅是来自凯匹特区的压迫,同样也有来自内部的妥协。一直举办的饥饿游戏,已经潜移默化地对一部分人造成了文化影响,同时也让一些受害者在获得利益之后,无意之中也在思想意识层面向压迫者靠拢。在这样的长期压迫之下,必然会有被压迫者奋起反抗,凯特尼斯便是一个代表人物。她的反抗是对旧有对权力结构的颠覆,证明了处于权力边缘的人民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重新定义自己的命运和社会地位。
[作者简介] 田舒琪,女,汉族,山西孝义人,湖南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