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早也是最为重要的作品。综览《诗经》的相关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女性几乎是一个必被提及的角度,各类研究也相应地关注到女性在诗歌内容中的特殊地位,关注到《诗经》中女性所表现出的突出的个人意识。本文概括了《诗经》中三种在当下也有表现的女性意识,并联系当时社会背景进行分析。
《诗经》中的许多诗句都呈现出了女性的本真生命力,对个体喜怒哀乐的表达也极为到位,形象且生动,彰显着女性在精神上的自由、人格上的独立。特别是在爱情中认为自身与男性平等的意识。
对爱情的向往以及渴求是《诗经》中女性心理活动的突出表现,如《郑风·子矜》中的“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显然诗中所写之“子”乃是少女心中所想的人,然而这位少女依然有些矜持,只是在心里揣摩或是思念,从“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仿佛可以看到女子又爱又恨的嗔怨表情。虽然男子对她有些冷落,可她依然还是在等待,“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清晰生动地表现了女子内心的想念。
不仅是对于爱情本身,在对生命本能的自然情欲的追求上,《诗经》中的女子也表现得十分勇敢。《召南·野有死麕》中,“作者”用第三人称向我们展现了男女相遇并相互吸引欢爱的场景:“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怀春意指春心萌动,吉士玉女在野外相遇,相互爱慕,吉士以白茅包死鹿作为定情信物,俘获女子芳心。末句十分形象地描写了少女与吉士亲密之时羞涩矜持却又激动欣喜的内心活动,表现了男女对自然情欲的天性渴望。
遇见心之相悦的男子固然令女子欢心,可也有不遂人愿之时。《齐风·南山》中写道:“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可见那时候男女的自由恋爱常常受阻于礼仪的约束。但也正是在这样的要求和约束下,反倒激发了女子对爱情的勇敢追求和坚贞的态度。如《鄘风·柏舟》,诗中女子爱上一个少年,然而母亲强迫她接受已安排的婚事,可她宁死不愿。在纲常和爱情之间,她毅然选择了后者,坚守自己的信念,表达了对礼制的抗衡和对爱情无比坚贞的态度。由此可见,《诗经》中的女性都有着人性自然的光辉,其对于爱情有着共性的向往与追求,在爱情中有鲜明的自由与平等意识,而且对于本能情欲的大胆渴望追求和表达也是令后世女子震惊的。虽礼制规范已成型,可也正是由于其束缚,更显《诗经》中女子对爱情的勇敢与坚贞,这些女子构成了《诗经》独有的光芒。
在《诗经》现存的三百零五篇诗歌中,爱情诗占了大量的篇幅。相识相知、两情相悦、别后相思、思而不得、遭弃悲思等主题的诗歌比比皆是。综观此类诗歌主题,不难总结出,除了对爱情的向往外,其他基本可以归纳为对完整婚姻模式的渴望,即从待嫁状态的怀春思嫁,到婚后为人妻、为人母、成为贤妻的完整婚姻内容。
思嫁意识。不论是在古代抑或现代,谈婚论嫁都是男女一生中重要的大事。而在古时,婚事嫁娶又有季节的要求,错过嫁娶的季节或者超过嫁娶的年龄都被称为“失时”。在周朝,女子的适婚年龄为十五岁至二十岁,二十岁而未嫁是为过时,显然适龄期限较短。同时由于季节的限制,可以说女子只有五个季节的适龄,加之当时诸侯战事频繁,男子因参与战事故而死亡率高于女子,因此女子失时的可能性就更大。所以,对于还未定婚事的女子,其内心深处都潜藏着对失时的焦虑,对于爱情婚姻的希望在嫁娶时节尤为强烈。
贤妻意识。未出门的女子思嫁担心失时,时刻为出嫁准备着,准备着婚后成为贤妻。《诗经》中有大量的诗篇表达了对女子婚后成为贤妻良母的期盼。著名的《周南·桃夭》里就提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里就是从客观层面表达对女子出嫁后“宜其室家”的希望。而“之子于归”之后,所赖以宜室宜家的,无非是有花有实有叶而且能茂盛这几种条件罢了。中国古来女子,不作兴有主张,亦无主观的道德和人格。所谓三从,就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在既嫁之后,要想称得上贤妻,那就要完全依从丈夫的主张,设法讨丈夫欢喜。在这样的传统意识主导下,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的女子都会有意识地向贤妻的方向努力。
生育意识。在古代,女子无后是家庭极为敏感的事,古代女子出嫁前努力学习人妻所需要掌握的家务技能,出嫁后则必须将生育看作大事。《诗经》中也用了大量诗篇或是意象来表达对女子生育的期望,例如《周南·桃夭》中的“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希望新娘能够多生多育。《周南·螽斯》也反用蝗虫多子来比人之多子,表示对多子者的祝福。在这种希望的潜移默化之下,生育意识也成为《诗经》中女性极其重视的意识。《诗经》中的弃妇诗也较多因为无后而产生。
思嫁、成为母亲、成为贤妻,是《诗经》中女子普遍都拥有的意识,她们的经历和诉说构成了《诗经》的丰富内容,也让后世看到了古代女子的贤良和纯真的性灵。
这一种女性意识在《诗经》中是较少出现的,但也是典型的。之所以提到此类意识是因为在现代社会女子参政不再像古代那般被完全禁止,因此在当时的父系社会,对政治对国家做出重要贡献的女子与她所作的诗篇同样值得现代人的钦佩与尊敬,这个人就是许穆夫人。许穆夫人是卫戴公、卫文公的妹妹,虽在深闺成长,她却清楚天下的形势,并心系国家的兴衰荣辱。卫国被狄人破灭后,遗民在宋国帮助下被安置漕邑。许穆夫人听到卫亡的消息,立刻奔到漕邑吊唁,并提出连齐抗狄的主张,得到齐桓公的支持而复国于楚丘。《鄘风·载驰》便是她当时抵达漕邑时所作的诗篇:“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许穆夫人心忧国家,一心思考良策为宗国解难,她认为“女子善怀,亦各有行”,女子也有为国分忧、为国出力的责任。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并且做得很成功。许穆夫人表现出来的政治意识与能力已远远胜过胆小怕事的卫国大夫。虽然像许穆夫人这样的女子在《诗经》中确是少数,但也因此其更加绽放独特的光辉。放之现代社会,其巾帼英气也十分值得称赞。
《诗经》中,女性是不可忽视的主体,而女性所表现出来的追求自由平等抑或对婚姻的渴望,实际上都反映出当时父系社会男尊女卑的社会文化对女性的压迫,正是社会礼制强调女子应服从父权、夫权、君权,女子才会渴望婚姻、渴望依赖男子,也才会不甘受制而产生反抗和自由平等的女性意识。因此分析这类意识产生的原因,便是分析父系社会的产生原因及其影响。
《诗经》的创作年代在先秦时期,正处于历史上重要的生产力变革期。人们从石器时代转入铁器时代,发生了第一次社会大分工,社会生产力向纵深发展,畜牧业和农业从狩猎和采集业中分化出来,男子从渔猎转向农业和手工业。女子在传统行业中所占的优势地位逐步让位于擅长放牧和种植的男子,加上体力较男子弱且有生育之累,女子便只从事纺织、炊事和养育子女等家务劳作。夏至周朝,宗法制逐步形成并确立,男子成为国家领导者。男子娶妻,女子出嫁跟随男子,且为了生子的要求,男子多广纳妻妾,女人的社会地位下降,由此形成夫权至上的社会,男子除了拥有离婚的特权外,也成为社会的主导者,形成“男外女内”的社会形态,男尊女卑的观念于是形成。因此,从《诗经》及相关史料中可以看到,女性从被奉为各开国先祖之母到逐渐失去地位,沦为父权、夫权的奴隶在这一时期有鲜明的脉络可循。一个时代的作品反映一个时代的社会变迁,于是《诗经》中自然也少不了记载这一重要社会阶级变化的作品。
另外,在《诗经》产生的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的前后约五百年间,大小诸侯国为了领土而发生战争,战争带来徭役,男子成为战争主力。战争给各国带来了人口损失,造成男女比例失衡,于是便有了女子担心失时的思嫁意识出现,或是因丈夫参战而迟迟无法拥有生育机会,甚至是因为丈夫战死沙场而成为守寡之人,造成婚姻不完整。这都是《诗经》中普遍的女性意识产生的原因。
总的来说,《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其中关于女性的描写也多种多样、多姿多彩,这些优秀诗篇所反映出的女性意识不仅是展现当时女性风貌的重要载体,也是我们了解古代女性及女性意识产生的重要途径。本文所概括的自由平等、思嫁、贤妻等典型的女性意识,不仅展现了《诗经》本身丰富多彩的内容,也对现代社会女权主义、男女平等的重视或倡导有一定启发和研究意义。当然,本文所提及与分析的内容还不尽详细与透彻,借以此文,发现《诗经》不可或缺的研究价值,旨在对今后的涉猎或研究做一引导。
[作者简介] 李佳轩,女,汉族,河南郑州人,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实习员,硕士,研究方向为文艺学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