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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观察 //

罗兰·巴特符号学视角下的马尔舒·卡鲁尔俳句解读

◎白 楠 刘金兮 王丽婷

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最早可追溯到日本的和歌。松尾芭蕉之前的俳句,不论其表现手法还是创作题材都尚处于初步摸索阶段,内容诙谐幽默,直到松尾芭蕉将禅宗思想引入俳句,才真正使其进入诗歌艺术的殿堂。明治维新后,日本走进资本主义国家行列,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与西方的联系加深,俳句随之进入西方,对英美意象主义诗歌产生重要影响。直到 20 世纪中叶,俳句才通过英语、法语、拉丁语等中介语传入阿拉伯各国。虽然许多阿拉伯文学评论家并不承认阿拉伯俳句是一个独立的诗歌流派,而是视其为散文诗的一个分支,但俳句诗人及其相关创作在不断增加。阿拉伯国家的俳句创作一方面植根于本民族传统文化,一方面从其他文化中汲取养分,为诗歌的复兴注入了异域审美气息,拓宽了阿拉伯诗歌的现代主义道路和视野。

马尔舒·卡鲁尔(以下简称卡鲁尔),阿尔及利亚作家、诗人,任教于阿尔及利亚伊本·赫勒敦大学。他立足于日常生活,坚守内心召唤,追求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对阿拉伯现代诗歌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此外,卡鲁尔从日本俳句中获得了很多创作灵感和动力,在借鉴吸收阿拉伯古典诗歌的基础上创作了大量阿拉伯俳句,迄今已出版《鹳之俳句》《枫之俳句》等诗作,这些蕴含着东方韵味的阿拉伯诗作不仅使得卡鲁尔在众多阿拉伯本土诗人中独具特色,也为跨形式、跨语言、跨文化的诗歌创作提供了最有价值的样本,他关于俳句的创作也为未来阿拉伯国家的诗歌创作者提供了极有意义的比较视野。

目前,中国对俳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日俳人、俳论、俳句形式以及比较文学研究上,并没有对阿拉伯国家俳人俳句的研究。因此,本文将依据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理论,从艺术手法、创作题材两个方面品读研究阿拉伯“俳句名家”卡鲁尔的作品,探索阿拉伯俳句的魅力。

一、罗兰·巴特符号学理论简述

罗兰·巴特(1915—1980),法国思想家、社会学家、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一生著作颇丰,1953 年《写作的零度》的问世标志着其符号学思想的萌芽。1964 年,罗兰·巴特发表的《符号学原理》一书不仅确立了他符号学家的地位,也为现代符号学提供了较完善的理论基础。罗兰·巴特的符号学注重意义的产生过程,这不但涉及自然语言系统中简单的能指和所指的关系,而且涉及层次复杂的意指作用系统。

1966 年 5 月至 1967 年,罗兰·巴特先后三次前往日本主持“叙事结构分析”研讨班。日本之行让罗兰·巴特对日本俳句产生了浓厚兴趣。基于其敏锐的感受力和西方文化的陌生视角,罗兰·巴特对俳句的理解超越了寻常认知,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启示。罗兰·巴特认为,俳句对日常生活的关注隐含着诗人纯粹的生命感受,具有存在论意义上的作用;俳句对偶发事件以及细微差异的高度敏感,使其摆脱了普遍的语言表达,成为一种个体化的审美形式;俳句对意义的“脱脂”,避免了因为充满意象、意蕴而令人窒息。

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理论及其对俳句的全新认识对于我们研究卡鲁尔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俳句创作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借鉴意义。

二、马尔舒·卡鲁尔俳句的艺术手法

(一)语言凝练,余韵悠长

俳句诗形短小,俳人就会更加注重对语言的推敲,力求通过寥寥数语将读者带入他们营造的意境之中。钱锺书先生指出:“诗也者,有象之言,依象以成言;舍象忘言,是无诗也。”由此可见意象在诗歌构建中的重要作用,而俳句由于篇幅限制,对意象的依赖更为突出。如诗人描写田间的两则俳句:

皮鞭作响

白鸟喧哗

田间虫豸安适

……

唯一的手臂

指向一群蝗虫

田间的稻草人

诗人通过“皮鞭”“白鸟”“害虫”以及“蝗虫”“稻草人”等意象的组合向我们展现了这样的图景:天上的白鸟叽叽喳喳,皮鞭声在空中回荡,害虫在农田里悠闲小憩;田间的稻草人已被蝗虫啃食掉一只手臂,让人不禁担心起今年的收成。一方面,诗歌直白明晰、自然朴素、不饰雕琢,通过简练跳跃的意象组合,记述了简单平常乃至随处可见的事,读来却引发思绪万千;另一方面,卡鲁尔又在关键之处中止,含而不露、引而不发,通过启发、暗示的方式收获意在言外的效果。

俳句“绝不是对现实的精确描绘……去除了通常跃出或镂空语义关系的边角、毛刺和缝隙”,“具有音符般的纯净、圆润和空无”。俳句字句的省略、跳跃,意境的残缺,意绪的零碎,体现了“有弹力的集中”以及“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学特征。

诗人以含蓄而不直露的情感为导向,以清空、神韵作为诗歌的境界追求,寥寥数语间创造出了新的辽阔天地。

(二)对立矛盾,尽显张力

一首好的诗歌,必是多种矛盾胶着于一体,在平衡中包含着不平衡,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从读者角度来看,对文学张力的接受过程大致可以概括为“惊讶—涵咏—释放”,而多线交织的对立矛盾是营造这种艺术张力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俳句形式短小,而异质因素的矛盾性带来的惊讶感可以引起读者直接的审美注意,让读者很快地进入审美状态。卡鲁尔的俳句中便有多种多样的矛盾与对立。

第一,逻辑对立。如:

没有秋叶

枫叶沙沙

扑向面颊

这首俳句描述的是秋风萧瑟,草木摇落,纷纷扑向脸颊。诗的前两句看似是不合逻辑的矛盾,但合乎情理。秋风扫落叶,树枝光秃秃的,展现了秋日的冷瑟与萧条。这种来自文本逻辑的矛盾带给读者一种惊讶感,唤醒了他们的探索意识与审美准备。再如:

裂开的墙

破缝处雏菊盛放

满院芬芳

需要指出的是,不同感官之间的通感也是一种特殊的逻辑上的对立矛盾。因此,这首俳句里就包含了两个矛盾,一个是“裂墙”“破缝”与“雏菊”的意象矛盾,另一个是视觉与嗅觉含混的矛盾,基底部分的意象矛盾给读者带来一种意外之感,读者逐渐进入浅层的审美体验中,在雏菊的芬芳中完成对感官的超越。由于俳句创作对当下的存在非常敏感,罗兰·巴特称其为“一种感知的写作”,通感的意义就在于为具有丰富感官的人体制造出一种整体感受,使其置身其中,变得浑然一体。卡鲁尔也在其书中指出:“尽管俳句地理空间狭小,但在其三行诗所引的空间里,与视听艺术相互依存。”

第二,雅俗对立,也可说是优雅的传统审美与滑稽的俳谐审美的对立。如:

还没做好准备

丁香枝蔓相樛

一只狗抬起腿

“狗抬腿撒尿”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庸俗的景象,而“丁香”则常常寓意纯真与美好,在这种矛盾对立的观照之下,读者便不由自主地去为之设想一幅合情合理的图景:一片花园里,丁香花盛开,“乱结枝犹垫”,突然跑来一只狗在枝下撒尿。可以说,狗的出现是在预料之外也是在情理之中,为诗中景色增添了一份生活气息。

总而言之,无论是文本内部的矛盾抑或是雅俗冲突的矛盾,矛盾性可以说是卡鲁尔的俳句的常态,这种异质要素产生的对比观照增强了俳句尤其是俳句基底部分的张力。

(三)能所松散,空灵透气

罗兰·巴特在《符号帝国》一书中多次引用松尾芭蕉的诗作阐发所思所想,他指出,形式简短的俳句与西方的“格言”十分类似,但格言是为了阐释,是为了表达某个明确的意义,而俳句最大的特点在于“晦暗”——既不生产意义,也不等于无意义,在符号的能指与所指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自由空灵的状态。如:

门后

闻锁孔

图 1 诗句语义坐标系

在这里(见图 1),整首诗的线性发展构成坐标系的横轴,诗歌中主体意象词的众多含义和联想意绪构成坐标系的纵轴,这些含义、意绪与个体的文化背景、社会心理、审美情趣紧密联系。具体而言,在这首诗中,主体意象词“门”“锁孔”“风”在不同个体的理解中有众多含义——各种文化语境意义构成了彼此间相似的聚合关系,从而组成了上面诗句语义坐标系的纵轴;而诗句的线性发展,又使其构成彼此间邻近的组合关系,构成上下文语境,成为诗句语义坐标系中的横轴。总而言之,俳句自身构成一个巨大的“空无”,“我们从中确认的是一个没有起源的复制、没有起因的事件、没有本人的记忆和没有维系的言说”,而正是这样一种文本最大限度上诱发了读者对意义的欲求,读者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喜好、价值观以及完整的符号系统随心所欲地阅读、理解诗句。

在罗兰·巴特看来,能指和所指之间的松动能在一定程度上解放能指,这是俳句在“意指行为”层面上的理想状态。隐喻地讲,就是稀释话语空间的意义,使其变得“透气”,让人能够自由地“呼吸”。

三、马尔舒·卡鲁尔俳句的创作题材

在卡鲁尔看来,诗歌最应该反映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状态。他细致入微地观察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并进行反思,探寻其独特性和多样性,试图借此告诉人们,生活虽然具有重复性,但它同时也有着无限的活力与创造力。那些看起来日复一日不会被人注意的事物也在卡鲁尔笔下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如卡鲁尔俳句的几则:

母亲的筛子

阳光从间隙中漏下

在手边晃动

松针

拉斯山外夕织衣

风儿飒飒

诗人看到阳光从筛子的空隙中漏出、听到夕阳下拉斯山上哗哗作响的松树,生活本身就是日常琐碎地不断重复,但诗人从日常现象中挖掘素材,从细节出发来重构总体。他对偶发事件以及细微差异的高度敏感,使其摆脱了陈旧、普遍的语言表达,调动了主体对存在的感知,具有了存在论意义上的作用,从中我们能感受到他对生活细致的观察与无比热爱。

此外,卡鲁尔的俳句创作是对外物的瞬时感应,是一刹那的心灵颤动,咏而为诗。他指出:

“没有一种形式像俳句,捕捉一瞬的时刻,这是引人注目的一瞬,它就是诗的全貌了。”因此,卡鲁尔从不刻意制造有意味的“效果”,其诗中只有极为简洁的即景记录,其感觉是印象式、写生式的。如:

干草干草

鹳鸟筑巢

银河之下

诗人让自己置身事外,完全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描述当下所见所闻,仅从文本字面我们很难分辨诗人的情感是欣喜还是烦恼。此外,在这里,我们能看到,俳句作为禅宗的文学分支,体现了“悟”,一种旨在中止语言、稀释意义的探索与实践,展现了一个无拘无束、空灵透气的符号空间。

四、结语

卡鲁尔继承了日本俳句凝练悠长的表达方式,将东方禅意思想与阿拉伯现代生活结合起来,展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细微情感。作为一个远在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诗人却对俳句热爱无比,不仅体现了诗人广阔的文化视野与文化包容性,也为阿尔及利亚的诗歌创作注入了异域审美气息,拓宽了诗歌的现代主义道路和视野,展现了阿尔及利亚文学的先锋性与时代性。

[作者简介] 通讯作者:白楠,女,宁夏银川人,宁夏大学阿拉伯学院副院长,硕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阿拉伯文学等。刘金兮,女,湖北孝感人,宁夏大学阿拉伯学院 2020 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阿拉伯语语言文学。王丽婷,女,甘肃兰州人,宁夏大学阿拉伯学院 2017 级学生,研究方向为阿拉伯语语言文学。 w8svWdDuvwxeNz0YvbjiD/5jGU2sdf3NIrWqGesrq2IJhOjkM7eyLWxIuNuBpK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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