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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观察 //

天使还是怪物:浅析《安娜·克里斯蒂》中女主人公的形象

◎杨媚清

尤金·奥尼尔(1888—1953,以下简称奥尼尔)被誉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剧作家之一,被尊称为“现代美国戏剧之父”,他对美国戏剧的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安娜·克里斯蒂》是奥尼尔创作的一部四幕戏剧,该作品使他获得了 1922 年的普利策戏剧奖。本文旨在讨论主人公安娜·克里斯蒂(以下简称安娜)在戏剧中所经历的苦难以及她在男性角色心目中形象的变化。通过这一讨论,我们将探究父权社会中女性所承受的刻板印象和伤害。

一、文学理论中的天使与怪物形象

1979 年,苏珊·古芭(Susan Gubar)和桑德拉·吉尔伯特(Sandra M.Gilbert)出版了《阁楼上的疯女人:女作家与十九世纪文学想象》( 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 ),这本书被视为第二波女权主义批评的里程碑。古芭和吉尔伯特提出了一个观点,即男性小说中的所有女性角色可以归为两个极端类型——天使和怪物。小说中的女性要么是纯洁顺从的天使,要么是感性叛逆的怪物,缺乏自我掌控的能力。

男性作家所塑造的女性角色通常被刻画为这两种极端类型之一。天使被赋予了谦逊、优雅、纯洁、细腻、服从、沉默、贞洁、和蔼可亲、礼貌等传统女性美德,这是父权社会对女性强加的要求。这种具有自我牺牲和利他主义精神的女性成为男性作家所赞美和推崇的理想女性形象;怪物则是一种与天使形象截然相反的神秘生物。她体现了自己放纵的欲望,而非天生天使般的谦逊和温顺。她通常表现得凶残、无情、自私和冷酷。她坚持不懈地追求个人欲望、实现自我价值,而不遵循既定的女性角色范式。

根据这一批评理论,在安娜透露自己过去经历的真相之前,她在剧中男性角色心目中被视为天使的形象。然而,一旦她向他们揭示真相,她的形象就转变为怪物。《安娜·克里斯蒂》的剧本可以被视为对这种男性作家塑造的女性形象的批判性反思。安娜这一角色展示了天使和怪物两种极端形象的交织和冲突。一方面,她表现出纯洁、优雅和服从的特质,符合传统的女性美德,从而满足了男性角色对天使形象的期待。然而另一方面,她对自己过去经历的坦白使她的形象转变为怪物,她不再符合男性角色对于天使的定义。这种形象转变表明了男性作家对女性形象的控制和刻板印象的存在。他们将女性角色限制在天使和怪物的二元对立中,剥夺了她们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因此,对于《安娜·克里斯蒂》这一戏剧作品的深入分析将有助于我们理解男性作家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方式以及这种塑造方式背后的意义和影响。它揭示了文学作品中的性别问题和权力关系,并引发了对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限制的反思。通过深入探究这些问题,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奥尼尔的戏剧作品对文学理论的贡献和其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性。

二、安娜·克里斯蒂的天使形象

个体的性格和行为是社会文明的产物,在社会文明发展中,男权社会培养了所谓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在教育和社会传统的强大环境力量的指导下,男人学会将自己置于主体性的核心,并积极维护他们对整个世界的主权。与此同时,女性则被要求保持自己的女性气质,服从男性的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女性生活在一个被迫承担第二性身份的世界里。安娜就是如此。

在第一幕中,当老克里斯收到女儿安娜的来信时,他为她感到骄傲。女儿是一位年轻女子,自从他和家人住在瑞典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当时她五岁。当拉里讲关于安娜的笑话时,他很快就阻止了拉里:

拉里:[开玩笑]这是一个很好的童话故事,你的女儿!当然,我敢打赌是个流浪汉。

克里斯:[清醒地说]不,是安娜给的。

很明显,克里斯为女儿漂亮的外表和护士长的职业身份感到骄傲。他从未想过他的安娜可能是娱乐工作者。克里斯认为安娜是他的骄傲,所以安娜应该得到他心目中最好的生活,也就是在陆地上生活。关于“安娜可以嫁给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克里斯有答案,但安娜没有。然而,对于安娜的婚姻,克里斯从来没有和安娜讨论过她对丈夫的要求,也没有考虑到安娜的担忧。这时,安娜还是他的宝贝女儿。他认为安娜应该嫁给一个生活稳定的好小伙子,而不是一个水手,这反映了他对女性角色的社会期望和传统观念。然而,他并没有真正倾听安娜的意见和需求,而是以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安娜的婚姻。这揭示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控制和限制,女性在这样的社会中被迫扮演从属的角色。

值得注意的是,安娜在对话中的转变表明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命运和所承担的角色。她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时,改变了语气,力图让克里斯意识到他的偏见和他对她的限制。然而,克里斯并没有真正接受她的观点,而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将她塑造成一个只能依赖男性的保护和指导的被动角色。这种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对男性主导的社会结构的坚持,使得安娜被迫生活在一个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结婚对象的框架之内。

安娜在她父亲心目中的形象在第一幕中是完美的。为了保持这样的形象,她喝波特酒而不是威士忌。这与安娜在第二幕中留在马特·伯克(以下简称伯克)脑海中的形象相似。当伯克第一次见到安娜时,他错误地认为她是克里斯的女人,但当他发现自己的错误时,他立即向安娜道歉:

伯克:我想,我不适合亲吻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的鞋底……[热情地]我想我宁愿和你做朋友,也不愿对世界上其他任何事情抱有愿望。他害羞地向她伸出手。

很明显,在伯克的心目中,“漂亮、端庄的女孩”就是天使,他不适合“亲吻”这些女孩的鞋底。关于好女人和坏女人,他心里有一条清晰的界线。为什么?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一文中嘲讽了家庭中理想化的女性气质,这种理想化的女性气质塑造了一种完美的妻子形象,并将她们描绘为无私、纯洁、牺牲自我的女人。安娜的纯洁形象符合这种理想,获得了伯克的赞赏。伯克视这种漂亮而端庄的女孩为天使,对她们持一种崇敬的态度,认为自己不配接近她们。然而,这种观念也限制了伯克对安娜的真实理解。他只将安娜视为天使,而忽略了她可能具有的其他的复杂性和矛盾性。这种思维模式反映了传统性别观念对男性和女性角色的期望和限制。

在剧本的开头部分,克里斯和伯克对安娜抱有积极的态度。他们对安娜的好感源于他们认为她外表美丽、工作得体、纯洁无瑕。然而,安娜的形象呈现出女性角色的复杂性,并且该剧对传统女性气质进行了深入探索。克里斯和伯克这两位男性角色对安娜的看法存在差异,从而凸显了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

安娜的这种天使形象是虚假的,它建立在欺骗之上。更重要的是,安娜对自己被视为天使感到不舒服。当克里斯赞叹她的美丽时,她表达了这种不适:“别这样!你和他们说话都一样。”安娜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天使,这预示着在剧情发展的后期她在男性角色心目中的形象将会发生变化。

三、安娜·克里斯蒂的怪物形象

男性眼中怪物般的女性形象在该剧中屡次出现。与克里斯和伯克心目中理想女儿或情人的期望截然不同,这些女性仅被视为男性排遣孤独和满足性欲的对象。她们备受男性角色的侮辱和嘲弄,部分原因在于父权制社会对这类女性心生恐惧,因为这类女性与依赖男性的传统女性截然不同,她们毫不妥协地拒绝顺从男性的意见。

以玛莎·欧文(以下简称玛莎)为例,她与克里斯同居多年,一直陪伴着他。然而,当提及玛莎时,酒保嘲笑道:“他还跟那头牛住在一起,真是个老傻瓜!”由此可以看出像玛莎这样的女性角色遭到男性的蔑视。但与所谓的“淑女”相比,她们往往拥有更加自由的灵魂。当克里斯因安娜的到来而希望玛莎离开时,玛莎则以不屑的态度回应:“你以为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不会……听好了,我受够了你的依赖,我要离开你,明白吗?其他船上有许多人在等我,一直以来都有,我早已了然。”很明显,玛莎有自己的尊严,她从不认为自己属于任何男人。而这正是她遭到男性蔑视的根源所在。

这些男性眼中怪物般的女性形象描绘在戏剧中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这些女性人物超越了传统女性角色的刻板印象,勇敢地展现了自己的独立性和反抗意识。通过对男性期望和社会限制的反叛,她们突破了传统形象女性的束缚,向观众展示了女性个体的多样性和力量。同时,这些女性形象扮演着传统女性角色挑战者的角色,她们的存在打破了男性主导的权力结构,引发了观众对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的深入思考。玛莎作为其中一个怪物女性形象的代表,具有突出的特征。她与克里斯的关系突破了传统的父女或情侣关系模式,她表现出与男性地位的平等和自主性。酒保对她的嘲笑和侮辱暴露了男性对于这类女性的恐惧和不理解。然而,玛莎对克里斯的坚决反抗表明她拥有自己的意愿和选择权,不再容忍被束缚在男性期望下的命运。

安娜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当她坦诚地揭示了自己的过去的真相时,伯克和克里斯的内心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伯克:(他的怒火再次燃烧。)我当然会离开!我会借威士忌来冲洗你的吻,让它们从我的嘴唇上消失;我会痛饮酒如泥……我会乘船远离这里,前往世界的另一端,以永远不再见到你的脸!(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显然,对安娜过去的了解让伯克暴露了他对女性本能的偏见,并体会到这种悲惨的心路历程。换言之,他简单地将她们归类为邪恶的女人。他咒骂安娜,当安娜试图让他信守诺言并与她结婚时,他感到愤怒。对伯克而言,安娜的形象由一个天使转变为怪物。他再也无法相信她了。他愿意相信安娜不是那样的女人,但他无法摆脱她的过去带来的困扰。当安娜告诉他回到纽约去“做同样的事情”时,伯克痛苦地说:“你不会的!不要用那句话折磨我!”伯克对安娜态度的转变只是因为对她过去经历的知晓。此时,伯克的愤怒和厌恶、他试图逃避过去的无力感和痛苦,以及他对安娜的疑虑和失望,都在文字间跳跃着,这种矛盾的情感交织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作者还通过伯克的形象探索了男性对女性的固有偏见和对过去的执念。伯克将安娜简单地归类为“坏女人”,无法接受她的经历,从而“剥夺”了她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种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对过去的无法宽容,反映了社会对性别和道德观念的刻板化,这种二元对立的呈现,也将她们局限在被动、邪恶、不可信赖的怪物形象中。

在袒露了过去的真相之后,安娜发现父亲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克里斯对伯克和安娜的婚姻强烈反对。然而,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曾经是娱乐工作者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安娜!安娜!这是谎言!这是撒谎!(他站在那里双手紧握,开始哭泣。)”后来,他改变了对伯克的态度,说:“不,你不要走。也许安娜现在最好嫁给你。”一开始,克里斯反对伯克和安娜的婚姻,表现出他对女性纯洁性的强调。然而,当安娜的过去暴露出来时,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暗示了他对传统观念的挑战和对女性复杂性的认知。

这一情节反映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和对她们自主性的限制。克里斯最初将安娜看作天使般的完美女孩,无法接受她的过去,认为这是一种欺骗和谎言。然而,随着对安娜的了解和对过去的重新评估,他逐渐接纳了她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扭转了对她的初始偏见。克里斯的态度表现了男性对女性形象的刻板化表达,以及男权社会中对女性自主性和复杂性的限制。同时,他的转变也在呼吁对女性的多样性和独立性进行赋权和认可,超越传统的天使与怪物的二元对立,给予女性更多的表达和发展空间。

四、结语

综上所述,安娜在该剧中的形象既被塑造为天使又被塑造为怪物,这表明女性受到各种扭曲和限制手段的束缚,也反映了男权社会以男性为中心的深植的对女性的歧视和贬低对女性的影响,揭示了男性角色对女性的肤浅认知。

女性“天使”只存在于取悦男人、帮助他们塑造他们自己的父权历史的目的中,她们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个性或意志。男性角色对女性“怪物”的畏惧与厌恶显示了他们对女性的恐惧,他们将怪物视为一切灾难的源头。然而,根据女权主义文学评论家的观点,所谓的“怪物”实际上代表了具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女性。这些女性雄心勃勃、意志坚定、果断向前,她们抗拒被父权制强加的“天使”角色,反对男性中心的价值体系,并试图保持与男性平等的地位。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她的作品中补充道,天使的形象“困扰着我,浪费了我的时间,折磨着我,最后我杀死了她”。实际上,女性不仅应该杀死内心的天使,还应强调杀死天使与怪物这两个形象的重要性,因为这两个形象都无法准确代表女性。女性或女性作家应该努力超越这种二元对立,实现自主的自我定义,因为这种二元对立实际上是父权观念对女性角色的简化,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最终目标不仅是简单地推翻最初的两性对立,也不仅是推翻父权制度并建立母系制度,而是在两性之间建立一种全新的、和谐的、健全的平衡。

[作者简介] 杨媚清,女,汉族,江苏徐州人,重庆工商大学派斯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LuhHgxVGBCqhp6HVsp5Ji6U75Q1MmbM90QRlKIW5AcCuwGYx6sql+Il7yqEBsF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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