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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观察 //

《诗经》与《古诗十九首》的游子诗比较

◎祝冰晶

《诗经》中收录的大多数是当时劳动人民所创作的口头民歌。《古诗十九首》的创作主体是汉代士人。《诗经》中的游子思乡诗有十三篇,虽然数量不多,却开创了“游子思乡”这一文学题材;《古诗十九首》中的游子诗则有一半以上,比如《青青河畔草》《行行重行行》,将闺怨思妇诗也归为游子诗的原因主要是,在当时的背景下,闺怨思妇诗极可能并非思妇所作,而是远游的文人所作,其中寄托的是游子的情思。

一、《诗经》游子诗分析

(一)主体丰富

《诗经》中的“游子”指代范围广泛,既有外出当官的官吏,也有嫁女、服劳役的普通民众。

首先,《诗经》中有大量因劳役、战争不得不远离家乡的百姓所创作的诗,这些诗往往情感强烈,包含对社会的批判。这一类的典型作品有《小雅·黄鸟》《王风·葛藟》等。

比如《小雅·黄鸟》,这首诗以“黄鸟”起兴,以黄鸟偷食诗人的粮食比喻诗人在异乡受到欺凌,诗人本就漂泊孤寂的心绪又添愁怨,由是更加思念家乡。诗人所表达的既有对家乡的无比思念,亦有对社会现象的愤怒和谴责。

《王风·扬之水》亦是一首充满了怨愤的诗。据《毛诗序》说:“《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诗人常是因为徭役、征兵而被迫离开家乡,从而在诗中有无限的愤慨和对归乡的强烈情感。

其次,《诗经》中也有以嫁女为写作主题的游子诗。比如《邶风·泉水》,用泉水流入淇水起兴,委婉道出自己归宁的念头。整首诗用了铺陈的手法,将女子的思乡心切、倾诉苦衷、排解乡愁娓娓道来,充分体现了出嫁女子真切深沉的思念和忧愁。

此外,《小雅·小明》则写了在外的官吏忙于公务、思念友人。朱熹评价道:“大夫以二月西征,至于岁暮而未得归,故呼天而诉之,复念其僚友之处者,且自言其畏罪而不敢归也。”同时,官吏不敢回乡的原因在于统治阶级严酷的法令,也体现了作者对当时统治者的不满和游子的无奈。

因此,《诗经》的游子诗数量虽然不多,但内容广泛,创作主体多样,情感丰富,为后世游子诗的创作奠定了主体多样性的基础。

(二)反复咏叹,情感强烈

《诗经》中的游子诗常常使用大量的重章迭唱,一方面加强了诗的节奏和韵律感,创造了浓郁的意境;另一方面,强化了对主题的表达和情感的抒发,这是《古诗十九首》中很少用的艺术手法。如《唐风·鸨羽》中的“集于苞×”“不能蓺××”“父母何× ?悠悠苍天,曷其有× ?”全篇三段都是相同的句式。诗中的“栩”“棘”“桑”等三组字以不同的词汇和韵调不断强调一个主题,强化作者所处的徭役没有止境的环境,使对统治者的不满不断累积、强化,从而表达出作者强烈的怨愤。

此外重章迭唱也可通过章法结构的层层递进,表现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如《王风·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从“苗”到“穗”再到“实”,作者以“稷”的生长为时间线索,自己思乡的程度也在不断加深,直到最后“中心如噎”,作者心中已是无比悲痛。另一方面,作者不直写时间而用黍暗指亦有精妙,黍的生长是一个漫长且不断循环的过程,也象征着作者久久地徘徊在这片地方,并将不断循环这一过程,表明作者的这种忧伤是一种难以消弭的漫长哀怨。清人方玉润在评价此诗时说:“三章只换六字,而一往情深,低回无限。”这正是重章迭唱的独特表达效果。

《诗经》的游子诗大量使用重章迭唱的手法,正是通过这种手法渲染去乡遥远的诗境,强化长年在外、不得还乡的哀伤。

二、《古诗十九首》游子诗分析

(一)思乡怀内相结合

《诗经》的游子诗的思念对象大多是父母,《古诗十九首》中的游子们却更多将思乡的情感寄托在女子身上,思乡和怀内密不可分。比如《涉江采芙蓉》,这首诗写的正是游子思念情人。作者先说所思念的人在远方,欲赠香草而不能,在此基础上继续悲叹还乡路之漫长,通过多重语义叠加,强调了返乡之难,“同心而离居”表示了不甘心和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由此,最后一句自然而然地抒发出来,显得尤为感人。这首诗有着浓厚的对情人的相思之情,将对家乡的思念与对情人的爱恋融合在了一起,此刻,情人便是游子心中故乡的代名词。

此外,还有多首“男子作闺音”的作品,如《明月何皎皎》,这在东汉前是很少见的。这些诗的出现表明东汉末年文人对于女子的情感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种情感的变化离不开文人们所处的环境。

东汉末期,社会动荡不安。文人们怀着儒家抱负,外出求取功名,无奈却只能漂泊。《古诗十九首》游子诗的大多数作者正是这些文人,他们空有才华,却不被重视,始终郁郁不得志。长久下来,他们的内心深处就有一种自己处于社会弱势的心态,会不由得向往不必辛劳的日子。而女子历来在封建社会处于弱势地位,她们也无须出外求取功名,象征着安稳的生活。这种情况下,文人们就更加容易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女子身上。另外,文人们外出求取功名,自不愿一事无成地面对父母,因此在诗歌中也会下意识地回避将父母作为思乡的对象。

(二)孤独游子形象

钟嵘说“意悲而远”“诗多哀怨”。汉末的游子是孤独的、哀怨的,他们的哀怨主要集中体现在两点:一是对生命短暂的哀伤,二是对人生追求与人生失意冲突的悲叹。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都是游宦的士子,漂泊不定的生活、功名无望的焦灼苦闷,使他们对人生别离、生命短暂有更多的思考。他们将思绪寄托在诗中,展现独特的人生体会。如《去者日以疏》,此诗不仅限于对离别的描写,还感慨时间流逝、沧海桑田,既体现了诗人离家时间之久,也书写出了沉重的时间感,这一动乱的时代带给人的悲哀不言而喻。又如《凛凛岁云暮》,游子不仅限于思乡之情,更多地放眼于人生的短暂、时光流逝之快。从这些诗句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他们追求功名无望的苦闷、悲痛。

另一方面,《古诗十九首》的士人作者们带着儒家入世的传统理念去追求功名,但东汉乱世注定他们难以实现人生理想。由此,人生追求与人生失意的冲突不断产生。士人漂泊在外,在孤独寂寞之余,求仕不成,更增失意,对家乡亲人的依恋之情更加强烈,但“长路漫浩浩”“路远莫致之”“欲归道无因”,游子的满腔悲痛只能在诗中抒发。朱熹在《诗集传》里说:“居而相离则思,期而不至则忧,此人之情也。”这也是游子思乡诗歌的永恒主题。

(三)艺术手法

《古诗十九首》继承了《诗经》的“起兴”传统。《古诗十九首》善用起兴发端。如《庭中有奇树》先写“奇树”,《涉江采芙蓉》以采莲开头。以物象起兴的多选择有特殊寓意的事物,以引起诗中主人公的情思,继而展开故事与情感。由这些物象所构成的艺术境界,质朴无华,真挚感人。

比之较为朴素的《诗经》,《古诗十九首》的游子诗创作运用较多的艺术技巧,其中有两个最为主要,一是情景交融,二是叠词的运用。

《古诗十九首》中的诗篇情景交融,将哲理情感融入写景中。如《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景物描写渲染了浓厚的离别之悲,也融入了年华易逝的感慨。

叠词是《古诗十九首》游子诗的艺术特色之一。叠词富有音乐美,有助于加强诗歌节奏。根据顾炎武的观点,运用叠字可以使诗歌“复而不厌,赜而不乱”。《古诗十九首》中的叠词作用有衬托、抒情、强调等多种功能。“行行重行行”复沓迭言,“行行”尚且难堪,何况“行行重行行”;“迢迢牵牛星”,“盈盈”又“脉脉”,多个叠词连用,读来即有缠绵之感。又如“明月何皎皎”,这一句可能出自《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原句以“兮”结尾,音调悠长,而《古诗十九首》通过叠词改变原有句式,节奏明快,充分利用了五言诗的句式优势,两首诗有了不同的韵律美感。

《古诗十九首》的出现标志着五言诗的艺术达到了成熟。它的艺术手法对后代诗人产生了深远影响,陆机、曹植等人都有这方面作品传世。

三、结语

《诗经》与《古诗十九首》的游子诗产生差异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创作主体的不同。《诗经》采自民间,其游子诗创作者多为下层官吏、普通民众,“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他们大多直陈其事,具有民歌风情,情感与艺术手法较为朴素,少有人生哲理的感慨。而《古诗十九首》不同,这些诗歌是文人所作,他们在情感表达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追求艺术手法的完善,刘勰将他们称为“直而不野”,实际就是文人诗歌与《诗经》的不同之处。此外,东汉末年,时局动荡,文人们作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知识分子,无路请缨,人生追求与现实相矛盾,这种情境更容易激发他们的情思,从而将哲思寄寓在诗中,因此《古诗十九首》的游子诗也有了更多关于生命短暂、人生追求的哲思与感慨,从中可见文人们的苦闷。

朴实与精妙,情感与哲思,这些相对的要素在文学史中是经久不衰的议题。而游子诗的创作随着主体更迭而产生的变化,则体现了游子思乡这一母题下,文学审美从民间百姓移至文人之间的过程。这也正是文学逐渐自觉的道路。后世的游子思乡诗,也在他们的道路上发展下去,并不断为游子思乡这一主题增添新的文学活力。

[作者简介] 祝冰晶,女,汉族,安徽阜阳人,安徽大学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7akenzT5X8h71n8EcNbgKtBMxH+C1ztV6UyaC6C3l8ifoNnXSrZUs38r0BoY8P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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