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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观察 //

从苦难中淬炼浮士德精神

◎张爱青 戴玉竹

《浮士德》是歌德一生中十分重要的作品,提到《浮士德》,我们就会想到浮士德精神。浮士德精神是一种对前途不确定但仍然要去追求探索的精神。这种精神的“淬炼”需要一定的温度和材料——个体的矛盾和生活遭遇的困境。这些苦难,激励着浮士德带着疑惑去寻找美,寻求解脱,化解矛盾。苦难与浮士德的“寻美之路”相伴,带浮士德走出困境与矛盾,淬炼出“浮士德精神”。正如歌德《天上序曲》的原型——《约伯记》中约伯在受苦受难的过程中更新了对耶和华的认识一样,苦难像一种炼金术,让浮士德在矛盾与安逸中浴火重生,淬炼成金。

一、在矛盾激化中发轫

苦难能促使人发挥对于主观能动性,对于浮士德来说就是努力实现自我价值,从消极面对转为积极有为。这里的苦难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浮士德内心的不满足所导致的人生无望感;二是指浮士德在和梅菲斯特签订条约之后所经历的种种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事。

在第一部第一幕“夜”中,浮士德自白道:“现在我……尽管满腹经纶,也并不比从前聪明;称什么硕士,称什么博士,十年来牵着我的学生们的鼻子,天南地北,上下四方,到处驰骋——这才知道我们什么也不懂!想到这一点,简直令我五内俱焚。”浮士德是一个学富五车的老学究,从年幼到头发斑白一直探寻知识和真理。可是到头来,他感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让有所追求的他不能满足,感觉五内俱焚。不得已,他想到了向魔鬼求助的办法,而这看似让他“如有神助”,实际则是他苦难的开始。浮士德对人生无望,正准备痛饮“死亡之琼浆”时,复活节的合唱声响起,这样的氛围解救了浮士德绝望的心。由此,他踏上了于苦难中寻求人生满足的路径。从另一方面来讲,让浮士德不满足的事物,让浮士德毕生追求学习却仍达不到的高度,也可被看作是苦难的一部分,因为它让浮士德痛苦,令他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而魔鬼梅菲斯特承诺会用魔力让浮士德得到最终的满足,而恰恰是“不满足”的苦难激发着浮士德的潜在力量。也就是说,浮士德选择和梅菲斯特签订协议,并不是因为想要和魔鬼站在一边,摒弃自己内心的纯真和善良,而是被梅菲斯特的承诺打动。浮士德对于苦难的态度是欢迎的,他寻求苦难的解决之道。他也甘心背起苦和难的十字架,因为这样的追求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从美学的角度来看,浮士德在苦难中建立起人与世界的审美联系。苦难是生命的实质,也是人性的根本。浮士德对格蕾琴、海伦的追求实际上是对美的形式的追求,在这个追寻的过程中,浮士德建立起自己与他人和世界的联系。之所以是苦难,一方面是因为浮士德在追求美的过程中,只注重自己的想法和表达,未考虑别人,导致了格蕾琴的死亡;另一方面是因为为了达到自己的期待,在与海伦结合后,浮士德沉醉于海伦的美,将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结果却根基不稳,在孩子欧福里翁夭折后,海伦也“飘飘然”地魂飞魄散。关于苦难的定义,刘亚明先生认为:“所谓苦难就是困苦与灾难。”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苦难指的是毁灭性的包含痛苦的行动。苦难情节的出现是悲剧的重要元素,被认为是悲剧诗剧的《浮士德》自然也少不了苦难这个重要元素。现代生命价值教育中,苦难是指人身自由在其实现过程中,因受到外在或内在压力而造成的生命发展受阻。苦难除了指生存意义上的苦难,还指情感上的苦难和灵魂上的苦难。卡·赛尔认为,苦难可以被定义为一种极度痛苦的状况,这种状况与一些威胁到个人完整性的事件有关。在文学作品中,苦难也是一种常用母题,有着深刻的意义。别林斯基道:“苦难是个人从天真走向成熟的催化剂,可令人获得对生活更为深刻的洞察力。”苦难的背后是思索,思索人类的情感与社会环境的联系。

面对苦难,浮士德一开始是从小世界中寻找满足,但一次次的失望并没有给他带来答案。最终在大世界中,在他决定要为人民创造更多的田地,让更多人安居乐业时,他才得到满足,这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情感和追求融入了社会环境。浮士德从小追求知识,他在书斋里孜孜不倦,博学强记,可是始终固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常常有人向浮士德求教、寻求帮助,但是他始终是以自身为中心去思考。他和书本上的知识亲密无间,但更需要“走出去”,去和世界建立联系。苦难让浮士德走出“虚幻”的书斋,走进真实的社会。苦难在浮士德自身的种种矛盾激化至高潮时发轫,让浮士德的追求不断变化。从追求自身满足到造福人民,从小世界到大世界,浮士德从关注自身的欲望超过一切发展到因为服务他人而得到满足。苦难让浮士德变得更加坚韧,使浮士德找到了真实的满足,发出了“好美啊,请你停一停”的感慨,由此塑造了新的超我。虽然他被忧愁吹瞎了眼睛,不能用作为介质的眼睛看到世界和光亮,但是浮士德心灵的眼睛却被打开。心中有光明,世界就不再黑暗,自己也不再是之前在书斋中绝望的人了。

二、在积极和否定中与苦难共舞

想摆脱苦难,摆脱这近死的身体,摆脱这得不到满足的心灵,摆脱这些“我”(浮士德)能感知到的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这是最开始浮士德对待苦难的态度与产生的迷惘。苦难是炼金术,浮士德是尚未发光的金子,而魔鬼梅菲斯特所代表的消极负面、充满质疑否定的人生观就像是在熬炼金子时被剔除的杂质。魔鬼梅菲斯特在与浮士德签订协议之后一路陪伴着他,看似他是要利用自己的魔力助浮士德一臂之力,但是在遇到事情时,从梅菲斯特的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想法不难看出,梅菲斯特并非一个鼓励浮士德、肯定他追求的角色。相反,在浮士德有任何积极想法和要求时,梅菲斯特总在一旁冷嘲热讽,即使他帮助了浮士德,但他永远不是浮士德的伙伴。在描写梅菲斯特对格蕾琴的不屑一顾和对丑的追求中,歌德所塑造的魔鬼是一个与浮士德对立的形象,其所代表的是消极、质疑、否定的人生观。梅菲斯特不吝啬一切否定,否定人、否定世间、否定天主和天使。哪里有梅菲斯特,哪里就有悲剧发生,不管是包喀斯、菲勒蒙老夫妇被火焚烧,还是梅菲斯特带着浮士德在皇帝面前献媚,抑或格蕾琴的死亡。苦难让魔鬼的特长尽得施展,魔鬼所代表的质疑和否定,在苦难的情节中大显本色。通过魔鬼梅菲斯特所代表的否定的精神的一次又一次否定,浮士德不断更新自我认识和自我追求,最终实现自我超越。魔鬼控制人、蔑视人,浮士德予以反击,魔鬼终究失败,也证明了邪不压正,恶的力量永远胜不过美善的永恒真理。

《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用“忧患”的作用类比苦难的功用,可以说梅菲斯特和苦难是捆绑在一起的一对存在。天主将魔鬼的力量转化为人的帮助,借助魔鬼“否定的精神”来否定人的虚妄、自大,批判人文主义。苦难的存在有一个重要意义,即“使恶的东西客观上从反面激励人类发展”,也就是从过去所经历的苦难中吸取教训,弥补损失,从而获得安慰和补偿。如果不从苦难中得到教训,那苦难会重复发生,悲剧不断上演。浮士德和魔鬼梅菲斯特签订协议,开始一段共同旅程,也是作者携苦难与浮士德同生,借助魔鬼“否定的精神”来批判浮士德的某些行为,从反面“帮助”浮士德。在此,魔鬼成为帮助浮士德、为浮士德提供经验教训和批判声音的“工具人”。经历了文艺复兴之后,西方大兴启蒙运动和人文主义,但一种主义的发展之初,必有其不合理或过激之处。歌德正是借用魔鬼梅菲斯特这一形象,在人文主义盛行的时期对人的骄傲自大、虚妄不实进行批判,肯定人的价值。梅菲斯特的否定并不影响浮士德坚持自身的追求、纯真和向善。

三、苦难最终成就浮士德精神

在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中,佛祖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让唐僧师徒一行得道成佛,西方经典《浮士德》中,天主也借着从头到尾的苦难让浮士德的灵魂最终得救。天主在苦难之中施行了自己的计划,证实了自身美善的力量,体现出天主对魔鬼的否定之否定,对人的信心和完全的托底。天主对人的慈爱,让人可以大胆去做,因为浮士德的结局注定了其与魔鬼的协议不会生效,浮士德的灵魂会被救赎。天主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利用苦难打破浮士德的局限,引发人的深度思考,也将魔鬼的力量转化为帮助人的力量。人自身的局限性和理性导致人并不能够完全按好的出发点办事。浮士德虽然学识渊博但仍有缺点和局限,理性有限,往往“好心办坏事”。

歌德在《浮士德》的故事中,需要完成天主的计划,背后有一个完整的拯救链条。没有苦难,何谈拯救?“苦难”在哲学和宗教层面被理解为“领悟上帝,并通向至善的唯一道路”,在苦难中天主救赎浮士德。苦难在天主那里具有崇高性,天主知道魔鬼打这个赌的主意,也知道魔鬼想赢的想法,但天主更知道结局是什么。天主同意魔鬼去和浮士德打这个赌,也在天主的计划和预想之中,因为这样的苦难降临到浮士德身上,对浮士德具有重要意义,可以通过苦难来拯救浮士德,使其脱离痛苦的现状。苦难并非一个贬义词,它在天主的计划和使用中发挥着积极作用。若没有苦难,充满智慧的人会犯错误,因为人性并非都是善的,恶与善同存。苦难让人类的高尚、善良和坚强显露得更多,让卑鄙、邪恶和贪婪隐藏褪去。其中处处可见宗教思想的影子,一方面是为了迎合读者的需要,另一方面歌德自己也说到,如果不用天主拯救的情节,实在很难想到浮士德的命运怎样安排。所以一开始就设立《天上序曲》,在其中隐含天主的拯救计划,让中心人物浮士德被托于全能者的手中。文中所构造的天上的世界和地上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这两种不同的空间里的思想和活动也是不同的,把天主安置在天上,他才具有拯救世人的能力,不与现实世界相冲突。因为空间是人存在的前提,那么天主及天使的存在按照逻辑来讲也需要空间,他们的活动也要在空间中进行。天主可以翻转世界,可以将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翻转,这也让本来应该按照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所签订协议后的故事情节发展得以反转变得合理。而这个协议是被天主允许的,天主知道魔鬼一定会输,也将这样的一种赌注变为助浮士德灵魂得救的一臂之力。一开始浮士德是绝望的、不满足的,这和《约伯记》中的义人约伯无故遭受苦难有类似之处,但约伯并没有因此得罪、抱怨耶和华。与他的朋友们议论耶和华相比,约伯的认识显然是更胜一筹的。在最后,耶和华直接和约伯对话,约伯才真正明白耶和华的奇妙,不再悲痛、忧虑,耶和华又赐他比从前更丰富的家业、儿女、地产。《浮士德》中的天主过于完美,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力,在苦难之上建立天主的属性,更加凸显天主的作用。宗教具有超越性,属于宗教的天主也被塑造成超越性的形象。

苦难是人的一种生存状态,歌德通过在《浮士德》中加入苦难意识将苦难上升到形而上的层面,让苦难的形态和意义有了更新。中国也有苦难意识,不过大多都是“类”的群体,而在注重个体的西方文化中,个体的苦难意识被放大,这种形式的书写对我们也有启发意义。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是个体的苦难,但浮士德最终发出“好美啊,请你停一停”的感慨不是因为自身的某种利益得到满足,而是错以为人民即将安居乐业,他为百姓做了贡献,最终仍从个体回归到了集体利益。这是对个人利己主义的否定,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肯定。由此可见,虽然中国与西方文化有所差异,但是也有相同之处:对苦难的理解不仅是个体的思考,更是一种群体的哲学,人们对待苦难的态度,决定人们生存的高度和美学境界。在苦难意识中,生命能够得到提升,对宇宙的感知,对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也能更清楚地审视。生存是充满苦难的,但这种苦难并非对生命意义的否定,反而是让生命愈加壮丽的途径,是让意志愈加坚强的法宝。

四、结语

苦难是一个法宝,是一块试金石,是一种炼金术,被天主所使用,是为了帮助浮士德、成就浮士德,是浮士德在面对积极与消极、主动与被动的抉择中,在正义和邪恶的摇摆之中,仍选择善良、纯真、美丽并为之努力奋斗的一个外在推力。“美学思想观照下的苦难之所以闪现美的光芒,是因为苦难会在苦难者的审美意识中回归为一种美,当苦难成为审美的内容时,其含义会发生改变,苦难的内容甚至被取代。”苦难引发浮士德对人生意义的终极思考,使他踏上了揭开苦难面纱的寻美之旅。“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勇敢面对苦难并不懈探索人生意义的浮士德,最终找到了“美的力量”,为我们书写了浮士德精神。

[作者简介] 张爱青,女,汉族,河南郑州人,佳木斯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通讯作者:戴玉竹,满族,黑龙江绥化人,佳木斯大学中文系副主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文艺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7dCscxs5rOuuQMabMxL5OqPs9ZNI+g2YXg7efpxnTLhuOMhszA7hPt0QGfnWDN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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